星艦將再次發射馬斯克為什麼要急著去火星?
馬斯克的目標不僅是成為太空企業家,他的目標是殖民火星,讓人類建立跨行星的文明。被稱為「人類史上體積最大、推力最強運載火箭」的SpaceX星艦(Starship)超重型火箭即將迎來二次發射。
根據SpaceX日前宣布,星艦最快將在當地時間11月17日(週五)發射。
此前馬斯克在2016年曾預測SpaceX將在2022年實現首次無人登陸火星,隨後將在2024年進行首次載人飛行。
隨著SpaceX的星鏈業務不斷發展,用戶數量已超過200萬,這為SpaceX的長期營運提供了強大的財務現金流。這大大提高了SpaceX成功的可能性,幫助他們透過星艦把人類送上火星,而且最終將數以百計的星艦送上火星,在火星上建立殖民地,最終在火星上創造一個自給自足的文明。
這是一個科幻故事的未來,但我們有機會見證它在現實生活中的發展。
在最新上市的《伊隆馬斯克傳》中,作者艾薩克森多次提到關於馬斯克的火星夢以及星艦的打造過程。他對火星的執著從何而來?
或許正如書中所說——
「他的火星任務彷彿是對於重返家園的渴望,而他打造人形機器人的願望似乎又在表達著一種對親密情感關係的心理訴求。
如果他扯掉襯衫,你發現他沒有肚臍,你也不應該感到驚訝,因為他本來就不像地球人。但他的童年又浸透著人性,一個堅強又脆弱的男孩決然地踏上了一場史詩般的遠徵。
當其他企業家還在努力形成世界觀時,他已經形成了宇宙觀。」
下文整理摘編自《伊隆馬斯克傳》
火星計劃
1971 年6 月28 日早上7 點30 分,梅耶生下了一個8 磅8 盎司重的大頭娃娃。
一開始,他們打算給他取名為尼斯,以母親受孕時所在的法國城市命名。如果這個男孩帶著尼斯·馬斯克這個名字度過一生,歷史可能會有所不同,或者至少會讓人覺得有些好笑。不過為了讓霍爾德曼家族高興,艾羅爾同意男孩名字中的兩節都取自女方家族:「伊隆」取自梅耶祖父的名字J.埃隆·霍爾德曼,「里夫」則取自梅耶外祖母的婚前姓氏。
埃羅爾喜歡伊隆這個名字,因為它典出《聖經》,後來他聲稱自己很有先見之明。他說,小時候他從火箭科學家韋納·馮·布勞恩的一本科幻小說《火星計劃》中知道了「埃隆」這個名字,書中火星殖民地的執政官就叫埃隆。
馬斯克是個好學生,但不是班上最耀眼的那種大學霸。當他9 歲、10 歲的時候,英文和數學成績都是A。老師說:「他能迅速掌握新的數學概念。」但在學生評價那一欄,老師給他的評語裡總是出現同樣的話:「他研究問題的速度極慢,要不是因為他耽於幻想,要么是他在做一些不該做的事。”
因為他在公立高中被毆打、霸凌,所以父親把他轉到一所私立學校。他的學業成績都很好,只有兩門課除外—南非語和宗教教育。原因是他並不打算在我覺得毫無意義的事情上投入大量的精力。
在空閒時間,他喜歡製作小火箭,用不同的混合物做實驗,例如煞車油和為游泳池消毒用的氯,看用什麼能產生最大的推動力。他也學會了魔術和催眠術。
直到有一天,在父親的辦公室裡發現了一本描述未來將出現的偉大發明的書,命運的齒輪似乎從這一刻開始轉動。馬斯克說:「我從學校回來後,會到我父親辦公室的一個側室裡反覆閱讀這本書。」書中的一個想法是用離子推進器給火箭提供動力,它用的是粒子而不是氣體燃料作為推力。一天深夜,在馬斯克位於德州南部的火箭基地控制室裡,他向我詳細介紹了這本書,包括離子推進器如何在真空中運作。他說:“那本書觸動我第一次開始思考人類登陸其他星球這件事。”
1992年,馬斯克來到女王大學讀書,他感到很無聊,學校很美但是學術上對他沒有挑戰性,所以他後來轉學到了賓州大學主修物理學。他認為身為工程師,核心就是要透過鑽研物理學最基本的原理來解決一切問題。他還決定讀一個商科的雙學位。「我擔心如果我不學習商科,我就得給那些學了商科的人打工,」他說,「我的目標是憑藉我對物理學的直覺來設計產品,而不是為一個有商科背景的老闆工作。”
馬斯克在大學的好朋友任宇翔回憶說,馬斯克大學時關注的三個領域後來塑造了他的職業生涯。無論是校準引力數值或分析材料在極端溫度下的特性,他們都會討論物理定律如何應用於製造火箭。“他一直念叨要做一枚可以飛去火星的火箭,”
在2001年的一次旅行中,一個偶然的契機讓馬斯克的火星夢真正開始進入計畫軌道。馬斯克說他一直想在太空中聊起從paypal離職後的計劃,馬斯克說他一直想在太空中做一些事情,但認為憑藉個人力量很難做到,建造火箭的車成本太高了。
他的朋友啟發了他,兩人發現其實火箭升空需要滿足的最基本物理條件只需要金屬和燃料,這並不昂貴。當晚馬斯克就登陸NASA官網,閱讀他們關於前往火星的計劃,但只能看到1969年登陸了月球,此外居然找不到任何與登陸火星相關的時間表,最後才震驚的意識到NASA根本沒有火星登陸計畫。
至此,馬斯克發現了自己的人生使命──那就是殖民火星,讓人類建立起跨行星的文明。在馬斯克看來這顯然是比打造網路銀行、推出線上黃頁更崇高的使命。
所以這個被兩家科技新創公司炒魷魚的創業家,在自己30歲這年,下定決心打造可以飛往火星的火箭。他開始到圖書館查閱有關火箭工程的資料,開始打電話給相關專家借來舊的火箭發動機手冊。親朋好友都在疑惑,到底是什麼驅使他?在隨後幾年的交談中,馬斯克重複強調了三個緣由:
第一,他發現技術進步並不是必然的。戳穿這一點既令人感到驚訝,也讓人心生恐懼——技術可能停滯,可也能倒退,美國人已經登上月球,但隨後航天飛行項目擱淺,並無相關進展。古埃及人學會建造金字塔,但後來這些知識就遺失了。「人們錯誤地認為科技會自動進步,但只有當很多人為此不懈奮鬥,它才會至臻完善。」馬斯克在幾年後在TED演講中如此說到。
第二,殖民其他星球有助於確保人類文明和意識的保留與延續,以防止我們脆弱的地球家園遭遇不測。馬斯克對「費米悖論」非常痴迷——從數學上看存在其他文明似乎是合乎邏輯對,但由於缺乏證據,另一種令人不安但可能性大大增加,也就是地球上但人類可能是唯一生命意識範本。因此馬斯克認為我們必須保護好可能是宇宙中唯一的意識實體。如果能夠抵達其他星球,相較於小行星撞擊地球或人類文明自毀帶來的嚴重後果,人類意識可能延續的時間將會大大延長。
第三,人生在世不能只是為了解決問題,人必須追求偉大的夢想,馬斯克認為「在火星上建立基地的困難程度超乎想像,可能會有人在途中死去,但就像人們到新大陸定居時發生的那樣。我們對這個世界必須抱有希望,必須有能夠振奮人心的東西。”
火星殖民者
馬斯克決定創辦自己的火箭公司時,他的朋友都在勸他打消這個創業念頭,發給他各種火箭爆炸的失敗視頻,讓他理智一些不要敗光自己所有的錢。
但這些反而堅定了馬斯克創業的決心,因為他喜歡風險。「你說失敗機率很大,想拿這個說服我,那沒辦法,我已經置身事內了。」他告訴朋友,「最有可能的結果無非就是,我會因此傾家蕩產。
但我有別的選擇嗎?眼睜睜看著太空探索沒有絲毫進展?我們必須試一試,否則人類將永遠被困在地球上。」
馬斯克於2002 年5 月成立了太空探索科技公司(Space ExplorationTechnologies)。起初,他用首字母縮寫SET 作為公司代稱。幾個月後,他又把他最喜歡的字母撿了回來,改成了一個更容易讓人記得的名字—SpaceX。他在早年的演講中說,公司的目標是在2003 年9 月前發射。
第一枚火箭,並在2010 年前向火星發射一枚執行任務的無人火箭。這樣他就成功延續了在PayPal 的傳統:先設定一個不切實際的時間表,然後「取法乎上得其中」 —瘋狂的想法原本不可能變成現實,結果是很多年之後最終實現了。
在2002 年啟動SpaceX 時,他的設想是要致力於完成人類前往火星的事業。除每週關於引擎和火箭設計的技術會議,他還會召開一場非常另類的會議,名叫「火星殖民者」。在會上,他暢想火星殖民地會是什麼樣,想像應該怎麼管理它。
他的前助理艾麗莎·巴特菲爾德說:“’火星殖民者’的會議,我們能開盡量開,因為對他來說這個會最有意思,總能讓他心情愉悅。”
前往火星需要花費大量資金,因此馬斯克一如既往地將一個目標遠大的任務與一個務實的商業計劃相結合。想賺錢,他有的是機會,包括開發太空旅遊計畫(像貝佐斯和布蘭森所做的那樣),為美國、其他國家和其他公司發射衛星。
2014 年年底,他注意到了一座更大的金礦:為付費用戶提供網路服務。SpaceX 將打造並發射自己的通訊衛星,實際上就是在外太空重建網路。「網路收入每年約1 兆美元,」馬斯克說,「如果我們能有3% 的市場佔有率,那就是300 億美元,這比NASA 的預算還要多。這就是星鏈靈感的由來,為前往火星提供資金。」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補充強調:“終有一天抵達火星的那個場面激勵著SpaceX 做出每個決定。”
終極目標
如果馬斯克的目標是打造一家獲利的火箭公司,那他本來可以在熬過2018 年之後清點戰利品,隨後解甲歸田。可重複使用的主力機型獵鷹9號已成為高效且可靠的火箭,他還開發了一套自己的通訊衛星,這些都將為他帶來可觀的收入。
然而,馬斯克的目標不僅是成為太空企業家,他的目標是將人類送往火星,而這不可能透過獵鷹9 號或加強版的獵鷹重型運載火箭來實現,獵鷹火箭的飛行高度有限。馬斯克說:“我可以靠它們賺很多錢,但我不能靠它們實現人類跨星球生存的目標。”
這就是為什麼他在2017 年9 月宣布,SpaceX 將開發一枚更大的、重複使用的運載火箭,它將是有史以來最高且推力最強的火箭。他將這枚大火箭的代號定為「BFR」(Big F Rocket)。一年後,他發了一條推文:“將BFR 更名為星艦。”
星艦系統有一個一級助推器和一個二級太空船,加起來有390 英尺高,比獵鷹9 號高50%,比20 世紀70 年代NASA 在阿波羅計畫中使用的土星5 號運載火箭高30 英尺。星艦系統配備了33 個助推器發動機,能夠將超過100 噸的有效載荷送入預定軌道,這一數字是獵鷹9 號的5 倍。
終有一天,它將帶著100 名乘客前往火星。即便在內華達和弗里蒙特的特斯拉工廠忙得四腳朝天時,馬斯克每周也會抽出時間來看看為星艦乘客準備的相應設施和住宿條件的效果圖,畢竟乘客們將花9 個月時間前往火星。
又是不銹鋼
馬斯克從小就在他父親位於比勒陀利亞的工程項目辦公室周圍閒逛,所以他對各種建築材料的特性有一種熟稔的感覺。在特斯拉和SpaceX 的會議上,他經常聚焦在電池兩極、引擎閥門、車輛框架、火箭結構和皮卡車身的各種材料選擇問題。他可以(而且經常)詳細討論鋰、鐵、鈷、因康奈爾合金和其他鎳鉻合金、塑膠複合材料、鋁的等級及合金鋼。
到了2018 年,馬斯克喜歡上非常普通的合金。他意識到這種合金對火 箭來說就像用在Cybertruck 上面的效果一樣好,那就是不銹鋼。馬斯克對他的團隊開玩笑說:“不銹鋼應該跟我去找個地方開個房。”
與他一起為星艦忙碌的是為人開朗謙和的工程師比爾·萊利,他曾是康奈爾大學那支傳奇賽車隊的成員,當時還幫著指導過馬克·容科薩,後來容科薩把他引薦到了SpaceX。萊利和馬斯克因為對軍事史,特別是一戰和二戰中的空戰歷史,以及材料科學的熱愛而成為好友。
2018 年底的某一天,他們正在參觀位於洛杉磯港附近的星艦的生產設施,該設施在SpaceX 的工廠和總部以南約15 英里。萊利解釋說,他們正在使用的碳纖維材料有問題,片材出現了褶皺。此外,這個東西的製造過程也非常緩慢,成本高昂,每公斤材料成本為130 美元。「如果我們繼續使用碳纖維,我們注定得倒閉。」馬斯克告訴萊利,「這等於給我們判了死刑,我就永遠都沒法抵達火星了。」這要換作一個簽了成本加成合同的承包商,他們就不會這麼想。
馬斯克知道在20 世紀60 年代初將第1~ 4 名美國人送入了預定軌道的早期阿特拉斯系列運載火箭就是用不銹鋼製成的,他還決定用這種材料製造Cybertruck 的車身。馬斯克在繞著生產設施走了一圈之後,變得非常安靜,眼睛盯著進入港口的船隻。“夥計們,我們必須換條路走。”他說,“用現在這種工藝永遠沒法快速製造火箭,我們換成不銹鋼怎麼樣?”
起初在公司內部這是有阻力的,大家甚至是滿腹狐疑。幾天后,當他在SpaceX 的會議室與執行團隊會面時,他們認為用不銹鋼製造的火箭可能比用碳纖維或獵鷹9 號所使用的鋁鋰合金製造的火箭更重。馬斯克的直覺告訴他不是這樣的,他告訴團隊:“來算一下,算一下具體數字。”
當他們真的算起來才越來越確信一件事,事實上在星艦將面臨的宇宙環境中,鋼可能會使火箭整體更輕。在極寒溫度下,不銹鋼的強度還會增加50%,這意味著它更適合裝載超低溫燃料液態氧和液態氮。
此外,不鏽鋼熔點高,這樣星艦朝向太空的一側就沒必要設置防熱層,這也可以減輕火箭的整體重量。而鋁和碳纖維都無法應付高溫。不銹鋼的最後一個優點是,把不銹鋼片焊接在一起很容易。獵鷹9 號的鋁鋰合金需要一種稱為「攪拌焊接」的工藝,需要在超淨環境中完成此過程。但不銹鋼可以在大帳篷裡焊,甚至可以在戶外焊,所以就更容易在德州或佛羅裡達州的發射場附近完成。馬斯克說:“有了不銹鋼,你可以一邊焊一邊在旁邊抽雪茄。”
改用不鏽鋼後,SpaceX 就可以僱用那些沒有製造碳纖維所需專業知識的工人。在位於德州麥格雷戈的引擎試驗場,SpaceX 與一家建造不銹鋼水塔的公司簽訂了合約。馬斯克要萊利向他們尋求幫助。SpaceX遇到的一個問題是星艦的壁厚應該是多少,馬斯克與一些工人交談,是那些真正在做焊接的工人而非公司高管,問他們覺得做多厚才是安全的。萊利說:「埃隆的行事原則之一就是盡可能拿到一手資訊。」生產線工人說,他們認為壁厚做到4.8 毫米就行。「那4 毫米行嗎?」馬斯克問。
「那麼薄,我們心裡可不踏實。」其中一位工人回答。
「好吧,」馬斯克說,「那我們就先做4 毫米的,試一試也沒什麼大不了。」結果發現沒問題。
在短短幾個月內,他們有了一個所謂的星艦原型—「星蟲」星際飛船,準備用它進行低空飛行測試。它有三條可伸縮的腿,用來測試星艦在完成飛行後如何安全著陸,如何重複使用。到2019 年7 月,它可以在80英尺的高度完成測試飛行。
馬斯克對星艦的概念非常滿意。一天下午,在SpaceX 會議室舉行的一場會議上,他頭腦一熱,要開始部署燒錢的大動作—下令取消獵鷹重型運載火箭。房間裡的高層給格溫·肖特韋爾發訊息,告訴她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她從她的辦公室隔間衝過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告訴馬斯克他不能這麼做。獵鷹重型運載火箭有3 個助推器核心,它對完成政府發射大型衛星的合約至關重要。就算馬斯克咄咄逼人,她也有底氣不買單。她說:「一旦我告訴伊隆這件事的背景是怎麼回事,他就明白了不能照他想的那樣做。」馬斯克一直很苦惱,自己身邊的大多數人都不敢像葛溫這樣做。
SpaceX 星際基地
位於德州最南端的博卡奇卡灌木叢生,那裡的沙丘和海灘沒有與海岸線齊平的旅遊度假區帕德里島那麼吸引人,但其周圍的野生動物保護區讓它成為可以安全發射火箭的理想場所。2014 年,SpaceX 在那裡建造了一個簡陋的發射台,作為卡納維拉爾角和范登堡發射台之外的備選,但直到2018 年這裡都沒派上用場,直到馬斯克決定啟用它作為星艦的專用基地。
由於星艦太大了,在洛杉磯建造星艦再運到博卡奇卡太費週章,所以馬斯克決定在離發射台約兩英里的地方,在博卡奇卡陽光明媚的灌木叢和蚊子出沒的濕地上開闢出一塊火箭製造區。SpaceX 團隊為這條組裝線搭建起三個碩大的、類似機庫的帳篷,還建造了三個用波紋金屬製成的組裝大樓,可以垂直容納星艦。場地上有一棟舊建築被改造成了多個辦公室隔間、一個會議室和一個可以為大家提供口味尚可的飯菜和優質咖啡的食堂。到2020 年年初,這裡聚集了500 名工程師和工人,其中大約一半來自當地,四班晝夜工作不停。
「你得到博卡奇卡來,發揮你的特長,讓這個地方變得偉大。」馬斯克對時任助理的艾麗莎·巴特菲爾德說,「人類未來能否在太空中更進一步就取決於它了。」最近的汽車旅館在深入內陸23 英里的布朗斯維爾,所以巴特菲爾德創建了一個生活區,一個由清風房車組成的營地,點綴著購自家得寶的棕櫚樹,還有一個異國風情的酒吧、一個有生火盆的露臺。活力四射的年輕人薩姆·帕特爾管理現場設施,他租了無人機和作物噴粉機,試圖殺滅蚊蟲。馬斯克說:“蟲子要是先把我們給吃了,我們就去不成火星了。”
馬斯克專心研究工廠大帳篷的佈局和生產線運作方式,大膽地設想該如何安排裝配線。在2019 年底的一次視察中,現場緩慢的進展速度讓他產生了挫折感。團隊仍然沒有製造出一個能完全適用於星艦的整流罩。站在其中一個帳篷前,他提出了一項具有挑戰性任務:在黎明前建造一個整流罩。大家告訴他這不可行,因為他們沒有設備能精確校準尺寸。馬斯克固執己見:「我們要在黎明前造出一個整流罩,哪怕要了我們的命。」他下令把火箭桶身的末端切下來,用它來作適配工具。他們照辦了,他同一個由四名工程師和焊工組成的團隊一起熬夜,直到完成了整個整流罩。“實際上我們在黎明破曉時並沒有做完,”團隊成員吉姆·沃承認,“一直到上午9 點左右才完成。”
距離SpaceX 這些設施約1 英里的地方,是一連片20 世紀60 年代開發的31 套破舊房屋,其中有一些是用預製板建成的,它們稀稀拉拉地分散在兩條街道上。SpaceX 有意買下其中的大部分房屋,出價高達房產評估價的3 倍,不過還是有個別業主拒絕出售,要么是出於固執,要么是因為住在發射台旁邊還挺令人興奮的。
馬斯克為自己挑選了一套兩居室,它有一個開放式的主間,刷的是白牆,舖的是淺色木地板,既能當客廳又能當餐廳,還包含了廚房。一張小木桌就是他的辦公桌了,下面放了一個能連接到星鏈終端的Wi-Fi 盒子。廚房的檯面是白色的富美家層壓板,整間房裡唯一出挑的是工業級尺寸的冰箱,裡面放著不含咖啡因的無糖可樂。復古的寢室是整棟房子裡最具文藝氣息的地方,牆上張貼著《驚異傳奇》雜誌封面的海報,茶几上放著溫斯頓·邱吉爾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第三卷、洋蔥報的《我們愚蠢的世紀》、艾薩克·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以及《週六夜現場》為他2021 年5 月的脫口秀節目準備的相冊。鄰近的小房間裡有一台跑步機,但他不怎麼用。
後院有灌木叢生的草地和幾棵棕櫚樹—這些棕櫚樹在8 月的高溫下也會枯萎。後面的白磚牆上掛著葛萊姆斯畫的龍飛鳳舞的塗鴉藝術作品,上面有紅色的心和藍色表情符號的雲朵。太陽能屋頂連接兩個碩大的特斯拉Powerwall。後院的一個小屋有時被格萊姆斯當作工作室,有時被梅耶·馬斯克當作臥室。
「斯是陋室」不足以形容其作為億萬富翁主要居所的簡樸程度,但在馬斯克心裡這就是天堂。他第一次帶我去那兒,我看著他整個身體都鬆弛了下來,人在屋子裡晃來晃去,像個城郊的大叔一樣吹著口哨。
保持狂熱的緊迫感
從2011 年太空梭陸續退役開始,美國在航太能力、航太意志和航太願景方面節節敗退,人們甚至已經無法想像,僅僅在兩代人之前,這個國家曾經開展過九次登月任務。在最後一次太空梭執行任務結束後,近10 年中,美國一直無法將人類再次送入太空,被迫依賴俄羅斯的火箭才能將美國太空人送入國際太空站。2020 年,SpaceX 扭轉了這種局面。
2020 年5 月,一枚獵鷹9 號火箭準備將兩名NASA 太空人送往國際太空站,火箭頭部是載人龍太空船。這是人類有史以來第一次由私人公司將人類送入預定軌道。時任美國總統川普和副總統彭斯飛抵卡納維拉爾角,坐在39A 發射台附近的觀禮台上觀看發射。馬斯克在兒子凱的陪同下,戴著耳機,坐在控制室裡。1 000 萬人透過電視和各種串流平台觀看了現場直播。馬斯克後來告訴播客節目主持人萊克斯·弗里德曼:“我不信教,但我還是跪了下來,為這次任務祈禱。”
火箭升空時,控制室爆發出歡呼聲,川普和其他政客都走進來表示祝賀。川普說:「這是50 年來我們第一次向世界展示出重要的太空進展,想想看,能向世界宣告這一進展本身就是一種榮譽。」馬斯克不知道總統在說什麼,他表現得有點兒敬而遠之。川普走到馬斯克和他的團隊成員身邊,問道:「你們準備好再幹4 年了嗎?」馬斯克一副聽而不聞的樣子,轉身離開了。
NASA 需要火箭把太空人送入太空站,所以選擇與SpaceX 簽訂這份合約。在2014 年的同一天,NASA 還同波音公司簽署了一份同一性質的合同,但向波音撥付的資金比給SpaceX 的多40%。到2020 年SpaceX 發射成功之時,波音甚至還沒能完成與太空站對接的無人飛行測試。為了慶祝SpaceX 的成功發射,埃隆與金博爾、格萊姆斯和盧克·諾塞克等人一起從卡納維拉爾角驅車向南兩個小時,來到佛羅裡達大沼澤地的一個度假村。諾塞克回憶說,他們強烈意識到,這是一個具有歷史性意義的「重大時刻」。他們盡情地跳舞狂歡直至深夜,金博爾一躍而起,高喊道:“我哥哥剛剛把宇航員送上太空了!”
2020年5月, SpaceX 將太空人送入太空站後,又在5 個月內成功發射了11 顆衛星,這樣的成就令世人矚目。但馬斯克不敢志得意滿,他擔心除非他能保持狂熱的緊迫感,否則SpaceX 會像波音公司一樣,最後變成一家缺乏後勁兒、行動遲緩的公司。
馬斯克總想加快工作進度,承擔更多風險,打破各種常規,質疑各類要求,所以他能夠實現那些了不起的成就,比如將人類送入預定軌道、大規模銷售電動車、讓家庭用戶脫離電網自給自足。
2020 年底,SpaceX 正準備展開超重型助推器的無人發射測試。所有發射過程都必須遵守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FAA)提出的要求,其中就包括天氣準則。那天早上,遠端監控發射的FAA 檢查員判定,高空風條件不符合要求,火箭無法安全發射,如果發射時發生爆炸,附近的房屋可能會受到影響。SpaceX 提出了自己的一套天氣模型,表示發射條件足夠安全,要求免除發射禁令,但FAA 拒絕了。
實際上,控制室裡沒有FAA 的人,而且發出的規則指令有一點點模糊(雖然也不是非常模糊),所以發射主管默默地轉過臉去,抬起頭看著馬斯克,似乎在問他發還是不發,馬斯克默默點了點頭,火箭就升空了。
“整個過程十分微妙,”科尼格斯曼說,“那是埃隆典型的做法:通過點頭來示意做出一個冒險的決定。”
火箭發射過程很完美,天氣不是問題,雖然火箭在6 英里外試圖垂直著陸時失敗了。FAA 就SpaceX 無視天氣準則展開了調查,並對SpaceX提出兩個月內不得進行發射測試,但最終沒有做出嚴厲的懲處。
風險事業
2023 年4 月是星艦展開試驗性發射的階段。抵達德州南部後,馬斯克做了一件他在大型火箭發射前經常會做的事情,就像17 年前他第一次試射時所做的那樣—把思緒投向了未來。他向容科薩提出了許多想法,也發布了一些指令,希望用一座巨大的工廠取代SpaceX 星際基地四個足球場大小的裝配帳篷,這樣就能以每月一枚的速度來生產火箭。他們應該立即著手建造這座工廠,同時為工人開闢出一個新的生活區,在宿舍屋頂上都佈設好太陽能瓦片。打造一枚像星艦這樣的火箭很不容易,但馬斯克知道,更關鍵的是要能大規模製造火箭。在火星上建立人類殖民地最終會需要一支由數千人組成的艦隊。
馬斯克說:“我最擔心的其實是我們的發展速度—我們能不能在人類文明崩潰之前抵達火星?”
在組裝大樓的會議室裡,有些工程師和同他們一起花三個小時做了發射前的檢查。馬斯克給大家動員鼓勁:「在你們經歷所有這些磨難的時候,一定要記得你們正在研究的是地球上最酷的東西。它真的酷斃了!誰知道第二酷的東西是什麼?不管第二酷的是什麼,跟咱這個都沒法比。”
隨後探討的議題轉向了這次發射的風險。想要進行星艦的發射測試,必須經過十幾個監管部門的批准,而這些公職人員並不像馬斯克一樣對風險情有獨鍾。工程師向他介紹了他們要面對的所有安全審查和各類要求。容科薩說:「為了拿到發射許可,簡直要蛻一層皮。」馬斯克抱著腦袋說:「我真是要頭痛死了,我在想怎麼才能把人類送上火星,結果我還得操心這些破事兒。”
馬斯克沉默地思忖了兩分鐘。當他醒過神來以後,突然變得富有哲理起來,他說: 「文明就是這樣衰落的,因為他們放棄了冒險。當他們放棄了冒險事業,文明的動脈就會硬化。每年,真刀真槍的實干家越來越少,動動嘴皮子吹哨的裁判員卻越來越多。」這就是為什麼美國再也造不出高鐵和能夠登月的火箭,「躺在功勞簿上太久,你就會失去冒險的慾望」。
2023年4月20日,星艦成功發射升空但隨後在高空中爆炸。
星艦的爆炸其實也像徵馬斯克這個人,這是對於他強迫症的一種恰當的隱喻—好高騖遠、行事衝動、瘋狂冒險、成就驚人,但同時,他也會炸掉周圍的一切,留下殘骸的餘燼,面對此情此景,他卻能恣肆地放聲狂笑。悠悠歲月,他的人生留下了彪炳史冊的輝煌成就,也留下了瘋狂過後的一敗塗地、承諾過後的出爾反爾和血氣方勇的狂妄不羈。
不論成敗,一切皆如史詩,磅礴壯麗。擁戴之人將他頂禮膜拜,鄙夷之人對他嗤之以鼻。在推特時代的輿論洪流中,對立雙方狂熱執著。
自幼年起,他飽受心魔的蹂躪,又為英雄主義而著迷。他發表煽動性的政治言論,挑起不必要的爭端是非,製造對立。有時他就像著了魔一樣,整個人的狀態都已瀕臨瘋狂的邊緣,分不清什麼是真切可及的願景、什麼是海市蜃樓的幻境。他的人生缺少火焰導流槽。
在那些心智成熟的執行長身上,很少人會像他一樣承擔這些風險,而他卻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