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反復後，在廣州工作的艾琳和黃偉傑決定留下來，不回老家過年了。他們一個在年三十去了超市和生鮮門店“囤貨”，給自己張羅了一桌可口的飯菜，另一個則在飯店訂下了一桌年夜飯，和其他留在廣州的同事共度新春。

同樣在廣州的外賣小哥於洋戴上頭盔，還在春節期間往返穿梭於廣州的大小飯店和小區。他已經習慣了在春節等節假日工作的模式，因為只有在這個時間段“遊騎手少，訂單多”。

千里之外的蘭州，一家飯店的店長張文博還在年三十晚上忙碌著，這段時間裡，他幹得比平時還要起勁，從叫菜、結賬到管理員工，張文博說自己“忙得像一隻亂飛的蒼蠅”。

這些，只是這個春節期間“城漂”們留在原地過年的幾處縮影。疫情出現反復後，在“就地過年”倡議下，千千萬萬像艾琳、於洋這樣的城漂，留在異鄉的北上廣等城市度過春節。在這個七天長假裡，他們自己要解決年夜飯，以及平時的一日三餐，這也催生了不同的市場需求。

為年夜飯發愁的“原年人”

在廣州上班的艾琳和男朋友打聽了一圈，自己家周圍春節期間營業的餐廳不少，但竟然沒有一家飯店有提供雙人餐年夜飯的選項。“年夜飯基本上都是4-6人餐，兩個人吃太浪費，看來只能自己在家做了。”

艾琳老家在湖北，由於入冬後疫情反复，父親說，剛進臘月，老家政府已經和當地幾家賓館談好了合作，凡是外來返鄉人員，都要在酒店集中隔離十四天，核酸檢測為陰性後才能結束隔離。

一想到春節期間父母又要招待遠道而來的親戚，還要照顧在酒店隔離的自己，艾琳思忖再三，還是退掉了回家的高鐵票，“就不給家裡添麻煩了。”

不回老家並不意味著艾琳不想好好張羅這個春節。還沒放假，艾琳就已經買好了對聯和窗花，準備好好裝飾自己和男朋友在廣州的小窩。“雖然沒回老家，但這種儀式感也是要有的。”

另一邊，一箱箱由熏好的臘肉、土雞蛋組成的年貨也帶著父母的寄託，從湖北老家寄到艾琳的手中。雖然沒能找到一家可供兩個人就餐的飯店，艾琳還是在每日優鮮上下了訂單，購買了蔬菜、肉等必需品。臨近春節，他和男朋友又去了超市，加入了年貨搶購大軍的行列。

“盒馬大概是瘋了！我們年三十上午過去，結果就連魚都只剩下三種。晚上又去沃爾瑪，連根蔥都沒搶到，只買了一袋麵粉。”艾琳感嘆道。

排隊購買年貨的人們受訪者提供

像艾琳這樣的在廣州原地過年的異鄉上班族並不少。雖然已經離開山西老家多年，但每逢春節回到老家，是黃偉傑一直以來雷打不動的習慣。但今年，他第一次選擇在廣州過年。

“今年不回來啊？”聽到電話那頭父親略帶失望的語氣，電話這頭的黃偉傑眼角有些濕潤。1月底，黃偉傑撥通了電話，告訴父親因為疫情不能回家的消息。元旦剛過，黃偉傑就接到公司號召大家留在廣州過年的通知，考慮到家人的安全和工作的安排，思來想去後，他​​還是打消了回家的念頭。

為了能過個好年，黃偉杰和其他留在廣州過年的同事一起，在一家粵菜館訂下了一桌年夜飯。他覺得，飯店裡的飯菜味道再好，也比不過家裡年三十晚上那頓沾了蒜泥和醋的餃子，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不會做飯，一個人在出租屋如何吃上一頓熱騰騰的年夜飯？”這一問題也在最近登上了微博、知乎的熱搜榜，不少企業也推出了相應的服務和產品。

叮咚買菜、每日優鮮等多家生鮮電商宣布春節“不打烊”，搶占“原年人”帶來的流量高峰；京東旗下的七鮮超市則推出了年夜飯套餐，包括1 -2人餐、3-4人餐、4-6人餐、8-10人餐，支持在店堂食和線上配送到家；盒馬鮮生為了減少外出用餐，也在線上推出了年夜飯，分量從3人到8人不等，滿足各種家庭的需求；廣州酒家、陶陶居等地方老字號將在北上廣等重點城市推出年夜飯半成品禮盒，滿足3-8人不同規模家庭年夜飯需求……

不少飯店也堅持在春節期間營業。2月6日，廣州五羊邨粵菜館壹廚的工作人員告訴時代財經，今年春節期間飯店不會不打烊，從年三十到正月初七，都會正常營業。“因為不少人要留在廣州過年，今年訂餐吃飯的人會多一些。我們年夜飯分的預定分為兩輪，第一輪早已經訂滿，第二輪的5-6人家庭餐也沒有名額了。”

壹廚的年夜飯菜單時代財經攝

經歷用工荒的餐館們

和壹廚一樣，遠在千里之外的甘肅省蘭州市，也有一家飯店依然堅持在春節期間營業。

張文博所在的三汁燜鍋店在去年年底剛剛開業，他也在最近被晉升為店長。不過，還沒來得及慶祝這份喜悅，他已經投入到春節期間的忙碌當中。“最近生意好，老闆決定春節期間繼續營業，從除夕到初七沒有一天假期，全天上班。”

張文博告訴時代財經，蘭州雖是甘肅省的省會，但省外來的務工人員卻極少，而店裡的人手一直不夠。每逢春節，更是有不少人提前辭職，回家過年。無奈之下，張文博只能親身上陣，一個人當幾個人用，他不僅要關注店裡的運營情況，有時候還要同時身兼收銀員和傳菜師傅的角色。

春節臨近，但張文博店裡的顧客並不少受訪者提供

每天上午10點到晚上11點，張文博每天挺著背穿梭在店裡，有時候工作累了，他就趴在前台桌子上休息。他說，有一次累到睡著了，有路過的顧客還打趣問到，小老弟店裡生意這麼好，你怎麼在偷懶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春節初一到初三，張文博每天也會有額外400元的工資補貼。雖然不及北京、上海這些大城市動輒數千元的補貼，但他還是很滿意，“這已經是蘭州比較高的工資了。”

張文博家住蘭州城關區，每天他都要轉30多分鐘的公交到飯店上班，妻子則留在家專職照顧還不滿1歲的兒子。剛買新房的他，每個月要還3000多元的房貸。

張文博覺得，過完這個春節，疫情在蘭州留下的陰霾就會完全散去，店裡的生意也會更好。他想趁著店裡生意，好好再乾一年，存夠錢買一輛小轎車，不僅省去了自己通勤的麻煩，還能帶著妻子兒子出去兜兜風。

張文博幹得熱火朝天，但也有人迫於人手不足的壓力，在春節前夕關掉了自己的飯店。

晚上12點，送完飯店最後一桌客人後，忙碌了一天的周桐終於有時間坐下來點上一支煙。

2019年，是周桐來到深圳的第五個年頭，他在丹竹頭與人合資盤下一間店，開起了川菜館，每天上午10點開始營業，晚上12點之後關門。這一年是周桐的第一年，也是他生意最好的一年。旺季時，周桐的店每天能有200多個訂單。他回憶道，那個時候一到晚上七八點，整家店就像突然驚醒一樣，不斷有顧客擠進自己的小飯館，一時間，歡聲笑語聲和酒杯碰撞聲了填充了整個飯店。

周桐本以為以後的生意會越來越好做，但2020年疫情爆發後，店裡的情況突然一落千丈。春節回到四川老家後，受制於疫情管控，周桐沒辦法回到深圳繼續開店，終於熬到了四月，自己才匆匆趕回去，但開了店門後，一直沒什麼客人。“很多時候只能乾巴巴地坐著，完全就是煎熬。”

下半年，疫情的餘波還在，但周桐店裡的生意終於慢慢恢復，雖然比不上巔峰時期，但總算有了好轉。最近，周桐還聽說政府號召大家原地過年，這個春節也有不少人要留在深圳過年，他想在春節假期之間繼續營業，趁這個機會回回血，“店裡每天應該會有人過來吃飯，外賣單子肯定也不會少。”

不過，周桐的憧憬很快就被打破。他告訴時代財經，自己的店裡，前台、後廚加上服務員有共有10個員工，但還沒到2月，就剩下兩個後廚和一個前台了。“兩個星期前，很多人陸陸續續辭職回老家了，他們都擔心疫情反复，回不去家。”

周桐也想過花錢留人，他向員工承諾，春節掙了錢後會多發獎金，但並沒有什麼效果。“現在的95後、00後，怎麼可能聽你的。只要不想留下來，八匹馬都攔不住。”

無奈之下，周桐在2月5號關掉了飯店。關店前，他還在微信朋友圈發了一條信息“各位親，由於店裡有些同事家路途遙遠，回家買票難，所以我們店營業到明天2月5號晚上七點，年後初八當天正常營業，提前祝各位新年快樂”。

周桐的微信朋友圈

留守廣州的外賣騎手

於洋是一名外賣騎手。2018年，他結束了在東莞鞋服廠的工作，來到廣州天河區開始做起了外賣騎手。於洋的想法很簡單，廠裡的工作乏味，他想要跳出來“換一種活法”。更重要的是，他覺得外賣騎手更加自由，也能多勞多得。

過去幾年春節，於洋都會選擇返鄉過年，“臘月二十八或者二十九回家，初四、初五回廣州。去年因為疫情原因，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後才回來。”

今年春節臨近，廣州市政府發出了原地過年的號召。於洋打算打破往年過年回家的慣例，他認為，廣州會有不少人留下來過年，外賣訂單量會增加，而接單送外賣的人可能會減少。他自然也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過去幾年有不少人留在廣州過年，想趁機多賺點，但因為沒什麼人點外賣，收入還不不到平時的一般。但今年很多商家過年正常營業，收入肯定低不了。至於過年不回家也無所謂，以後可以錯峰迴去，只要過年期間能多賺一些錢，就足夠了。”

於洋也很明顯感覺到來自餐館、超市、便利店的外賣訂單越來越多，2月4日晚上10點，在接受時代財經採訪前，於洋才將幾杯奶茶從奶茶店送往一家小區。“一晚上下來，能接二三十個訂單。”

為了解決春節期間人力短缺的困境，不少外賣平台還開啟了搶人大戰，紛紛加薪招聘騎手，甚至開出了上萬元的獎金。“兩個平台給的都不少，但我還沒確定要不要要換，先多跑跑單，說不定會有獎金拿。”於洋表示。

平台的策略對於看重錢的人來說還是有效果的，還沒和時代財經聊幾分鐘，於洋的手機便提示有新的訂單。他馬上帶上黃色的頭盔，騎上黑色的電車，再次飛馳而去。

根據美團和餓了麼的數據，今年春節期間，僅在廣州市，就有約3.2萬名外賣騎手留在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