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眾議院司法委員會反壟斷分委員會前天召開了一場持續三個小時的聽證會，主題是“重振競爭，第一部分:應對守門人力量和降低網絡進入門檻的計劃”(Reviving Competition, Part 1: Proposals to Address Gatekeeper Power & Lower Barriers to Entry Online)。

美國眾議院反壟斷委員會主席西西里尼

後續推進反壟斷

這場聽證會的焦點是理解科技巨頭是如何扮演守門人角色，以及立法部門應該採取怎樣舉措有效避免問題。顧名思義，這場聽證會包括了兩層含義，第一層含義是如何化解互聯網巨頭對網絡輿論的控制力，第二層含義則是如何幫助更多小公司進入市場，增強科技行業的市場競爭。

這也是美國眾議院司法委員會自去年夏天召集美國四大互聯網巨頭CEO舉行聽證會之後的後續立法討論。去年7月底，蘋果CEO庫克、亞馬遜CEO貝佐斯、谷歌CEO皮猜和Facebook CEO扎克伯格通過網絡接受了美國眾議院的質詢。

雖然民主黨和共和黨在諸多政策議題上都立場鮮明，難以達成一致，但他們都意識到了科技巨頭急劇膨脹的經濟和政治影響力，意識到了必須改變此前的監管理念，必須對科技巨頭有所束縛。無論是特朗普政府還是拜登政府，都讚同繼續推進對科技巨頭的反壟斷調查和訴訟。

去年特朗普政府司法部先後對Facebook和谷歌提出了反壟斷訴訟，而民主黨主導的眾議院則發布400多頁的反壟斷調查報告《數字市場競爭調查》，明確提出要改變此前的監管理念，對互聯網巨頭打壓競爭和控制輿論的行為進行懲治。本週的聽證會也是民主黨全面掌控白宮和參眾兩院之後，首次繼續探討立法議程。

兩黨立場基本一致

儘管兩黨去年圍繞著大選結果爭得不可開交，但在反壟斷的問題上卻有著奇妙的和諧。在本週的聽證會上，眾議院司法委員會反壟斷委員會主席、民主黨人西西里尼(David Cicilline)和委員會成員、共和黨人布克(Ken Buck)先後代表各自黨派表達了反壟斷監管的立場。他們都認為需要對美國的反壟斷監管體系和具體法律進行改革。

西西里尼在聽證會開場時就開門見山地警告稱，“記著我的話，變革就要來了，立法即將來臨”。(Mark my words. Changing is coming, Laws are coming.)他一一列舉了這些科技巨頭的“劣行”：大舉收購新生競爭對手(Facebook)，通過平台條款施壓其他零售商(亞馬遜和蘋果) ，打壓新聞媒體(谷歌)。西西里尼在發言的最後強調，自己和布克已經達成諸多一致。

在此次聽證會上做證的地理位置數據服務公司Mapbox CEO古德森(Eric Gundersen)直言不諱批評谷歌利用自己搜索業務的優勢地位打壓地圖領域的競爭，希望谷歌地圖可以停止霸凌Mapbox的用戶。

值得注意的是，這一監管改革呼聲也得到了司法委員會主席、民主黨人納得勒(Jerrold Nadler)和委員會成員、共和黨人喬丹(Jim Jordan)等兩黨在眾議院實權人物的讚同。這意味著本屆國會很快就會開始起草關於科技巨頭反壟斷監管的新法律，只是兩黨的具體需求會有所差別。

在此次聽證會上，兩黨一致認同的議題還包括增加對美國兩大反壟斷監管部門的預算和支持，即美國司法部反壟斷部門以及聯邦貿易委員會(FTC)。增加預算是意在推動兩大部門加快推進對科技巨頭的反壟斷訴訟工作(對谷歌和Facebook的訴訟還需要投入巨大資源和精力，是否決定起訴亞馬遜和蘋果還沒有最終決定)，增強政府對科技巨頭併購交易的審查力度。

此外，兩黨還認同需要改善目前移動互聯網領域應用和設備的互通性，讓消費者可以更為便攜高效地獲得諸多數據。為此，兩黨議員們提議組建一個新的聯邦監管部門負責大數據監管，打破互聯網巨頭對大數據的壟斷性。這一機構的矛頭顯然指向了四大互聯網巨頭，他們目前都在美國或歐洲面臨著相關調查和訴訟。

不想進行強行分拆

布克在聽證會上提出了幾大反壟斷原則。首先是數據互通性。他主張打破科技巨頭的大數據壟斷。布克援引1996年的《聯邦通信法》(這部法律確立了攜號轉網是消費者的權利)，認為數據應當屬於消費者而不是科技巨頭，科技巨頭不得對消費者的數據轉移設置限制，將消費者鎖定在自己的平台上。布克明確提出，競爭性的平台之間也應該確保消費者的數據互通。

其次是禁止大平台打壓。布克還主張制定更為嚴格的反壟斷法律，確保小企業和新生企業也能和科技巨頭展開競爭，而不是遭到科技巨頭的強勢打壓。科技巨頭的平台不得偏向自己的產品和服務。顯然，蘋果和亞馬遜是這一監管原則的主要打擊對象。

在這一方面，參議院司法委員會反壟斷分委員會主席、民主黨人科隆布查(Amy Klobuchar)有著更為激進的手段。她明確提出，要對違反反壟斷規定的科技巨頭實施更為嚴厲的懲罰，罰金規模至多可達到他們美國業務總收入的15%。

第三大原則是結構性調整。兩黨的分歧主要存在於這一方面，即是否應該分拆科技巨頭不同的業務線。民主黨的立場要更為強硬，一些激進派議員立場鮮明地主張要分拆科技巨頭。而共和黨的立場則較為溫和。

共和黨人布克在聽證會上強調，“(反壟斷的關鍵是)我們需要確保不會傷害整體經濟，因此我們應當對科技巨頭進行手術刀(Scalpel)的精準手段。”這也是目前反壟斷監管委員會的主流想法，既要加強反壟斷監管，又不想挫傷科技行業的競爭力。

布克明確強調自己並不主張在科技行業設置1933年《格拉斯-斯蒂格爾法案》(Glass-Steagall Act)。他的潛台詞是，自己並不贊成強行分拆互聯網巨頭。因為這部法律禁止銀行控股公司擁有其他金融公司，將商業銀行和投資銀行明確隔離開來，化解了可能的利益衝突。但1999年的美國《金融服務法現代化法案》實質上廢除了金融行業分業經營和分業監管的原則，也為2008年的次貸危機爆發埋下了伏筆。

科技行業不同反饋

雖然幾大科技巨頭尚未對此次聽證會發表評論，但代表他們利益的行業機構和智庫組織已經提出了自己的立場。他們的辯護點著重強調，反壟斷的基石是維護消費者的利益，應當保護以技術創新為基礎的競爭。

然而，代表科技行業利益的主流智庫信息科技與創新基金會(ITIF)對此次監管聽證會提出了明確的反對意見。ITIF的反壟斷政策主管波圖吉斯(Aurelien Portuese)在向新浪科技發來的聲明中寫道，反壟斷監管立法應當確保鼓勵創新，數字化創新給社會帶來了不計其數的好處。谷歌、Facebook都是ITIF的重要成員。

ITIF強調，國會的反壟斷立法應當避免對動態的市場進行靜態監管，而應當以鼓勵和推動創新為監管最終目的，不該忽視(科技企業)是通過技術創新實現的競爭優勢，不該讓美國消費者承擔反壟斷改革的成本。

即便是中小企業也害怕政府的反壟斷之劍傷害到數字經濟的增長趨勢。代表1600多家小企業的行業機構連接商會(Connected Commerce Council)則一方面強調了打通數據互通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又強調了科技巨頭平台對小企業的重要性。

他們發表聲明稱，過去一年的新冠疫情使得美國的小企業更加依賴於科技巨頭。連接商會希望美國聯邦和州立法機構能夠更加支持小企業在數字平台的合作利益。連接商會的主席沃德(Jake Ward)表示，2020年對小企業來說是個痛苦之年，很多小企業都依賴於(科技巨頭)大平台接受訂單和服務客戶，這些巨頭讓百萬小企業得以在疫情期間繼續生存。

“國會與其繼續進行反壟斷調查，不如賦能和投資小企業，提供資源幫助他們使用數字化手段，增強他們的生存能力，應對下一場危機。”沃德在聲明中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