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國外媒體報導，無論從哪方面來說，2020年都糟透了。唯獨恐懼例外。過去一年，恐怖電影在流媒體平台上異常受歡迎。2020年，恐怖電影收穫了現代史上最高份額票房。在全世界都受真正恐懼擺佈的一年，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想要逃離到充滿恐懼的虛構世界裡呢？也許聽起來奇怪，但人們在2020年更加焦慮，或許是恐怖電影大受歡迎的一個原因。對典型恐怖電影迷的研究，或許可以幫助我們了解這一特殊現象的本質。

例如，恐怖電影迷經常提到他們自己的焦慮，以及恐怖電影如何幫助他們應對焦慮。他們可能是更焦慮的一群人，而不是膽子更大的一群人。在最近發表於PsyArXiv上的一份研究中，研究人員調查了800部電影的劇情關鍵詞，這些電影在Facebook都擁有近百萬的點贊。他們發現，恐怖電影迷更有可能表現得十分神經質，一種以高度焦慮為特徵的人格特質。在數據集中的所有電影中，劇情關鍵詞如“精神疾病”、“幽靈”、“連環殺手”和“精神錯亂”等，最能預測出影迷的神經質人格特質。同樣地，情節涉及死亡和焦慮等心理主題的電影也預示這類影迷容易變得神經質。

最後，恐怖電影愛好者社群中也一直流傳著一些經驗主義的證據：焦慮者有時候更喜歡誘導焦慮的電影。但是，為什麼感到焦慮的人想要看一部其唯一目的就是誘導恐懼感的電影呢？

《隱形人》劇照，2020年票房收入排第五的恐怖電影。

恐怖電影的核心主題往往是某種神秘怪物。恐怖電影的目的，如誘導觀眾的恐懼和焦慮感，全靠怪物的威脅支撐。由於電影劇情的核心是威脅，恐懼因而更能吸引觀眾走進電影院觀看電影。人類容易傾向於關注威脅，甚至人類在幼年時便會表現出這種傾向性。威脅不僅能夠吸引我們的視覺注意力，也能夠吸引認知其他領域（包括記憶、學習和信息的社會傳統）的注意力。當然，我們也有足夠的理由去解釋這些傾向性的存在——對威脅的關注讓我們的祖先得以生存下來。關注環境中的威脅並確定最佳行動方案，是神經系統中的一部分。這樣的神經系統，提高了動物——也包括人類的生存機率。由於注意力優先集中於威脅上，以及恐怖劇情的核心就是威脅，恐怖電影特別能夠吸引觀眾的注意力。

對於那些患有焦慮症的人來說，視覺上對威脅的關注傾向被放大了。這也部分地解釋了為什麼焦慮的人愛看恐怖電影。感到焦慮的人會更容易陷入恐怖電影的故事情節中，神經緊繃，時刻關注威脅的發生。感謝懸念的存在，這種增強的警覺性，反過來又讓他們更沉迷於故事情節。

焦慮最讓人感到不適的一個地方是，你總感覺自己無法掌控局勢，無論是控制焦慮的根源還是控制你對焦慮感的反應。缺乏對壓力源的控制，會產生一系列負面影響，這是有大量文獻記錄的。一些研究表明，增加的感知控制，哪怕只是假想的感知控制，也有助於降低激活大腦中響應威脅的區域，並減少焦慮。

恐怖電影可以通過轉移你的焦慮源，來提供這種控制感。一旦虛構的恐怖世界引起了你的注意，你便會陷入它的故事情節中，進而你的焦慮源也會發生變化。之前，你可能會對搞砸的社交互動感到焦慮，對迫在眉睫的截止日期或現實世界中其他誘發焦慮的事件感到不安。但是在虛構的恐怖世界裡，你所有的焦慮感都集中到了熒幕中的怪物身上。更重要的是，現在，你是主動選擇感受焦慮，而非焦慮籠罩在你心頭，讓你深感無能為力。

儘管你的焦慮程度沒有發生變化，但體驗的某些方面賦予了你更多的控制。即便是在最沉浸式的故事情節中，人們依舊可以區分現實世界和虛構世界。現在，你對某些虛構事物的焦慮感，看起來要比對某些真實事情的焦慮感，更加無害。控制體驗的恐懼程度也相對容易。遮住眼睛，打開燈或和朋友一起觀看，或者調低音量等等，都可以使得恐怖電影的觀影體驗不那麼恐怖。儘管認知行為療法中有一些有效的治療方法可以幫助人們控制焦慮，但是像遮住眼睛或開燈等簡單的焦慮控制辦法，卻是在觀看恐怖電影中獨有的。在體驗恐懼的過程中，提高或減少恐懼刺激的能力，是享受這個過程的關鍵。

有充分證據顯示，人們確實會通過調節他們的恐懼感，來盡可能地享受樂趣。例如，有研究人員發表了一篇論文，研究去鬼屋的那些人的心理、行為和態度。通過心率監測器、面部表情觀察以及自我報告調查表等，研究人員發現，在鬼屋探險過程中，存在一個恐懼或焦慮誘導覺醒的“最有效點”，在這個點上，體驗的樂趣達到最高水平。這與早期的研究結果相吻合。早期的研究表明，鬼屋遊客會積極地使用一系列認知策略和情感策略，來調節他們的恐懼感。這些發現或許也可以更廣泛地應用於恐怖遊戲。通過將你的焦慮感轉移到熒幕上，你可以更好地控制焦慮對你的影響。

一旦你沉迷於情節之中並感到有能力控制局面，恐怖電影可以成為一個感受焦慮的好辦法。焦慮者面臨的一個問題是社會接受度。在現實世界中，過度焦慮的表現會招致歧視。這會導致適應不良的應對行為，比如封閉情緒宣洩，而這又會加劇焦慮。但是，在一個虛構的恐怖世界中，釋放你的情緒——甚至大聲​​尖叫——都是合情合理的。有了恐怖電影，你可以讓你的想像力自由馳騁，為熒幕中的角色設想最糟糕的處境。

傳奇恐怖作家斯蒂芬·金說，恐怖小說作者在他們的情節走向“驚悚”的時候，最強勢。與突發驚嚇本身或遭遇怪物之後引起的噁心後果恰恰相反，驚悚才是貫穿影片其餘部分的恐懼來源。這時候，導演或作者希望向觀眾灌輸一種不安和懸念感，在想像力膨脹之際、在你被嚇壞之前試圖猜測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時，依舊讓你保持警惕。

對於正在經歷焦慮的人，這種心態可能會自然而然地產生，並使得體驗更有張力。雖然在現實世界中，過度激活這類思維會帶來負面影響，但在虛構的恐怖世界裡，這也是合情合理的行為。所以，如果你感到焦慮不安，恐怖電影其實可以帶給你一種在社交上受認可的宣洩焦慮的渠道。

感到焦慮之人想要在恐怖電影中尋求慰藉的原因有很多。它可以分散現實世界中的焦慮感，在焦慮難以言明時讓你感受到明確的焦慮源，並且在你深感無能為力之際讓你覺得自己有能力控制焦慮感。儘管這些因素可以在當下幫助你緩解焦慮，但是電影結束或書本翻完最後一頁時，這一切會隨之煙消雲散嗎？

恐怖故事提供了一種認知模擬，人們可以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中應對令人恐懼的現象。在虛構恐懼的認知場景下，人們可以體驗不同可怖情境的狀況和感受。通過與虛構世界的互動，人們可以練習情緒和行為策略，這些策略可以應用於其他讓人緊張或害怕的情形。雖然尚未直接經過檢驗，但有一些證據表明，這樣的辦法或許行之有效。

例如，恐怖電影迷似乎對可怕的2020年有著更強的心理承受力，即便是控制了各種人格特質之後。同樣地，一項針對NOW TV用戶的調查發現，世界末日類影片的愛好者，對第二波疫情表現得更加臨危不懼。換句話說，熱衷於虛構的恐怖故事的人們似乎可以更好地應對現實世界中誘導焦慮的事件。

當然，恐怖電影並不適合所有人。討厭恐怖電影的人自然不太可能從觀看這些電影中獲益。而熱衷於恐怖電影的人則從中受益最多。但是，恐怖電影也包含廣泛的亞類型，而且大多數人也並不抵觸恐怖電影。不管是心理驚悚片、血腥殺人狂系列還是殭屍電影，你總能找到一個你喜歡的亞類型。所以，如果你感到焦慮，想要逃離這個糟糕的現實世界，那麼，虛構的恐怖世界歡迎你。（勻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