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期間留在北京的餓了麼外賣配送員，正在經歷一場沮喪和失望。他們已經錯過了和親人團聚的春節，現在，就連獎勵也化為泡影。8200元——這是餓了麼承諾給春節留守崗位外賣配送員的最高獎勵，也是有史以來春節期間最高金額，它相當於普通外賣員一個月的工資。

為了拿到獎勵，許多外賣員留在了崗位，這是一場賭上親情的勇敢者遊戲。

然而，隨著騎手們的挑戰賽接近尾聲，他們驚訝地發現，餓了麼在第六週設置的單量，突然開始變得苛刻。北京地區達到了一周380單，比上週的94單，翻了至少4倍，深圳和上海也分別有330單、235單。在春節來臨、餐館紛紛放假的當下，這樣的單量提升十分反常。

就像原本的遊戲進行到中途，規則制定者陡然提高了通關門檻。對騎手而言，拿到獎金，成為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有騎手告訴鳳凰網科技，自己“一天跑16個小時，只完成了要求單量的一半”；在一個有23人留守的外賣小隊裡，沒有一個騎手拿到最高獎勵。

春節假期留守在城市穿梭的外賣小哥，​​對遊戲規則制定者發起了抗議。

過年沒能回家的外賣騎手

騎手小吳已經3年沒有回家過年了，他也連續三年拿到了外賣平台春節期間的平台獎勵。餓了麼今年“宣傳”的8200元獎勵，是小吳見過最高的獎勵金額。

小吳是一個騎齡5年的眾包騎手，今年31歲，是沒有團隊的“散戶”。每次到了年關，哪一個外賣平台的活動獎勵更多，他就選擇哪家送，拿到春節獎勵金就是他最大的滿足。

在得知今年的餓了麼平台給出了8200元獎勵金後，他從原來的美團騎手投入餓了麼的懷抱，開始了他的春節“獎勵挑戰賽”。

小吳本以為這不是一個困難的任務，在他去年參與的美團外賣獎勵計劃中，幾乎每個留守騎手都拿到了近4000元獎勵。在他看來，一月份訂單還比較多，一周200單並不是什麼難事。但後來，活動到了第六期，他有種“上當了”的感覺。

2月15日，挑戰賽第六週的第一天，他發現需要完成的訂單數居然是380單，要知道第5週，只需要94單，而前5週，接單最高的單數也不過是早在放假前的第一期——290單。

小吳感到自己被騙了，面對翻了4倍的訂單數，小吳表示很不爽，“大過年的，根本沒有那麼多店開門”。

大年初五，按傳統習俗是迎財神的日子。“那兩天很冷”，小吳說，“一個中午才10個單”，他選擇“不玩了”。現在他跑完了5週，能拿到2975元獎勵，只有原本期望獎勵的1/3。

小吳的40位同事裡，有23位為了獎勵金沒有回家過年。他稱，如果那時候知道獎勵門檻這麼高，好多騎手肯定會回家的。結果，這380的單數，他們團隊沒有人能完成，“其他隊好像有那麼幾個有希望完成”。

司先生同樣也是為了高額獎金留守崗位的外賣員之一，他告訴鳳凰網科技（微信搜：iFeng科技），15日這一天他只接到了23單外賣。而按照這一周380單的目標，他已經嚴重拖了後腿。

規則變了“感覺被耍了”

為保證業務的正常運營，每年春節檔期，外賣平台都會推出激勵政策鼓勵騎手留崗。

據交通運輸部統計顯示，今年春節期間全國鐵路、公路、水路、民航旅客數量，比2019年同期下降76.4%。對於這些取消返鄉計劃、就地過年的的人們來說，外賣成為剛需。

餓了麼和美團外賣兩家平台都設置了春節挑戰賽，即完成每期單數要求並完成一定期數，可獲得不等數額的獎勵金。

其中，美團外賣的挑戰賽為期四周，2月1日到28日騎手累積完成每週的單量，能獲得最高2488元獎勵。餓了麼則開出了更具誘惑力的獎勵——最高8200元的獎勵。

有不少騎手像小吳一樣，從美團轉移到餓了麼陣地。但選擇留下來的騎手們並不知道，超長時間的工作、犧牲與家人團聚換來的留守，並不能換來期望的獎勵。

在社交平台裡，外賣騎手對遊戲規則制定者發起了抗議。

在第六週的任務進行到一半時，2月17日，司先生在微博向餓了麼聲討平台規則“不公”、單量不合理。他表示，在騎手們完成了前五週的任務之後，餓了麼把第六週的任務量提高了近一倍，這是幾乎所有人都無法達到的。

在微博裡，他稱不少騎手“放棄過年回家為平台賣命”，而平台則設置了不可能完成的單量目標，讓騎手們“欲哭無淚”。

來源：微博截圖圖為第六期的獎勵

2月18日，一位北京的餓了麼眾包騎手@外送江湖騎士聯盟盟主發布了一條視頻，視頻中近10位參與春節活動的騎手都遇到了同樣的情況，他們稱“感覺自己被耍了”。截止發稿時，這條視頻觀看量達872萬次，點贊逾19.6萬次。

來源：微博

據鳳凰網科技了解，餓了麼的七週挑戰賽中，完成前三週並不能獲得額外獎勵，在第四、五、六、七週分別對應1、2.5、3.5、5的係數。如果能夠全部被完成，才能夠獲得8200元的額外獎勵，每期的任務量在當期的第一天發布。

來源：受訪者提供

2月18日晚，餓了麼官方在外賣盟主被熱轉的視頻下，回應並解釋了設置380單的理由——“後半週進入了工作日，單量會上升”，但回應並未提及380單是否合理、是否有依據。

來源：微博截圖圖為@餓了麼客戶關懷回复

2月19日，餓了麼在微博再次作出回應，承認了部分城市單量預估出現偏差，並且承諾會額外補償這些區域的騎手，還將優化第七期送單要求。

面對這樣的回應，騎手們並不買賬，在已經受到一次“欺騙”之後，他們更擔心這會不會是空頭支票，“這單跑完，我不會再跑餓了麼，感覺沒誠信”，小吳說。

外賣員受困於平台競爭

從此次春節假期的活動來看，美團外賣的激勵單量要求比餓了麼低，在美團外賣平台上，騎手只需完成四期，分別能獲得328、788、1588、2488元。

但是，面向騎手的激勵政策十分複雜。特定時間段的驚喜衝單獎勵、留崗期間的簽到獎勵、春節挑戰獎勵紛繁多樣，不一而足。

此外，騎手完成春節賽季每期任務後，還能對應不同係數，獲得上一個賽季的獎勵金額的膨脹獎金。長達三個賽季的活動，每個賽季的膨脹金都與上個賽季的獎金掛鉤，一旦騎手參與活動，就很難割捨下一個賽季的對應膨脹金。

來源：美團眾包app騎手社區

而就每期達標的送單數來看，美團目前進行的三期均不過200，對應餓了麼2月15日到2月21日的380單，在上海的一位美團騎手只需完成75單。

外賣平台和配送員都深知，單量意味著速度，外賣行業有著“唯快不破”的規則，只有單量和配送速度的同步提升，才能有效降低平台的成本。此前，有美團外賣配送員“三問王興”，痛訴配送時間被壓縮、超時賠付、騎手為退款買單等問題。

由於平台一手掌握著遊戲規則，騎手們即便抱怨，仍要騎上電瓶車和時間賽跑。

2019年，上海市公安局交警總隊統計，僅上半年，全市共發生涉及快遞、外賣行業各類道路交通事故325起，造成5人死亡，324人受傷。發生交通事故較多的企業為餓了麼、美團、盒馬和順豐。

2020年8月，深圳全市查處快遞、外賣送餐行業交通違法1.2萬宗，佔非機動車違法案例總數的10%以上。

2020年12月，據《法制日報》報導，北京市朝陽區每天發生並上報的交通事故中其中因外賣、快遞車輛交通違法引起的佔20%。

@外送江湖騎士聯盟盟主對鳳凰網科技表示，8200元的獎勵只不過是平台之間競爭的冰山一角，其真正目的是加劇騎手之間的競爭，拉低配送單價，從而降低成本。

騎手小吳對餓了麼平台解釋和說辭感到失望，他決定“退出遊戲”，先休息了兩天，不再奢望8200的獎金。而率先在微博聲討此事的司先生還不打算放棄。

司先生告訴鳳凰網科技，2月18日這一天，他工作了接近17個小時才完成了82單，他還需要在兩天時間裡完成160單，這意味著，他每天都要工作15個小時以上。

“不能白白留在這裡，就算不睡覺，我也要做完這160單”，司先生說道。

而明天，就是他完成這個“幾乎不可能任務”的最後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