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面上路經營僅僅兩個月後，通用汽車旗下自動駕駛子公司Cruise的舊金山無人計程車營運牌照就被緊急叫停。這張牌照原本本是自動駕駛技術落地商用的標誌性事件，現在卻因為一起交通事故而被迫暫停，也引發了更多關於無人車安全性的質疑。

營運牌照連續被停

加州車管局（DMV）上週二宣布立即暫停Cruise無人駕駛計程車的上路營運車牌。加州車管局在聲明中表示，他們認為Cruise無法保障公共營運無人駕駛計程車，而且Cruise沒有充分提交關於自動駕駛技術的安全資訊。

需要解釋的是，這次加州車管局是「暫停」（Suspend） Cruise的無人車牌照，而不是直接「吊銷」（Revoke）。這兩個決策的流程不同。加州車管局也表示，Cruise如果不認可處理決定可以選擇上訴，或者也可以提供更多資訊表明他們已經解決了技術缺陷，申請恢復牌照。

在同一天，加州公用事業委員會（CPUC）也宣布暫停Cruise在舊金山的無人駕駛計程車營運執照。他們目前正在調查Cruise在舊金山的交通事故，具體調查和責任認定結果尚未公佈。

需要解釋的是，兩大機構的監管方向和頒發牌照存在差別，CPUC此前頒發的是Cruise在舊金山地區全面商業運營無人出租車業務的牌照，而加州車管局頒發的是Cruise在加州運營全無人駕駛車輛的牌照。Cruise要在舊金山營運無人開計程車，兩大牌照缺一不可。

不過，兩大監理機關暫停的都是Cruise的全無人駕駛計程車業務牌照。Cruise的計程車也可以繼續上路載客，但必須在車上配備安全員，隨時接管車輛；這相當於一夜退到數年前的上路測試階段。

促使兩大機構同時暫停Cruise無人駕駛計程車牌照的，是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10月2日晚上9點半，一名女性行人在舊金山市區街道上，連續被一輛轎車和一輛Cruise無人駕駛計程車撞擊和碾壓，全身各處受傷嚴重。這是自2018年Uber無人車撞死過街行人之後，美國最嚴重的一起無人車交通事故。

按照舊金山消防急救部門的事故解釋，當他們接到報警趕到現場的時候，Cruise無人車已經完全停下，而事故受害者還被壓在無人車下，他們不得不使用急救工具，才把受害者從車輪下救出來，送到醫院搶救。而那輛最先撞到行人的普通轎車，則已經駕車逃逸。

沒有提交全部視頻

事故發生之後，加州車管局立即聯繫Cruise，對此展開了技術調查。但從該機構的聲明來看，他們對Cruise的配合調查態度非常不滿，認為Cruise刻意隱瞞了事故中的責任。

加州車管局在暫停Cruise牌照的聲明中具體解釋說，Cruise最初提交的影片只展示了其車輛與被撞女性之間的碰撞片段，並沒有披露他們車輛隨後拖拽受害者的部分；直到車禍發生九天之後，加州車管局才獲得了完整的事故影片。

顯然，加州車管局認為Cruise沒有充分配合調查，提交關於這起車禍的全部信息，隱瞞了車禍中自己的責任認定片段，這是導致Cruise運營牌照被暫停的直接原因。

然而，Cruise則提供了完全不同的另一個說法。Cruise發言人在被暫停牌照之後表示，他們與加州車管局始終保持著密切聯繫，在車禍第二天就向加州車管局展示了事故的全過程，並強調其中包括了拖曳行人的部分；而且隨後也多次展示了完整的影片。

看起來，在事故調查的過程中，Cruise和加州車管局之間存在著一定溝通問題，雙方在是否提供完整影片的問題上各持一詞。值得一提的是，加州車管局早在8月底就因為“安全問題隱患”，要求Cruise將在舊金山上路運營的無人駕駛出租車數量減少一半。

除了加州車管局和加州公用事業委員會，美國全國高速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NHTSA）也正在對Cruise的這起交通事故展開調查。一道進行調查的，還有另外幾起Cruise無人車與過街行人距離過近甚至有接觸的事故（但沒有造成人身傷害）。

公開喊冤無辜捲入

Cruise喊冤的不僅僅是完整視頻，他們還認為自己是無妄捲入了一起車禍。Cruise在官網發表聲明解釋說，當時交通燈變綠之後，自己無人車和一輛黑色尼桑Sentra轎車同時啟動，但一位行人卻在這時候闖紅燈繼續橫穿馬路，看到車輛紛紛啟動之後，又停下腳步站在了Cruise無人車左側車道的尼桑轎車前面。

隨後那輛尼桑轎車直接撞上了這位行人，並將她撞到了Cruise無人車的前面。在事故受害者被撞到自己無人車前之後，已經啟動正在直行的Cruise無人車已經迅速作出反應進行剎車，只是因為躲閃不及才撞到了行人。

Cruise解釋說，自己每輛無人駕駛計程車上都配備了40個攝影機和感測器，無人車的軟體系統中也包括了規避動作；在試圖緊急停車的過程中，因為慣性將這位受害者繼續拖曳了20英尺（約6.7公尺）。

Cruise也表示，如果當時那輛尼桑轎車是自己的無人車，那麼根本就不會撞上橫穿馬路的行人，這起車禍根本就不會發生，因為Cruise無人車能在460毫秒之內作出道路反應，遠遠快於絕大多數人類司機，從而有時間緊急煞車避免事故傷害程度。

Cruise表示，他們正在充分配合幾大監管部門的調查，提供了所有相關視訊數據，公司技術部門也「正在進行分析，尋找可能的改進方案，改善無人車在此類極端罕見事故中可能的反應」。此外，Cruise向警方提供了肇事尼桑車輛的相關信息，以幫助警方抓捕逃逸司機。

兩大產業領頭羊

在美國全無人駕駛技術的賽道上，Cruise和Google旗下的Waymo是業界公認的兩大領頭羊。兩家公司也是堅守無人駕駛計程車模式的先驅，早在五年前就開始在舊金山和鳳凰城等地推出配備安全員的無人出租車業務，並積極申請全面商業運營牌照。

兩家公司早在2021年就獲得了加州監管機構車管所（DMV）頒發的許可，獲准在舊金山推出沒有安全員的無人計程車服務。在加州可以上路測試的數十家自動駕駛公司中，只有這兩家擁有無人駕駛計程車收費載人服務牌照。去年3月，兩家公司一道獲得了加州公用事業委員會的舊金山無人駕駛計程車商用執照，允許他們在夜間時段進行有償客運服務。

需要強調的是，無人駕駛計程車完全不同於配備全自動駕駛（FSD）功能的特斯拉。因為特斯拉車內總是有人類駕駛者，在各種突發情況下可以隨時接手車輛，所以事故責任也是屬於駕駛。而無人駕駛計程車上只有乘客，沒有安全員，一切都由晶片演算法來操控，所要求的技術難度和安全等級要遠遠超過特斯拉的FSD。

儘管特斯拉和馬斯克在行銷中強調車輛可以自己行駛，但特斯拉官方也承認FSD並不是完全自動駕駛，依照自動駕駛技術等級分類，只是L2+等級的高級輔助駕駛系統。而無人計程車則是L4等級的高速自動駕駛。

2023年原本是兩家公司的里程碑。今年8月10日，在經過長達六個小時的聽證會之後，加州公用事業委員會最終以3：1的投票結果，正式批准Waymo和Cruise兩家自動駕駛公司在舊金山全天候商業運營無人駕駛出租車。

在此之前，Waymo和Cruise的無人出租車只是試運營，只能在舊金山市區上路，而且只針對提前申請的部分用戶提供服務。而這次正式牌照的發放之後，他們終於可以像普通出租車公司一樣，全天候面向普通大眾提供收費出租業務，並且可以在高峰時段上調自費。

政府市民反感無人車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為Cruise和Waymo在舊金山正式經營無人計程車叫好。就在加州公用事業委員會進行聽證投票的同時，舊金山會場大廳外有數百人在舉牌抗議。這些抗議者其中既有來自舊金山的政府代表，也有一般民眾以及工會組織，他們不願意看到舊金山的道路成為無人駕駛行業的測試場地。

隨後舊金山市政府正式提出申訴動議，以涉嫌違反加州環境保護法律為由，要求加州公用事業委員會立即暫停Waymo和Cruise的正式營運牌照。

為什麼舊金山市民和政府反感無人開計程車？安全問題是最大的擔憂之一。

或許Cruise並不是這次嚴重交通事故的主要責任方，但他們無人車導致交通擁堵的小事故卻層出不窮。過去的幾年時間，Waymo和Cruise的無人出租車已經多次在舊金山街頭死機趴窩，甚至在十字路口完全堵塞了交通；而由於車上沒有安全員，無人車出現故障之後只能等待技術人員趕來解決。

去年7月，一隊Cruise無人計程車在舊金山一個十字路口突然死機，將路口堵住了數個小時之久；去年9月，三輛Cruise無人車再次突然熄火，堵住了公車道；去年10月，一輛Waymo無人車直接停在了十字路口中間。

就在加州公用事業委員會批准無人出租車運營牌照之後的一周時間，兩家無人車公司至少有十輛無人出租車在道路上出現故障，堵塞了交通，甚至撞上了施工水泥。這給那些反對牌照批准的團體提供了更多的口實。

舊金山緊急車輛或許最反感無人車。今年8月，舊金山消防局表示，今年以來他們已經接獲了至少55起無人駕駛車輛引發的事故，其中一半都是無人車阻擋緊急車輛。正是在一起Cruise無人車和消防車發生剮蹭的事故之後，加州車管局才要求Cruise將無人出租車數量減半。

而今年9月，Cruise無人車更是堵住了一條街道，延誤了救護車將交通事故傷者送至醫院的搶救過程。雖然那位傷者並不是Cruise無人車撞擊的，但許多市民都認為Cruise要為阻擋救護車負責。

擴張野心遭受重創

這次連續被暫停牌照或許是Cruise創辦以來遭受的最重打擊。Cruise 2013年創辦於舊金山，2016年被通用汽車斥資10億美元收購。2018年，通用汽車開始接受外部投資，引進了軟銀、微軟、本田等策略投資者，估值達到了300億美元。2022年，通用汽車斥資21億美元回購了軟銀所持的Cruise股份，持股達80%。

2018年開始，Cruise就一直在舊金山進行配備安全員的無人計程車測試，直到去年完全撤銷安全員實現全無人駕駛營運。他們在舊金山擁有100多輛無人駕駛計程車可以上路運營，在被加州車管局要求減少車隊規模之後，Cruise在路上載客的車輛只剩下了40多輛。

除了舊金山，Cruise還在奧斯汀、鳳凰城、達拉斯等諸多城市部署了無人駕駛計程車測試，積極在當地申請正式營運牌照。依照Cruise先前的規劃，計畫2025年實現營收10億美元，並在2030年達到500億美元。

這次舊金山嚴重事故和隨後的牌照暫停，不僅是Cruise遭受的沉重打擊，或許也會影響到美國大眾對無人駕駛車輛的印象。或許從技術數據來看，無人駕駛車輛的安全係數遠大於人類司機，但每起涉及無人駕駛車輛的事故，都會在公眾和媒體眼中被放大，引發技術安全性的討論。

在美國汽車協會AAA近期公佈的一項調查中，有68%的受訪者表示他們對無人駕駛車輛感到害怕，比起兩年前的調查增加了14個百分點，而完全信任無人駕駛車輛的比例則從兩年前的14%直接降到了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