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2年11月舉行的納斯卡盃汽車大獎賽上，坐在前排的觀眾見證了一場關於汽車行業未來的表演。一架由非營利組織Public Citizen贊助的飛機飛過鳳凰城賽道，上面掛著橫幅寫道：“想尋求刺激嗎？試著駕駛電動汽車。想要保持無聊？那就繼續開豐田！”

在這次飛行表演之前，作為全球最大汽車製造商，豐田汽車公司首席執行官豐田章男向包括Public Citizen在內的團體發出公開信，回應他們對豐田推出電動汽車速度緩慢的批評。該公司寫道：“沒有任何汽車製造商能夠跟上消費者對純電動汽車（電池驅動）激增的需求，但豐田甚至沒有嘗試過滿足這種需求。豐田可以而且必須迅速轉向電動汽車，否則就有被淘汰的風險。”

儘管這些非政府組織的動機是宣傳環保，但它們傳達的信息反映了全球2.25萬億美元汽車行業一種更廣泛的擔憂，即豐田和其他日本汽車製造商可能會因未能足夠快地轉向電動汽車而失去領先地位。

起步較早卻被甩在後面

隨著汽車行業經歷數十年以來最大規模的轉型，這些曾經的傳奇汽車品牌正被甩在後面。據統計，按汽車銷量計算，特斯拉是全球最大的電動汽車製造商，其次是比亞迪和德國大眾汽車。沒有任何日本汽車製造商進入榜單前20名，這讓它們在汽車業增長最快的細分市場中處於觀望狀態。在2022年前三個季度，純電動汽車的銷量同比增長約80%，而汽車總銷量卻下降了4%。

BloombergNEF分析師科林·麥克拉徹(Colin McKerracher)表示：“純電動汽車正在成為汽車行業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到目前為止，日本人似乎正錯過這一機遇。”

長期以來，許多日本汽車品牌始終是世界各地消費者的最愛，通常占美國新車銷量的三分之一以上，並主導著從東南亞到非洲的多個市場。

日本汽車品牌在電動汽車領域的缺席尤其令人感到費解，因為他們很早就開始生產環保汽車。比如豐田早在25年前就推出了大眾市場混合動力車型普銳斯，它曾是好萊塢明星尋求綠色認證的首選。2009年，日產汽車公司推出了全電動掀背車Leaf，它被認為是大眾市場電動汽車的先驅。同年，三菱汽車公司也推出了其首款電動汽車。2010年，豐田投資了特斯拉。

然而，由於銷售不溫不火，人們對早期電動汽車的熱情很快就消退了。日本汽車製造商確信，電池革命只會緩慢發生，因此他們開始專注於開髮油電混合動力汽車，並與日本政府共同致力於研究氫燃料電池汽車。氫燃料電池也是一項新興技術，甚至有可能比純電動汽車更環保。

2022年9月，豐田汽車首席執行官豐田章男錶示，純電動汽車普及所花費的時間“將比我們預期的要長。”該公司還稱，其使命是減少二氧化碳的排放，但不想將重點限制在全電池汽車上。豐田在聲明中說：“在這個多元化的世界裡，在一個我們不知道正確答案的時代，只有一個選擇很難讓每個人都滿意。”

現在追趕可能為時已晚

現在，儘管汽油價格上漲和政府激勵措施提振了需求，但對於那些試圖避開燃油車的消費者來說，日本汽車製造商幾乎沒有合適的車型提供給他們，包括因不滿埃隆·馬斯克(Elon Musk)收購推特而選擇離開的潛在特斯拉買家。

日本汽車製造商銷售的純電動汽車可能會令人感到失望：豐田在去年5月份推出了電動SUV bZ4X，但在6月份停止了銷售，理由是某個缺陷可能導致其車輪脫落。自那以後，儘管改款車型的銷售已經恢復，但銷量卻不盡如人意。日產首款電動汽車Leaf的首席產品設計師井上正人說：“日本汽車業需要迎頭趕上，不過現在可能為時已晚。”

井上正人的前老闆、前日產董事長卡洛斯·戈恩（Carlos Ghosn）對此表示贊同。他解釋稱：“日產失去了先發製人的優勢。”他預測，日本汽車製造商很可能難以追趕包括比亞迪在內的競爭對手。現在進行電氣化投資“已經太遲了”。

井上正人和戈恩並不是唯一持悲觀態度的人。其他批評人士擔心，這些汽車製造商正重蹈日本半導體和消費電子行業衰落的覆轍。憑藉NEC的存儲芯片和索尼的隨身聽等產品，日本製造商曾佔據主導地位，但在蘋果iPhone等重大顛覆中措手不及，未能通過創新繼續保持領先優勢。

日本生命保險公司旗下NLI研究所首席股票策略師Shingo Ide表示：“日本汽車製造商看起來已經落後，無法重拾領先地位。”

2021年，日本六大汽車製造商在美國乘用車市場的佔有率約為40%，與疫情爆發前大致相同。但彭博社統計的最新數據顯示，2022年第二季度，他們的份額降至34%，到第三季度僅為32%。

通用汽車公司去年奪走了豐田在美國銷量冠軍的桂冠，這家日本公司曾報告稱，其2022年在美國的銷量下降了9.6%。隨著越來越多的美國人選擇電動汽車，日本品牌成為最大的輸家。

S&P Global Mobility去年11月底發布報告稱：“2022年轉而購買電動汽車的消費者主要是豐田和本田用戶，在這兩個品牌開始更積極地參與電動汽車轉型之前，他們無法確保燃油車車主的忠誠度。”

最大的問題之一是，有些市場轉向電動汽車的速度比許多人的預期要快得多。彭博社的數據表明，2022年前三個季度，在德國和英國銷售的新車中約有15%是電動汽車，中國市場上銷售的新車中有20%以上是電動汽車。儘管電動汽車在此期間占美國新車銷量的5%，但由於8月份簽署成為法律的《通脹降低法案》的減稅措施，電動汽車的需求可能會大幅增長。截至去年12月中旬，各公司在北美電動汽車相關製造領域投資近280億美元。

傑富瑞分析師認為，豐田在北美的電動汽車戰略存在“嚴重誤判”。

轉型或毀掉日本傳統汽車產業

豐田對氫燃料電池汽車的開發得到了該國貿易部的支持，後者認為氫是到2050年實現淨零排放的關鍵。日本政府在去年6月份表示，到2035年，所有銷售的汽車都應該是“所謂的電動汽車”，但條件是混合動力車型也必需包括在內。

日本的汽車製造商和政府領導人始終不願推動轉向純電動汽車，因為他們擔心這會蠶食現有的汽車銷量，並摧毀廣泛的零部件供應商和分包商網絡。畢竟，電動汽車通常不需要像傳統汽車那樣多的零部件。

環保組織Climate Group發布的報告顯示，汽車生產是日本最重要的產業之一，佔日本製造業的近20%，總就業人數的8%。豐田承諾將繼續在日本生產約300萬輛汽車，約佔其全球產量的三分之一，以保持就業和競爭力。

金融服務公司Monex Group的投資顧問傑斯珀·科爾(Jesper Koll)表示：“如果推廣電動汽車，名古屋基本上有半數人將失業，日本經濟的增長潛力也肯定會遭到重創。”名古屋位於日本中部，靠近豐田總部，那裡有許多汽車零部件製造商。

然而，意識到電動汽車不再是小眾產品，日本公司現在正在加緊投資相關項目，例如豐田宣布將花費4萬億日元（約合300億美元）在2030年之前推出30款電動汽車。本田正在與通用汽車共同開發一款電動SUV，計劃於2024年首次亮相，同時其還在與索尼集團建立合作夥伴關係，從2026年開始推出高端電動汽車。日產去年12月開始向美國客戶交付Ariya電動SUV，該公司已加大支出以推出更多車型。

不過，競爭對手也在加快進軍電動汽車領域的步伐。美國銀行分析師約翰·墨菲(John Murphy)表示，通用汽車的行動尤其迅速，其電動汽車銷量可能於2025年超過特斯拉。通用汽車的電動汽車產品組合包括雪佛蘭Bolt掀背車和緊湊型多功能車、凱迪拉克Lyriq SUV以及GMC悍馬皮卡，該公司預計今年還將推出幾款電動汽車。

豐田的高管表示，由於許多市場，尤其是發展中國家缺乏充電基礎設施，純電動汽車仍然過於昂貴或不可行。凱利藍皮書去年12月發布報告稱，美國電動汽車的平均價格約為6.5萬美元，而所有新車的平均價格超過4.8萬美元。

豐田首席科學家吉爾·普拉特（Gill Pratt）指出，許多國家缺乏維持電動汽車繁榮的充電基礎設施，電動汽車、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PHEV)和氫動力汽車(HEV)相結合才是這些市場最現實的選擇。

普拉特還稱：“對於這些地方和無法輕鬆找到充電基礎設施的客戶來說，混合動力汽車和氫動力汽車是降低碳足蹟的最有效方式。這也是減少淨碳排放的最好方式，推廣越快越好。”

儘管日本頂級汽車製造商面臨著來自汽車新貴的挑戰，但它們保留了多年來始終處於行業巔峰所積累的諸多優勢。他們用來幾十年時間來迎合大眾市場消費者的需求，擁有強大的品牌以及分銷和服務網絡，這是電動汽車製造商無法比擬的優勢。比亞迪這樣的競爭對手在許多國家仍然鮮為人知，缺乏為全球客戶服務的經驗。

Cox Automotive分析師米歇爾·克雷布斯（Michelle Krebs）在談到日本汽車製造商時說：“我永遠不會把它們排除在外，他們還會繼續留在比賽中。”

但分析人士表示，隨著圍繞電動汽車的競爭從傳統的機械工程轉向軟件和服務，日本人要想迎頭趕上並不容易。汽車和經銷商排名網站iSeeCars.com的執行分析師卡爾·布勞爾(Karl Brauer)稱，由於起步較晚，這些日本公司錯過了先於競爭對手了解電動汽車供應商和客戶的機會。

布勞爾補充道:“即使你擁有豐田的所有資源和能力，當你準備好生產電動汽車時，你仍然需要經歷一個學習曲線。其他汽車製造商已經走在你的前面，因為他們現在就在這麼做。”（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