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心頭好”孟羽童，視頻裡的董明珠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她說，孟羽童在格力有半年時間，通過和她接觸，發現羽童很有可塑性。3月4日晚，全國人大代表、格力電器董事長董明珠通過視頻連線方式接受中國新聞周刊專訪。除了孟羽童，我們還問了她關於格力接班人、格力戰略調整以及政商關係等“敏感”話題。

董明珠。圖/受訪者提供

此前2月28日，董明珠全票當選格力電器董事長，新任期為期三年。完成本屆任期，董明珠執掌格力電器將達13年時間。

董明珠是四任全國人大代表，外界賦予她的標籤有“網紅董小姐”、“商界鐵娘子”、“帶貨女王”、“霸道女總裁”等，不一而足。哪個標籤最能代表董明珠？董明珠又最喜歡哪個標籤呢？

談格力戰略：要穩健發展

中國新聞周刊：在你的新任期開啟後，格力電器在戰略層面會有大的調整嗎？

董明珠：第一，格力電器要穩健發展，不能出現任何事件或讓企業面臨困難局面，這個戰略一定要守住。第二，股民這麼多年投資，希望獲得回報，這對我們也很重要。那麼用什麼方式回報，是炒作還是假信息？我們主張用企業創造的價值，創造的收益給他們回報。

在企業發展上，有三個板塊：一是從家用空調到電器產品全品類覆蓋，下一步是智能家居。企業一定要賺錢，但賺錢一定不是企業目的。

我們進軍了裝備領域，現在已經可以做各種各樣的數控機床，有的已成為高端汽車裡面核心部件的加工設備。以往很多家用電產品很多部件都是進口，現在我們有這個能力了，這是第二個板塊。

第三個板塊就是掌握關鍵零部件核心技術，比如電機、驅動器、減速器，關鍵的核心部件，我們都能自主掌控。這是最讓我們驕傲的，過去我們無能為力只能進口。此外，未來新能源也是我們的發展方向。

談接班人：有忘我犧牲精神的才能做一把手

中國新聞周刊：有人認為董明珠就是格力，格力就是董明珠。沒有了你的格力就會失去靈魂。你對這種觀點怎麼看？

董明珠：我覺得每個階段，企業都需要有這樣一位靈魂人物。靈魂人物也不是單一的，還要有一個團隊。我屬於挑戰型的，我的團隊也要具備這種挑戰精神。

團隊還要有創新精神、不畏難的精神。對我們來說，疫情就是巨大挑戰和困難，傳統模式下幾萬家經銷商，我們怎麼解決？必須要有一個靈魂性人物來做，現在我這個團隊很團結，以前是我一個人玩命，現在大家都在拼命。

中國新聞周刊：你是否有接班人計劃，你心中的接班人是怎樣的？

董明珠：經常有別人問我，但我還是要講。早在2001年時當總裁的時候，當時有人問我，董總新上任總裁，要燒三把火嗎？我說沒有火，就一件事，培養接班人。

其實我們當時就有這種意識，既然想打造百年企業，就要有一個梯隊來完成，這是第一點。第二是有完美的團隊，第三是要有一整套可操作的現代化的，不斷提升改變的製度。

現在是我當董事長，別人當董事長，制度是可以改的。我認為人是最重要的。格力的人必須要有忘我的精神，為別人犧牲自己的精神，這樣才能做一把手。

目前來看，我們現在的團隊有幾個人都不錯，我刻意讓他們在一個平台上（競爭），我相信一定有人能脫穎而出，脫穎而出的這個人能帶團隊走得更好。

中國新聞周刊：也就是說，你現在培養了一批人，然後（接班人）在一批人中脫穎而出。

董明珠：對。

談孟羽童：不是簡單的當網紅培養

中國新聞周刊：格力從不缺少話題，你的秘書孟羽童在抖音上有將近200萬粉絲，你說過要將她培養成接班人。而在外界看來，孟羽童是你推出的營銷網紅。你怎麼看？

董明珠：（提到孟羽童，她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站在不同的維度可能會有不同的評價。比如我看你（記者）戴個眼鏡，側面看就不是這種感覺。

我認為企業一定要關注年輕人成長，這是義不容辭的。羽童我認識她的時候，覺得這小孩身上有很多亮點，也有品行，比較講誠信，也積極向上，還富有挑戰精神。

在格力待了半年的時間，通過和羽童的接觸，我發現這小孩是有很多可塑性的東西，最後通過這場（綜藝）節目，她留在了格力，現在在我身邊當秘書。

我不是簡單的把她作為網紅來培養。一個人要成為管理者，方方面面都要去體驗。即使大家認為她是網紅也不奇怪，在實踐中也的確會參與董明珠店的銷售工作。

中國新聞周刊：也就是說，你是把孟羽童當作一個管理者來培養的。

董明珠：對。

中國新聞周刊：對於像孟羽童這樣的年輕人，對於90後00後，你有什麼寄語？

董明珠：在格力，90後孩子有很多，現在有幾萬人。從我所能夠面對面看到的，感覺她們都是有一種活力，她們不是沒有夢想，從內心講都很想做一件自己的事，關鍵是我們要營造一個環境，讓她們各自找到最精準的崗位，為她們提供平台。

年輕人要放下自我。我自己親身經歷這麼多年，有委屈，遇到過困難，甚至遇到過別人不理解，但面對困難要有強大的心理，就是我到底要幹什麼？比如一個本科生，可能要從頭做起，你可能要到車間去當普通工人，看你能不能放得下，當工人有什麼不好呢？其實當工人可能比一開始就進辦公室的人，更有發展空間，對基層了解得更清楚，對自己知道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對未來可能更知道怎麼去做。

談標籤：最喜歡人大代表身份

中國新聞周刊：你身上有諸多標籤，“網紅董小姐”、商界“鐵娘子”、“帶貨女王”“營銷女王”“霸道女總裁”“空調女王”“全國人大代表”……請問哪一個最能代表董明珠？

董明珠：如果真的要選，最喜歡人大代表（身份）。我覺得這不僅是標籤，作為人大代表，對企業來講是在履行社會責任。通過這樣一種制度，將蒐集到的信息反映到中央、國務院層面，從而讓國家做出更好的決策。

中國新聞周刊：你上綜藝、搞直播帶貨，為何這麼拼？同齡人都在跳廣場舞或休閒旅遊。

董明珠：這也是閱歷（的原因）吧。我從普通業務員開始做起，當時想的很簡單，就是一輩子把銷售做好，把本職工作做到極致，做銷售裡最棒的，盡可能把工作做得最完美。

當時認為這輩子是業務人員，也沒有任何奢求，後來遇到集體跳槽事件，企業沒有銷售了。企業像人一樣，腸胃不行，沒有營養吸收，不能賺錢如何滋潤心臟。所以銷售對企業至關重要。格力又給了我這個平台，才能把銷售做得這麼好，我覺得人還是要有一種感恩的心態。

在這個崗位上，就不能讓企業的利益受到損失，營銷又是一個特別有挑戰性的工作，既要做好銷售通道維護好市場，同時要維護企業的利益。當時對我來說也是非常矛盾的，90年代初一年可以拿100多萬，回來（格力）後就拿10萬，從經濟角度算不想回來。但後來想人的價值是什麼，錢是賺不完的，讓你帶團隊，就是給你提出了一個挑戰，你敢不敢去應戰。

實際上就是挑戰自己的過程。所以我就答應了，一路做到今天。感恩別人同時也要感恩自己，其實你通過自己的努力愛上這個（事業）的時候，你就不會輕易為一點點小錢（傳記《董明珠》提到曾面對8000多萬年薪誘惑）拋棄平台，所以當時也沒有到別的企業，而是堅守。

建言個稅起徵點由5000調至1萬

中國新聞周刊：有學者稱，目前全國交個稅的約15%，如果起徵點到一萬，交個稅的人大約只有5%。你建議個稅起徵點調高至1萬，其中利弊您研究過嗎？落地的難點在哪裡？

董明珠：隨著時代與社會需求變化，起徵點自然要調整。起徵點最早是800元，後來是2000元、3500元，然後是5000元，至今已五年。

老一代人在消費和收入上沒有太多變化。90後是主流消費人群，（最早一批）也30多歲了，成家立業照顧老人。國家也出台了不少補貼政策（稅費減免），比如教育、養老，計算一下成本差不多也要一萬多元。而計算審核補貼需要大量人力，這本身就是看不見的巨大成本。為什麼不把複雜的問題簡單化，直接調整起徵點？

目前稅收主要靠工薪階層來支撐，其實還有補救方法，把高薪人群稅負加大，原來稅負45%，可以加到50%，加大55%我覺得都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調節，實現共同富裕。

對比高管，一線工人是非常辛苦的，兩者需要平衡。要讓工薪階層有消費，有消費就拉動內需，企業也可以擴大產能。擴大產能就解決了就業，這是良性循環。此外，還有很多稅種可以徵收。

談政商關係：個人要堂堂正正

中國新聞周刊：你從業務員成長為格力電器董事長，風風雨雨30多年，想必對政商關係有著深刻的體會。

董明珠：其實我覺得要堂堂正正做人，從十八大到十九大以來，（政商關係）已經在逐步轉變，我們感受比較深。格力電器是靠市場打出來的，珠海政府給了最大的支持，不干預市場經營，充分發揮企業的作用，靠技術開發，靠營銷渠道來完成格力的整個發展。

如今，我們和政府交往的關係比較多，和政府部門也有很多合作，從中看到了很多的變化。現在不敢講沒有（腐敗），但是最起碼好了很多。這兩年，從中央到地方都來幫助企業，經常有部委、省裡來調研，問我們有什麼困難，幫我們解決，過去遇到困難一定要找關係。現在你反映問題都能得到及時的解決。

中國新聞周刊：關於政商關係，你還有什麼補充的嗎？

董明珠：現在從中央到地方都在扶植中小企業，花了很大力氣，財政撥款、稅收減免、補貼等等。更重要的是如何讓中小企業自己造血，競爭要有好的環境，而不是簡單用錢來解決。

中國新聞周刊：十三屆五次會議是本屆人大的最後一次會議了，作為全國人大代表，你如何為自己履職情況打分？

董明珠：如果打100分，我覺得是太驕傲了，因為人是在成長過程中的，人總是不斷地去追求完美，不斷發現不足，這樣才能進步。履職期間，我還是盡心盡力的。

文/ 佟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