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畢業送外賣:不僅是年輕人的桀驁不馴
這幾天,題為《一個北大畢業生決定去送外賣》的文章毫無意外地刷屏了。名校畢業生、外賣配送員,兩種身份疊加造成的錯位感,輕易捕獲了人們的注意力。其實,文章還有另外一個標題——《三十而礪》。然而,在傳播上,人們記住的則是《一個北大畢業生決定去送外賣》。
爆紅之後,文章隨即招來了質疑。有人認為這是作者張根的炒作,是譁眾取寵;有人覺得這不過是販賣焦慮的行為藝術。張根接受采訪時也承認:“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當一個個人化的寫作剖白進入大眾審判台,爭議勢不可免。
從北大畢業生賣豬肉到北大畢業生送外賣,名校畢業生自帶光環,習慣性地成為輿論場上的嗨點。在大眾的認知裡,北大與成功、精英、上流已然自動掛鉤,而外賣、殺豬與北大,則是令人大跌眼鏡的搭配組合。北大在國人心中“神一樣的存在”,附加了太多的理所當然。
動輒就是批評“消費北大”的言論已然太多,與其說張根在消費北大,不如說大眾對於北大過度敏感。還有一些人糾結其名校身份,用傷仲永的論調感慨一個“學霸”的墜落,發表其拿北大標籤包裝推銷的陰謀論。這類老生常談的攻訐,帶著太多慣性思維與刻板印象,卻忽略了這篇萬字長文背後的價值與意義。
不可否認,張根應該慶幸在外賣員之前,還有北大畢業生的標籤。這給了他進退自如的資本,使得他的外賣員經歷更像是一種底層生活體驗。但同樣也是北大畢業生這個標籤,給他劃定了一個人生的完美軌跡,讓他送外賣的行為蒙上了乖張、離經叛道的色彩。
在全民焦慮的時代,很多人都提溜著無處安放的自我,在人群中游盪,都會遭遇人生迷惘時的左右衝突。隱忍或者妥協,戲謔一句“人間不值得”,安慰自己“逃避可恥卻有用”,成了大多數人的最終選擇。在世俗意義的框架內安穩度日是常規操作。而跳出這個囚籠,注定成為異類的存在。
美國學者庫利提出過一個“鏡中我”理論。他認為,人的行為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對自我的認識,而這種認識主要是通過與他人的社會互動獲得的,他人對自己的態度、評價等是反映自我的一面“鏡子”,個人透過這面“鏡子”來觀察、認識和把握自我,因此形成“鏡中我”。
社會這面鏡子如同一張隱形的網,束縛了個體的很多行為。名校畢業生就該是有所作為,做社會棟樑、國之英才;去送外賣簡直就是自暴自棄、浪費資源——長久以來,這種價值觀讓名校畢業生焦慮惶恐、步步維艱,隨時害怕被同齡人拋棄。但那些天經地義、本該如此的正確性又建立在什麼基礎上?誰規定了人生就必須是如此書寫?
張根跳脫出了鏡中的自我,拒絕被單向定義、循規蹈矩。他在文章裡自述:“我現在已經來到了你告訴我的底層,你們還能把我怎麼樣。”這不僅是年輕人的桀驁不馴,更是讓自己積極投身另一種人生實踐,去試錯,去探索,去折騰,去反抗,去證明,希冀完成一場華麗蛻變與自我變革。
面對社會規訓與他人審視,張根式的倔強和堅持即便不能獲得掌聲與認同,也不應該經受冷嘲與熱諷。在寫字樓裡刷著公眾號,喝著雞湯,完成所謂心靈的昇華,與真正出發做自己的行動派之間,他已經站在了後者的行列。邁出這一步的勇氣,抵得過習慣站在製高點品頭論足的萬千人。
畢竟,擅長站在高角度審視萬物,用傲慢與偏見圍攻他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獲得的優越感,容易使人飄飄然。但是,進行精神上的反省與身體上的踐行從來更為困難。
大多時候,我們總是用單一維度評價多維立體的個人,卻忘記了:存在的質感並不取決於事件的堆積,生命的豐盈更在於內在化的體認與理解。張根用4個月的外賣員經歷,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答案,也為大眾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考方式,一種另外的可能。
而這已經彌足珍貴。所以,別急著否定一位焦慮學霸的反抗與自我救贖。說不定,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也會陷入同樣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