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快樂”讓被裁員工更疼痛
“互聯網新話”適得其反。互聯網公司裁員一波接著一波,就在人們已經被裁“麻了”的時候,京東和B站卻以別樣的方式“出位”了。近日,社交媒體流傳上著一張來自京東的“畢業須知”,發布照片的網友稱,這其實是被裁通知書。通知的開頭一句便是:“畢業快樂!恭喜您從京東順利畢業!感謝一路陪伴!”
文| 畢安娣 編輯| 王靖
來源:直面派
緊接著,以年輕人為標籤的B站也被傳出將“裁員說明”稱作“’bilibili畢業日’各項事項指引”。
用畢業代替“被裁員”,成功戳到打工人的爆點上——你裁員就裁員,用“畢業”形容真的貼切嗎?這歡快的語氣又是怎麼回事?
一位B站員工告訴字母榜,“畢業日指引”應該是統一的離職通知,也就是說不管是主動辭職還是裁員,可能都用了同樣的通知書。此外,也有自稱是前京東員工的人在微博稱,這個“畢業須知”已經沿用了很久,並非針對裁員。說到底,企業可能不是直接把裁員叫畢業,而是一直把離職叫做畢業。
好好的話要說出點兒花來,這很互聯網。互聯網行業的“造詞”能力突出,甚至發展出一套行業黑話。
這次,“離職”迭代成了“畢業”,成為了企業的“復用打法”,用在了被裁員的員工通知書中,成功“擊穿心智”,讓打工人憤怒不已。裁員令自身收入與支出整個“鏈路”無法“跑通”,打工人在社交媒體上“快速響應”,只想給企業一套“組合拳”,讓後者學著“接地氣”一些。
笑嘻嘻說著“畢業快樂”的雇主就像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的克里斯,正待一個威爾·史密斯一個健步衝上台去把笑臉打散黃。
要說公司裁員到底夠不夠“有良心”,還要看具體的做法,這“畢業論”不足以作為裁員體面與否的度量衡,但的確給互聯網企業敲了個警鐘:“新話”可以,但沒必要,偶爾整點花活可以,到處整活就容易用力過猛了。
一種
2022年的第一個季度馬上就要走完,互聯網行業從業者依舊行走在裁員的陰霾當中。
今年2月,澎湃新聞報導B站從去年底到今年初開啟裁員,報導中稱,據B站內部員工透露,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之間,B站有人員調整,其中游戲部門裁員比例接近20%,研發團隊裁員人數較多。
而傳聞中的京東裁員則更加來勢兇猛。28日,#京東裁員#的消息一度衝到微博熱搜,單日話題閱讀超過1.4億次。不少網友在職場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的被裁經歷。
兇猛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規模大,二是突然。
據網傳的一份文檔顯示,京東這次的裁員覆蓋京喜、京東零售、京東物流、京東科技等多個板塊的多個事業部,都設置了“裁員比例”,在10%~30%之間。其中京喜廣東戰區更是直接斷臂,裁員比例高達100%。
裁員的消息,京東方面已經回應了《中國證券報》記者,稱這輪裁員是業務板塊的正常優化,對於網傳文檔,相關人士稱尚未看到,不便回應。
也就是說,裁員實錘,但是規模還沒有得到確證。
在互聯網寒冬當中,“裁員”不再新鮮,員工和公司的相互體諒也多了幾分:“只要錢給夠,你隨便裁。”這樣的調侃雖然有些誇裝,但每次網絡流傳裁員消息的時候都能看到。
在寒冬中,裁員也許不能讓一個企業形象盡損,但變相裁員、減少或拖欠賠償可以。
據界面新聞報導,不少員工在3月21日之後就陸續被領導約談,被要求3月31日離職。由於沒能做到提前30天通知,京東給出了N+1的賠償方案。在賠償金以外,一些員工仍然在就期權兌現、社保繳納、加班調休與年假折算等問題與公司協商。
雖然偶有網絡爆料,但總體來看,這次京東和B站都暫時沒有因為裁員措施而收到廣泛的批評。
乙
誰曾想,裁員的體面和優雅不僅止於此,那句“只要錢給夠,你隨便裁”不過是打工人無奈的戲謔,一句“恭喜畢業”就可以讓所有的疼痛都被記起。
好巧不巧,在“畢業論”被口誅筆伐的同時,另一家互聯網公司有贊傳出裁員消息,網傳裁員50%、3000人,最終證實裁員比例10%、1000人。而且這次的網傳消息裡,還有了視覺刺激——離職員工的工牌胡亂裝滿了一個紙箱,歸還的電腦緊密排列成幾排,讓京東和B站的“畢業”更顯刺眼。
相互體諒、優雅告別可以,但是敲鑼打鼓歡送,就大可不必了。
被“畢業論”送上熱搜的京東與B站,整體的裁員流程未見得多麼不體面,“畢業”也很有可能並非針對裁員行為的一種粉飾,這次的爭議,說到底是互聯網行業一直以來樂此不疲的“新話”,反過來捅了自己一刀。
“裁員”一詞在互聯網行業被污染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畢業論”一出,人們立刻翻出了過往互聯網行業對“裁員”的花樣闡釋。
流傳最廣的是馬雲的“輸送人才說”。
2020年1月的鄉村教育發展年會系列活動上,已經退休的馬雲回應阿里裁員消息,他是這樣說的:“別人裁員是直接裁,阿里巴巴裁員是每年向國家社會輸送1000個人。阿里的員工能夠熬上三年是非常難的,熬到10年在阿里是寶貝。”
拔出蘿蔔帶出泥,馬雲的“輸送人才說”一經翻出,更多大廠對裁員的委婉說法都重見了光明。
騰訊是“結構性優化”,華為要“放棄平庸員工”,百度“鼓勵狼性、淘汰小資”——優化、放棄、淘汰,這些近年來已經被屢屢提及的詞彙,其實都和“畢業”一樣,是用新話表達著舊意。
在喬治·奧威爾的小說《1984》中,一些詞語被刪除、簡化,然後用“新話”加以替代。自由不再是自由,而變成了“此田無雜草(This field is free from weeds)”。黑暗不再是黑暗,而是“不亮(unlight)”。
格局再打開一些,單單一句“畢業快樂”哪至於讓人那么生氣,還不是打工人苦大廠“不好好說話”久矣。要么是高深莫測的黑話,讓職場新人一場會議下來就听懂個“的了呢”懷疑自己沒有學過語文。
當然了,這樣的職場新人已經不多了,現在不學兩手黑話都不敢參加面試,社交媒體上的“互聯網黑話大全”一抓一把,包教包會。
就連張一鳴都在字節年會上嘲諷了互聯網黑話,採取的還是用魔法打敗魔法的方式,那句“我們要藉助人類年齡的自然勢能,在小中青多個年齡用戶深度滲透”聽了不噴不是互聯網人。
“不好好說話”成了習慣,當然也不可能僅限於日常業務交流當中,打工人發現“新話”無孔不入。“彈性工作制”往往等於“無償加班”,“包三餐”則意味著“要加班”。
就連自己的身份,也變得撲朔迷離——互聯網打工人不是老闆的“兄弟”就是所有同事的“同學”,或者是即將造福社會的1000個“人才”中的光榮一員。
在新話的體系之下,表達被稀釋了,詞不再總是達意,最終新話反過來影響著人們的思維方式。而新話過了頭,則會給人一瞬間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