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頸癌疫苗尤其需要打。特別你家裡如果有姑娘，早點在她什麼都不懂的時候把疫苗先給打了。”在CC講壇上接受采訪時，復旦大學附屬華山醫院感染科主任張文宏如此強調HPV疫苗的重要性。如今，越來越多的中國女性認識到，HPV（人乳頭瘤病毒）是宮頸癌的罪魁禍首。而中國又是宮頸癌高發地。

根據國際癌症研究機構統計，全球2012年死於宮頸癌的26.6萬人中，中國占11.2%，排名第二，僅次於印度，比歐盟和美國加起來都多。

實際上，長期的HPV感染對女性的傷害不僅僅只有宮頸癌。

在宮頸病變以前，女性病患可能已經經歷了漫長的生殖痛苦，陰道的異常分泌物、不時發作的瘙癢……這些都是時時給她們帶來生理與心理雙重負擔的隱秘。

有些HPV的亞型還可能導致尖銳濕疣，是大眾所熟悉的性病之一。

HPV感染的症狀往往與性相關，令女性患者羞於啟齒，因為一旦被人知悉，便可能被無腦貼上“放蕩”的標籤。

但我們需要知道的是，60%~70%的中國女性在其一生中感染過HPV。只不過有些人在感染後會自愈，而有些人沒有那麼幸運。

HPV的傳播方式雖然以性交為主，但只有固定伴侶的女生也無法避免感染。而一次不干淨的如廁、一塊不干淨的毛巾，也有可能在間接接觸中傳播病毒。

當然，男性也會感染HPV，但相較於女性，概率更低，生理和心理痛苦程度也遠不能相提並論。

2016年起，希瑞適（Cervarix，英國葛蘭素史克的二價疫苗）、佳達修（Gardasil，美國默沙東的四價疫苗）、佳達修9（Gardasil 9，默沙東的九價疫苗）作為當時全球僅有的三款HPV疫苗陸續進入中國市場，我們才有了不出國就能接種的可能。

中國女性的自救意識如火般隨之燃起。

尤其是九價疫苗引入後，因其對宮頸癌的預防程度可達90%（超越二價、四價的70%），且能預防陰道癌、宮頸癌前病變、肛門癌。國內女生蜂擁預約，至今仍一針難求，就連香港也頻頻斷貨。

進口二價、四價、九價疫苗對比，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期盼國產疫苗“救市”，也成了眾多專家和普通消費者的心願。

盼望中，第一批國產HPV疫苗馨可寧（Cecolin）終於能在5月開始預約接種了，而且只要329元/針。按三針計算，完成接種總共只要987元，費用約為最便宜的進口疫苗的一半。

但遺憾的是，它可能不是中國女性想要的那種。

國產二價HPV疫苗，可能只是末選

即將面世的馨可寧，是由廈門大學國家傳染病診斷試劑與疫苗工程技​​術中心研發、萬泰生物生產的HPV二價疫苗，可預防16、18兩種高危HPV亞型感染。

馨可寧

目前業內人士的普遍共識是，70%的宮頸癌病例是由HPV16和18這兩個亞型引起。也就是說，如果只追求預防宮頸癌的話，二價疫苗其實是足夠的。

但對HPV感染可能導致的肛門癌、陰道癌、尖銳濕疣等疾病，二價疫苗就束手無策了。

“（馨可寧）只預防宮頸癌，保護率84%，不如九價疫苗的92%。還不能預防尖銳濕疣。”疫苗專家陶黎納告訴虎嗅。

因此，中國女性們心裡最想要的，一直是HPV九價疫苗。在絕大多數想打HPV疫苗的消費者心裡，九價最優，四價次之，二價只算得上末選。

中國食品藥品檢定研究院數據顯示，四價和九價HPV疫苗在我國占據主導地位，約佔批簽發量的七成。

因此，就算馨可寧329元/針的低價極具誘惑，面對默沙東的HPV四價和九價疫苗，仍毫無市場優勢可言。

不僅如此，2006年前後在美國上市的希瑞適和佳達修，在中國獲批上市後不久便因為需求不足先後宣布退出美國市場——

在美國境內，三種疫苗定價相似，因而功能更強的九價疫苗擠走了另外兩種的市場份額。

國內的數據也開始呈現這一趨勢。安信證券最新研報顯示，2020年Q1，二價HPV疫苗因終端需求，在國內並無簽發；四價簽發113萬支，同比下降10%。

況且，在醫療相關的選擇上，大多數消費者也對價格並不敏感。

雖然我們必須承認馨可寧的投產是我國疫苗史上一次重大的突破，但國產、二價、剛剛上市，貼著這些標籤的馨可寧，大概很難獲得消費者青睞。

研發了18年？

更何況，馨可寧來得太遲了。

“跟英、美比，中國的宮頸癌疫苗還是遲到了14年”，馨可寧三期臨床註冊試驗項目負責人、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流行病學研究室主任喬友林曾對健康時報感慨。

早在2006年，製藥巨頭默沙東研發的全球首個HPV疫苗、四價的佳達修已通過FDA上市審批；次年，葛蘭素史克的二價希瑞適獲批上市；2014年，默沙東的九價也問世了。

而2002年立項的馨可寧，2007年才完成研發，2010年剛剛進入臨床，2017年完成臨床III期，到2020年1月，才把上市批件拿到手。

5年研發，3年報臨床，7年臨床，3年報上市——馨可寧研發的步調慢到不可思議。

一方面，廈大團隊對新生產體系的研發耗費了很多時間。

從製備手段上來看，HPV疫苗屬於轉基因疫苗，運用DNA重組技術，科學家們將DNA定向插入載體中讓其充分錶達，再經過純化即可得到我們需要的疫苗。

葛蘭素史克和默沙東的HPV疫苗分別選擇了昆蟲細胞和釀酒酵母作為載體。兩家巨頭運用這兩種載體的生產體系，已經開發了多款轉基因疫苗，可以說久經沙場。

但在專利的保護下，國內疫苗研發團隊不可能“拿來”。

廈大團隊想到了另一種常用載體——大腸桿菌。相比於真核細胞載體，大腸桿菌自身製備更為容易，成本也低。

這一“替代”並不容易，關於大腸桿菌載體的研究此前也幾乎全無參考。團隊要解決的問題有很多，如如何使之更接近人體細胞、如何提升提純工藝等。

另一方面，國內的藥品審批，尤其是新藥審批，效率並不高。馨可寧在藥審中心待的時間，就有6年之多。

根據中國食藥監局2014年的數據，已經在國外獲批上市的藥品進入中國平均審批時間為42個月。同樣類型的新藥，美國的平均審批時間為10個月，日本、歐盟分別是15、16個月。

國內藥企的創新藥審批也面臨同樣的難題——申報流程冗長、藥審中心排隊耗時之久（往往以年為單位）。曾有藥企表示，只是為了拿到臨床批件，公司就等了整整22個月。

從安全性上來講，7年的臨床的確能對疫苗注射後的免疫效果和副作用有更有效地追踪，畢竟從HPV持續感染到出現癌前病變需要較長時間。

此前，希瑞適、佳達修進入中國前也相當於重新做了完整的臨床試驗。

但我們無法忽視遲到的代價。

“假設我國HPV 接種年齡為9~15 歲，免疫接種覆蓋率達85%，如果沒有行之有效的篩查措施，宮頸癌疫苗接種每推遲1 年，將有5.5 萬人罹患宮頸癌，3 萬人死於宮頸癌。”這是喬友林團隊的推算結果。

10億支缺口

值得注意的是，我國的疫苗供應還有很大缺口。

中國食品藥品檢定研究院數據顯示，按照我國3.56億適齡女性、每人3針來算，至少還得需要10億支HPV疫苗。其中，二三線及以下城市的缺口相比之下更為明顯。

馨可寧似乎也先錨定了下沉市場。首批批籤的9.3萬餘支馨可寧疫苗，5月將登陸的地區包括湖北、新疆、吉林、雲南等。

在陶黎納看來，馨可寧的性價比相對希瑞適較高，憑藉這一優勢進入二三線城市存在突圍可能。畢竟對於下沉市場的女性來講，馨可寧提供了一個更易觸及的防護選擇。

此外，WHO建議9歲以上人群接種HPV疫苗，且越早打抗體效果越好。馨可寧的另一個優勢就體現在低齡組疫苗接種上。

同為二價疫苗，希瑞適全年齡均需注射3針，接種馨可寧的9~14歲消費者則只需注射2針，更為便利的同時，費用更少。

好消息是，馨可寧之後，其他國內在研的HPV疫苗的研發及審批進度可能得以加快。“沒疫苗上市前，市場前景不明朗，宮頸癌又涉及到性，國家可能有所顧慮”，陶黎納告訴虎嗅，“現在看來，就都不是問題了”。

據陶黎納介紹，國內有1款三價HPV疫苗、4款四價、1款九價及1款十一價已經進入臨床試驗階段。其中，湖南疾控的四價疫苗已於去年8月開啟臨床III期。

國內進入臨床階段的HPV疫苗，受訪者供圖

廈門大學官方披露，廈大團隊和萬泰生物聯手研製的第二代HPV九價疫苗也已完成臨床II期試驗，即將邁入III期。據悉，廈大研製的第三代HPV二十價疫苗也已在實驗室階段取得技術突破。

至於這些在研高價疫苗何時能走到上市這一步，尚未可知。

不過雖然時間不可控，但這些消息總還是給消費者以期望的——尤其是對那些約了兩三年還遲遲約不到九價、出國預算又不充足的姐妹們（以及少部分兄弟們）來說。

前提是，快速非常重要。希望馨可寧的“難產”能成為前車之鑑吧。

Tips：

從疫苗專家的角度來看，眼下四價HPV性價比可能最高。不過實際還需要結合自己的年齡、目的以及預算情況等來選擇哦。

另外，就算接種了HPV疫苗，專家也建議定期做宮頸癌篩查，為健康提供雙重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