崛起的百萬“團長”:到底是一份美差還是當炮灰?
在北京打工的宋魏,對社區團購在中老年人群中的滲透力,感到吃驚。“我媽竟然跟我說,她打算在我爸退休之後,兩人在小區整個攤位。別人買了東西就送到這兒來,一兜一兜的,沒事兒還能和老太太嘮嘮嗑兒。 ”父母口中的新業務便是“當團長”。
這個時間自由、只要管管微信群、不時向群里分享一些商品鏈接、也不需要自己進貨、甚至不需要有實體店舖的零門檻生意,對於願意和別人交流的人來說,確實有足夠的吸引力。
生活在成都的優美沒有專門的線下店面,而是把自己的家當做自提點。“之前做過幾年財會工作,後來和人合夥開美容院,到現在也有20多年了,營業也還不錯。”
後來,優美想著用空閒時間再做點事情,便從2018 年成為了十薈團的團長。“做了團長之後,早上送完孩子8 點不到,接著去美容院開晨會,然後回家收貨,下午5:00-5:30 去發貨。”
“因為想把服務做到更極致,刻意把團員數量維持在100-250之間,團員數量不多,但粘性很強。目前每個月的銷售額在10萬元左右。 ”
她覺得社區團購做的就是服務加銷售,很在意社群的維護,“以至於現在不和團裡有關的事,大家也會私信問我,物業上有什麼事情、臉上過敏了也會來問我。”
如果按照提成10-15% 算的話,她這個副業帶來的收入在每月1 萬-1.5 萬元。
過去兩年,在社區團購創業公司的推動下,大批的寶媽、退休職工、保險等各行業人士開始嘗試做“團長”。這些從線上成長起來的群體,也構成了團長最初的“人群畫像”。足不出戶做團長、每個月一萬元左右的收入,在二三線城市、甚至農村,已經相當不錯。
不過,互聯網巨頭入場後,這個新興職業的演變、分化開始急劇加速。
新晉團長
最近幾個月,在互聯網巨頭瘋狂地推之後,“團長”這個職業,瞬間在全中國鋪開了。相較於過去普遍沒有實體店面的團長,誕生了一類新團長。
在美團、餓了麼都找不到存在意義的南京郊區的一個村子裡,卻可以搜到大量的社區團購自提點。原本經營著便利店、五金店、菜市場、菸酒店的店主,今年都多了一個“團長”的身份。
“興盛優選在湖南行,在南京這兒不行。”李國強說,即便他本身經營著一家芙蓉興盛便利店。從10 月份起,他陸續加入了其他社區團購平台,“只要你申請加入就行,各個平台我都做,目前來自多多買菜的提成收入多些”。
“社區團購肯定對我原來的生意有影響。不過,以後都得死。”李國強不看好這種商業模式,覺得主要靠燒錢補貼,“我不像他們那些專門幹這個的,我也不運營微信群,不往里扔什麼鏈接,那不是我的主業。”
同樣身兼多家平台團長、經營便利店的林秀也很少運營微信群。“不需要,現在大家都知道這個東西了,直接在小程序、APP 裡下單,你可以在上面搜到我的店。”
“連我自己都在上面買東西,真的便宜。”林秀的店在南京城區的某小區樓下,周邊的商業也非常發達。她並不擔心社區團購會影響到自己的生意,“上面賣的很多都是我店裡沒有的。只要社區居民到我這兒取貨,平台就給我提成。”
林秀隔壁的沙縣小吃也是多家社區團購平台的自提點,店長表示,“就是騰出些地方存貨,還可以順便拿點提成,也不運營啥微信群。”
這些本來就經營著線下店舖的“新晉團長”,不可避免地會分食專職團長手中的份額。他們有一個普遍特徵就是不重視運營社群,主要充當“快遞接收點”的角色。
而這類“新晉團長”,也是拼多多、美團拓展的主要對象。巨頭們更希望社區居民直接打開APP 下單,團長這個角色被弱化了。這引發了從業人群的擔憂、以及社會的討論:“專職團長”會不會只是一個過渡角色,在巨頭完成業務覆蓋之後而被“卸磨殺驢”?
團長的兩種未來
人們擔心是有道理的。不同平台對待團長的策略的不同,決定著團長的角色。目前看來,可以分為兩類。
根據觀察,一類是以拼多多、美團這兩個超級APP為主的平台,拓展的團長多是各種類型的線下門店,如前文所述,店主們通常不重視、也少有時間運營微信群,主要充當“提貨點”的角色。在這種模式下,社區團購其實可以看作是傳統的電商生意,其中合作的門店都可以當作是“菜鳥驛站”。美團和拼多多天生具有流量,最終目的還是要把流量收回到自己手中。
另一類是以十薈團、食享會、橙心優選為主的社區團購平台,開始鼓勵旗下團長開設自己的線下門店。這種模式更貼近於線下實體零售,它的重點是“與團長合作開店”,不動搖團長“主人翁”的地位。可以說,巨頭的團長,與創業公司的團長是不同的。
在極客公園走訪的一家位於廣州的連鎖超市裡,店員表示,“我不清楚店裡的商品和社區團購上的有什麼區別”。實際上,這家門店是興盛優選的合作門店,但招聘來的店員似乎只願意負責線下門店的收款結賬工作。
顯然,按時打卡上下班、拿死工資的連鎖超市店員很難承擔起“團長”的角色,店鋪也更適合充當“提貨點”的功能,對於社區團購平台獲取新用戶的作用極其有限。
或許是汲取了這種教訓,十薈團、食享會、橙心優選最近的線下擴張策略,都強調團長的親自參與。以食享會為例,其前不久公佈了“3.0 雲店”計劃,便是探索與團長合作開社區門店,團長自己選址,食享會負責統一裝修店面以及商品體繫管理。
另外,從團長的小程序端可以發現,他們普遍有一個“客戶關係管理”的功能,這是傳統夫妻店、連鎖超市所不具備的。同時,某零售門店招聘系統開發公司內部人士向極客公園透露,已經有頭部的社區團購平台開始著手打造社區門店的招聘管理體系。
可以預見,這類社區團購的模式正在變得更加“重資產”,同時團長這個新興職業也在向職業化、規範化演進。綜合來看,無論是十薈團、食享會、橙心優選,還是興盛優選,他們主要是深耕新型的社區便利店場景。
據阿里的數據,2018 年,我國有660 萬夫妻店,而最近幾年社區超市的增長率保持在15% 左右。按照這樣的趨勢,疊加社區團購對線下門店的促進,未來將會有更多的社區便利店誕生。
如果按照目前有700 萬夫妻店(包括社區團購店)統計,一個店鋪需要1-2 名團長(老闆)的話,那麼這將是一個涉及人數達到1000 萬級別的龐大“新職業”群體。
無論電商發展多快,社區團購的模式效率多高,每個小區的社區便利店是很難被取代的。因此,隨著競爭的加劇,努力成為小區中的那個重要的社區實體門店,將是專職團長未來的方向。
漩渦中的團長
這並不是說“團長”的職業生涯穩了。
團長生意的好壞,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他們背後平台上的商品是否更便宜,質量更好,具有差異性,同時配送守時。平台的食物和供應鏈的不穩定將直接影響團長的客戶關係,造成損失。
這就考驗平台對供應鏈的把控能力,以生鮮為例,穩定的菜品質量需要依託於平台在農產品生產、運輸、加工等方面的投入,這需要巨大的資金。而這通常只有互聯網巨頭投入得起。
另外,“補貼”也不會是一種常態,尤其是在“反壟斷”監管更嚴格的未來。不過,實際上,“補貼”也並不是社區團購的商品更便宜的核心原因。社區團購的預售、次日自提的模式,可以降低生鮮食品在運輸、存儲上的損耗。
另外,某物流公司創始人告訴極客公園,社區團購的履約模式在倉儲配送成本上可以比傳統方式降低3-4倍,在生鮮品類甚至可以降低近20倍。巨大的商業模式效率提升才是其存在的根本。
與外賣小哥、網約車司機一樣,團長也是一個由技術迭代而催生的新職業。而這門新職業也正在經歷它發展至成熟中需要經歷的洗禮。
近日,殺入社區團購行業的互聯網巨頭被央媒批,“惦記幾捆白菜”。實際上,社區團購的另一邊連接著農民,通過打掉“中間商”,承擔著幫農民增加收入的重任。禁止社區團購無疑也會影響到農民的收入。無論是小菜販、還是農民,都是弱勢群體,哪一方都不應該捨棄。社區團購遭受的質疑,和當年網約車的興起讓司機沒了活路類似。
關乎人們“菜籃子”的社區團購,並非只是一個待佔領和改造的市場。社區團購在加速線下商業轉型的同時,也在提醒戰場上的互聯網公司掌舵者——僅僅做一個商人,還是承擔起責任,真正成長為“企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