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月，美國軟體巨頭微軟宣布將以690億美元(約5,040億元人民幣)收購遊戲巨頭動視暴雪。這筆爆炸性交易一度瀕臨失敗，但微軟最終實現逆轉，說服了世界三大監管機構。

私下交易

在收購交易宣布後，微軟CEO薩提亞·納德拉(Satya Na DELL a)撥出的第一通電話就是打給公司的死對頭：索尼CEO吉田憲一郎(Kenichiro Yoshida)。

索尼擁有暢銷遊戲主機PlayStation，與微軟的Xbox在市場中競爭。動視則開發了熱門遊戲《決勝時刻》。納德拉知道，索尼擔心微軟的收購交易可能導致動視的遊戲從其PlayStation平台下架。

「我和吉田憲一郎的關係非常好。我只是想非常、非常清楚地告訴他，我們今後會毫不含糊地支持索尼平台。」納德拉後來在法庭上作證時稱。

納德拉私下向吉田憲一郎作出保證

這通電話是微軟法律策略的關鍵一環。微軟希望逐漸將競爭對手轉變成盟友，透過私下簽署協議的方式先發制人地解決監管機構可能提出的擔憂。當「外交手段」不起作用時，微軟就會做出重大讓步，並利用其深厚的法律資源消耗政府機構。

該策略旨在克服各國政府對這樁數十年來最大消費科技交易的嚴格審查。為了完成這筆交易，微軟需要安撫世界上最強大、最多疑的三個監管機構：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FTC)、歐盟委員會以及英國競爭與市場管理局。

微軟在這方面有自己的本錢，它依靠的是上世紀90年代長期反壟斷大戰後發展的龐大遊說和法律營運團隊。在微軟總裁兼政府關係實際負責人布拉德·史密斯(Brad Smith)的領導下，微軟與華盛頓建立了深厚的關係，並將自己描繪成一個負責任的企業公民，擺脫了好鬥的名聲。

對手變成盟友

在半年多的時間裡，微軟一直試圖拉攏索尼，雙方的談判斷斷續續，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8月底。當時，微軟遊戲部門負責人菲爾·斯賓塞(Phil Spencer)給索尼高管吉姆·瑞安(Jim Ryan)發了一封電子郵件，裡面附上了一份微軟保證可以留在PlayStation上的遊戲清單。

“這份清單意義不大，”瑞安後來在作證時稱，“例如，《鬥陣特攻》在清單上，但最新版的《鬥陣特攻2》卻不在上面。”

隨著監管審查的深入，微軟與索尼結盟的希望也變得微乎其微。於是，微軟把目光轉向了另外一家大型遊戲主機製造商任天堂，後者的Switch遊戲機非常受歡迎，並與Xbox、PlayStation競爭。

微軟先與任天堂達成協議

微軟Xbox高層莎拉·邦德(Sarah Bond)在作證時透露，她在收購交易宣布幾小時後就給任天堂北美總裁道格·鮑澤(Doug Bowser)發了電子郵件。但直到去年12月，微軟才宣布與任天堂達成10年協議，在Switch上提供《決勝時刻》遊戲。

難啃的骨頭

然而，微軟的收購並沒有完全按照計畫進行。微軟的魅力攻勢未能打動FTC主席莉娜·可汗(Lina Khan)，他領導FTC對科技巨頭採取了更強硬的立場。

雖然微軟與對手任天堂達成了協議，但FTC不為所動，很快就在其行政法院提起訴訟，尋求阻止這筆交易。

Xbox高層邦德在作證時稱，FTC的訴訟迫使微軟簽署了一些合同，鞏固了它對競爭對手的非正式承諾。她表示：“我們希望明確讓外界知道，我們不會排擠對手，我們希望做出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承諾來證明這一點。”

FTC主席可汗

隨後，微軟在布魯塞爾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宣布了與串流媒體遊戲合作夥伴達成的幾項協議。今年5月，歐盟批准了這筆收購交易，條件是微軟必須遵守這些串流協議。但是，英國監管機構仍在4月底阻止了這筆交易，稱其擔心微軟將主導新興的遊戲串流產業。當時，在許多人看來，這筆交易可能會失敗。

為了擊敗監管機構，微軟採用了一種越來越受公司律師歡迎的策略，那就是大力宣傳公司所做的「讓步」。在試圖讓併購獲得批准時，企業經常向監管機構承諾，它們不會從事某些反競爭行為，或者它們會提出分拆部分業務。但是，監管機構越來越多地以力度不足為由拒絕這些承諾，轉而在法庭上對合併提出挑戰。

不過，企業在擊敗這些法庭挑戰上已有成功紀錄。他們實際上是在說服法官，讓法官相信他們對監管機構的讓步承諾應該已經足夠了。在反壟斷圈子裡，這種策略被稱為「訴訟解決方案」(Litigating the Fix)。微軟有自己的解決方案，那就是它與競爭對手達成的《決勝時刻》保留合約。

但是，讓步夠不夠多，還得法官說了算。FTC其內部法院提起的訴訟原定於8月8日開庭審理。微軟相信，如果他們直接把案子拿到聯邦法官面前，公司可能會獲勝，這將給FTC施加壓力，迫使該反壟斷機構在7月中旬完成交易的最後期限之前放棄整個挑戰。

迎來轉機

知情人士透露，今年6月初，FTC給微軟發了一封電子郵件，詢問該公司是否願意承諾在解決英國監管機構的擔憂之前不會完成交易。微軟表示，它無法對此做出承諾。很快，FTC就在聯邦法院起訴微軟，稱法院「有必要」發布命令阻止交易完成，因為微軟和動視已經表示，他們可能會在任何時候完成擬議的收購。

10天后，微軟得到了它想要的聯邦審判。FTC在6月的一次聯邦聽證會上辯稱，微軟簽署的協議令人困惑且倉促，法官不應將其納入考慮範圍。

但是，微軟的賭博成功了。法官傑奎琳·斯科特·科利(Jacqueline Scott Corley)做出了對微軟有利的裁決。科利表示，她之所以被微軟說服，部分原因是微軟向其他平台提供了《決勝時刻》。她在裁決中寫道，微軟「可能不會有違反這些協議的動機」。

科利法官也指出，微軟作出了有利於消費者的讓步。「這種審查已經取得成效：微軟以書面、公開和法庭文件的形式承諾，將《決勝時刻》在PlayStation上保留10年，讓後者與微軟自家Xbox保持同等地位，」科利法官寫道， “它與任天堂達成協議，將《決勝時刻》帶到Switch平台。它還簽訂了幾項協議，首次將動視的內容引入多個雲端遊戲服務。”

英國監管機構隨後罕見地表示，它正在重新考慮自己的反對意見，因為微軟似乎願意做出新的讓步。微軟正式向英國監管機構提交了一份新計劃：它將把動視當前和未來所有遊戲的串流播放權轉讓給競爭對手育碧。該協議持續15年，涵蓋歐盟以外的所有地區。這意味著，微軟將無權單方面讓自家串流服務獨佔動視的遊戲。

在審查了微軟修改後的讓步計畫近兩個月後，英國監管機構最終為這筆交易開了綠燈。幾小時後，微軟正式完成了收購動視的交易。

微軟一位高層表示，交易的完成讓他們迎來了一個「愉快的遊戲日」。動視CEO則認為這是公司的「里程碑」。FTC發言人維多利亞·格雷厄姆(Victoria Graham)表示，儘管交易已經完成，該機構仍會繼續對這筆交易提出挑戰。索尼拒絕置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