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生》創始人:Meta商業模式並不適於元宇宙,會帶來災難
自去年10月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將公司名從Facebook改成Meta Platforms以來,“元宇宙”已成為科技、商業和其他領域的熱門關鍵詞。這也標誌著,扎克伯格將新的重點放在建設虛擬世界上,在這樣的世界中,人們可以以虛擬人的形式“生活”。
但實際上,自2003年舊金山的林登實驗室推出《第二人生》平台以來,普通人在過去近20年中一直都可以訪問這樣的虛擬世界。《第二人生》的發明者和林登實驗室創始人菲利普·羅斯戴爾(Philip Rosedale)對元宇宙的看法與扎克伯格的計劃截然相反。他目前擔任林登實驗室的顧問。在最近接受外媒採訪時,他分享了自己的觀點。
以下是採訪摘要:
問:你如何看待扎克伯格版本的元宇宙?
羅斯戴爾:我有兩點觀察。一方面,我們還沒有為基於虛擬現實頭顯的3D元宇宙做好技術準備。這方面的技術還不成熟。另一方面,更具體的關於Meta,Facebook以往的商業模式基於非常複雜的廣告業務,涉及通過大量監控和個人數據來進行行為瞄準。這不是個適合元宇宙的安全的商業模式。
想像一下,把人們以虛擬人的形式放入虛擬世界,而這種監視和行為操縱正在進行,那麼對每個人來說都是非常危險的。在我看來,不應該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至少以一定規模的用戶來看,《第二人生》證明了不需要依靠這種商業模式,你也可以創造一個能保護人們隱私的虛擬世界。《第二人生》的商業模式以收費為基礎。其中有兩種費用。一種是,如果你希望在《第二人生》擁有一塊面積與洛杉磯差不多的土地,那麼每月需要支付每英畝約20美元的費用。另一種費用是在掛牌交易,向他人出售虛擬商品時收取的。這基於交易金額的一定比例,但沒有蘋果App Store對開發者的抽成那麼大。
《第二人生》每活躍用戶年收入超過了Facebook和YouTube。這表明,元宇宙並不一定需要類似Facebook的商業模式。但如果Meta選擇將這樣的商業模式用於元宇宙,那麼將是非常可怕的事,甚至會對元宇宙的存在造成威脅。
問:你說技術尚未做好準備,具體是什麼意思?
羅斯戴爾:元宇宙與傳統互聯網的一大不同在於,你在那裡總能碰到其他人。當你去傳統網站購物或閱讀新聞時,沒有其他人和你在一起。你無法在周圍看到其他人。但在元宇宙中,我們想要實現的體驗包括大學教室和現場音樂活動。這需要我們將數百甚至數千人聚集在一起,這些人能看到和聽到彼此。這是一項非常困難的技術。
我們在過去10年中一直致力於空間音頻技術的研究。今天,我們可以做到讓數百人甚至更多一點的人,通過聲音共享同一空間。但讓一群人出現在活動現場,看起來足夠有趣,以至於你會走上前去和他們交談,這在技術上還不可能做到。要實現這個目標,我們必須在雲計算、圖形渲染和其他許多方面取得更多的技術進步。我認為,這將在未來5年內發生。
而虛擬現實頭顯看起來更像是10年後的事情。這些還處於非常早期的階段。今天,佩戴虛擬現實頭顯讓人很不舒服。事實上,我們也沒有科學的方法來解決佩戴頭顯時的眩暈感。核心問題是,當你在虛擬現實中移動,但你的頭和身體並沒有實際移動時,你就會很快感到噁心。女性的這種問題比男性更加明顯。如果你試圖創造一種新的社會體驗,那麼這是非常糟糕的問題。
問:所以你建議繼續使用手機或電腦屏幕,而不是頭顯?
羅斯戴爾:我認為,目前採用手機或電腦屏幕是更合理的。但我們還有另一個技術問題,即如何將用戶表現為一個虛擬人,並且通過面部表情和身體動作等非語言信息來交流。還沒有人想出,如何使用能捕捉到足夠多非語言信息的虛擬人來構建桌面端或移動端體驗。如果我們能用桌面或移動設備實現這一點,那麼就可以提供足夠好的體驗去替代類似Zoom的工具。但我們還沒能做到這點。
我認為,我們可以通過攝像頭來做這些事情。攝像頭不僅可以捕捉用戶的面部和頭部動作,還可以捕捉手和其他部分的情況。事實上,我非常看好基於攝像頭的技術。移動設備的速度將變得足夠快,可以進行圖像分析來捕捉用戶的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因此在接下來的幾年裡,我們應該會看到新的虛擬世界,提供強大的音頻效果,合理的虛擬人,以及可以在同一個場所支持許多人的存在。
問:基於過去23年在《第二人生》的經驗,你認為在虛擬世界中人類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
羅斯戴爾:我至少了解到,人們在互聯網上是如何以不同方式相處的,以及哪些事情是正確的,哪些事情有問題。《第二人生》的正確之處在於,當你每天與某人共享同個空間時,你就可以更好地信任那個人。因此,《第二人生》中的人們住得很靠近,共用一所房子,在一起工作。然而,他們開始像現實世界中一樣相互信任。如果你採取正確的做法,就有可能讓互聯網上的人們相互建立信任,而不是破壞信任。
在過去20年中,科技,尤其是社交媒體,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他們把所有人放在支離破碎的空間裡。這樣做的結果是破壞了信任。就我個人而言,關於我們可以從《第二人生》這樣的虛擬世界中學到什麼,我最近有很多思考。我們可以利用這些經驗來幫助數十億人更好地相處。我認為,這是每個技術專家都應該思考的問題。信任是一個核心關鍵詞。1994年時,我們認為信息多多益善。我們從未停下來思考,信息是否已經過於氾濫。今天我們意識到,很多信息變成了噪音,並開始破壞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問:今天,我們聽到了很多關於NFT(非同質化令牌)和去中心化區塊鏈將成為元宇宙經濟基礎的討論。你對此有何看法?
羅斯戴爾:《第二人生》也不是非常中心化的。在《第二人生》中,土地歸不同的人所有。實際上,我們最初的設計是讓不同的土地所有者運行他們自己的服務器。但在2003年推出《第二人生》時,我們還想不出實現這個目標的方法。另一方面,整個系統中還需要有聲譽、信任和貨幣體系這樣的元素。在這些問題上,如果希望運轉良好,那麼還是需要中心化的架構。
在傳統互聯網上,我們有類似PayPal這樣的中心化支付平台,能有效地解決欺詐問題。然而,去中心化的區塊鏈公鏈不能很好地解決這方面問題。欺詐正在給區塊鏈公鏈製造巨額的成本。因此我認為,真正答案將在於中心化和去中心化之間。如果一個為數十億人服務的系統想要維持穩定,那麼將是中心化和去中心化的融合體。
另一方面,比特幣和以太坊等加密貨幣的存在與一些宏觀經濟問題相關。如果一種貨幣在公開市場上的供應量是固定的,最終總是導致一小部分人非常富有。學者們已經證明了這一點。我也做過讓虛擬人交換貨幣的模擬。實際上,如果你保持貨幣總量不變,那麼在幾百萬筆交易之後,很快就會出現一名億萬富翁。因此這確實是個問題。《第二人生》一直在中心化的系統中控制自有貨幣的供應,這種自有貨幣對美元的幣值已經穩定了15到20年。
問:現在,你再次以戰略顧問的身份與林登實驗室合作。這個身份涉及到什麼?
羅斯戴爾:《第二人生》的另一個不同之處在於,這是唯一真正迎合成年人的虛擬世界。目前,關於元宇宙的許多討論集中在《羅布樂思》、《我的世界》和《堡壘之夜》這些遊戲上。這三款遊戲的一個共同點是,17歲以上的人基本都不會去用。
因此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有辦法吸引孩子們進入元宇宙,儘管這對他們來說可能不是什麼好事,但我們沒有辦法吸引更多的成年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完全弄清楚,什麼樣的活動能吸引成年人。如果有一家公司接近於弄明白,應該為成年人做些什麼,那麼肯定是《第二人生》。因此我認為,我們至少在未來幾年中有機會成為一家貢獻者。
問:你會如何解決上癮問題?去年,Instagram等應用因為上癮問題遭到了很多批評。
羅斯戴爾:這個問題還是要回到商業模式上來。如果商業模式基於付費,那麼吸引用戶更多地使用你的服務並沒有太多好處。如果人們減少使用,《第二人生》反而能省錢,因為運營這些虛擬人的成本很高。後端成本很高。這也表明,會有一種商業模式,對於防止上癮問題更安全。
事實上,《第二人生》平台從來沒有出現過容易使人上癮的滾動畫面,以及連續播放的視頻。用戶在《第二人生》中也從來沒有表現出上癮的行為。成癮性應用導致人們花費大量時間,並且很少涉及交流,而《第二人生》的全部目的就是為了交流。當坐在對面的人問他們“你在做什麼”時,人們肯定不會因此上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