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就TikTok「不賣就禁」法是否違反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開啟了長達2.5小時的辯論。先前，TikTok和TikTok內容創作者起訴美國司法部，認為此法案違反了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對言論自由的保護。

這次庭審代表TikTok 和位元組跳動的律師是諾埃爾·弗朗西斯科（Noel Francisco），他是川普上一任期的副檢察長，代表TikTok內容創作者的律師是傑弗裡·費舍爾（Jeffrey Fisher），他同時是史丹佛大學法學院的教授。

代表美國政府的律師為美國司法部副檢察長伊麗莎白·普雷洛加（Elizabeth Prelogar），她很可能在川普上台後會被換掉。川普先前稱將提名他的私人律師約翰·索爾（John Sauer）擔任美國司法部副檢察長。

參與此次庭審的九位大法官中，有三位大法官是川普在上一任期內任命。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TikTok在最高法院的前景並不樂觀。根據許多外媒的預測，TikTok在最高法院勝訴幾乎無望。在審判過程中，三位保守派大法官（Gorsuch、Alito、Kavanaugh）對TikTok的態度非常不友好，四位大法官（Barrett、Jackson、Roberts、Sotamayer）則對TikTok保持懷疑，但態度相對溫和， Kagan是唯一一位直接強烈表達對TikTok有利觀點的大法官。

庭審關鍵訊息

庭審前一小時主要是最高法法官與TikTok律師的辯論：

TikTok律師有幾個關鍵主張：

一、即使中國公司位元組跳動有TikTok的控制權，但強迫關閉或出售TikTok是違反第一修正案權利的。

律師列舉了幾個例子：

假設中國政府綁架了貝佐斯（《華盛頓郵報》的老闆）的孩子，並利用這一威脅迫使《華盛頓郵報》在頭版刊登他們想要的內容，即便如此，我仍然認為國會不能強迫貝佐斯出售或關閉《華盛頓郵報》，因為這會侵犯貝佐斯和《華盛頓郵報》的第一​​修正案權利。或許國會可以要求揭露這種脅迫情況，讓讀者了解並自行評估，但直接幹預言論是不合適的。

另外，他也舉例，美國有許多公司由外國擁有，如德國擁有的媒體Politico、或部分由政府持股的電視台。中國公司（萬達）也曾經控股了AMC電影院，若按照國會對TikTok的邏輯，國會也可以命令AMC電影院審查任何國會不喜歡的電影或推廣任何國會想要推廣的電影。但這顯然是違反第一修正案的。

二、TikTok擁有獨立決策權。

律師表示：根據案卷紀錄，TikTok與其他子公司一樣，確實擁有獨立的決策權。雖然母公司對其有一定的控制，但這並不改變TikTok作為美國公司的事實。 TikTok有權選擇使用或放棄位元組跳動提供的演算法，只是放棄演算法將是一個極其糟糕的商業決策。

美國政府承認沒有證據顯示TikTok已經在美國從事隱蔽內容操控，但他們主張字節跳動曾響應中國政府要求，審查或限制內容。律師則主張，根據透明度報告，TikTok未應中國政府的要求刪除或限制任何內容。

「但對於這套說法，Gorsuch大法官並不買單。」清律紐約分所合夥人黃敏達說，Gorsuch大法官在TikTok律師陳述後問道，即便按照你所說的，TikTok沒有接受過中國政府的指令去移除或限制內容，但這不代表就不存在隱形的輿論操控，這是兩碼事。

在TikTok律師激烈辯論完後，TikTok內容創作者律師開始了陳述。

這位律師提到：美國人有權選擇與哪位編輯合作的權利。 TikTok平台對內容創作者來說，就像是傳統媒體的編輯和出版社。除此之外，美國人也有權利自由接收來自境外的訊息。立法禁止某個境外主體向美國發布訊息，同樣侵犯了美國人的第一修正案權利。

接下來的1小時，主要是代表美國政府出庭的律師（現任司法部副檢察長Elizabeth Prelogar）與法官之間的辯論。

美國政府律師的核心主張仍然是：

TikTok受到中國政府控制，中國政府試圖透過收集大量關於美國人的敏感數據，並對美國社會輿論隱形操控。

美國政府的律師稱：「多年來，中國政府一直試圖建立關於美國人的詳細檔案，包括我們的居住地、工作地、朋友和同事、興趣愛好以及弱點。這些數據對中國來說極為寶貴。TikTok龐大的數據將為中國提供一個強大的工具，用於騷擾、招募和間諜活動。

Kagan法官圍繞著「隱密操控」提了幾個關鍵問題：

「你對隱密的定義是什麼？如果說隱密是指很難弄清算法如何運作，那麼每個社群媒體的演算法都可以算是隱密。無論是X或其他社群媒體，都有一個關於演算法的黑盒子。 」

“如果隱秘是指我們不知道TikTok背後是中國在操控，那麼現在大家都知道了。（引起哄堂大笑）”

Roberts大法官也針對美國政府律師的發言開起了玩笑，“如果美國政府的意思是說，字節跳動可能通過TikTok挑動美國人之間的內鬥，互相爭吵。那麼他們贏了。”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美國政府律師在審判中提出了一個重要觀點。

「這是美國政府律師在本案中的一大法律發明。」黃敏達說。 「如果他們主張因為TikTok平台有親中反美的內容，而對TikTok平台採取管制措施，這種基於內容的管制是很難通過第一修正案的審核的。他們的陳述方式是，他們打擊TikTok ，不是因為平台內容親中反美，而是因為中國政府操控平台的方式是隱密的，無法實施有效監管。 他們打擊的是方式，而不是內容。

Barrett大法官對此表示，美國政府沒有限制TikTok使用何種演算法，他們只是禁止中國政府透過TikTok對美國實施隱形輿論操控，這是TikTok和許多其他案例的不同。

TikTok還有解法嗎？

這次庭審並沒有出結果，TikTok的命運如何，還要等到1月19號。如果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不在1月19日之前頒布臨時禁令，暫緩法案實施，TikTok可能面臨被迫關閉的境地。

但在庭審中，大法官也曾幾次提到TikTok要面臨的問題。

有大法官問道，TikTok是否能在規定時間內進行剝離？

TikTok律師坦言稱，「這是極為困難的。」 首先，TikTok有一個全球工程師團隊，包括中國、歐洲和美國，他們共同維護和更新原始碼，如果進行剝離，這個全球團隊將被禁止進行任何協調。其次，剝離將使美國平台與全球內容脫節。

Gorsuch大法官對此也提出更犀利的問題：按照你的邏輯，不要說270天，是不是不論給多少天都沒辦法完成出售？

TikTok律師只能說：“是的，不論給多少時間，出售都是極度困難的。”

若不能出售，眼下，能暫且緩解TikTok危機的方式大概有幾種。

一是取得周受資在內部備忘錄曾經提及的，最高法院的臨時禁制令。

在審判中，大法官也直接向美國政府律師發問：“你認為我們有必要發布臨時禁令嗎？”

美國政府律師的回答不溫不火：我會尊重法院的決定，看看它是否有足夠的時間來解決這個案件，但我們今天已經準備好提交這個案件了。我認為，為了國會的工作和我們的國家安全，解決這個案件並讓法律生效是符合國家利益的。

另一種路徑，則是依靠川普上台後採取行政措施。

川普在上月底向美國最高法院提出請求，要求暫緩實施TikTok強制出售令，並表示，希望法院在他於2025年1月20日正式就職後，給予他時間透過政治手段解決這一問題。

「但從目前的法律框架來看，川普若想避免TikTok被封鎖，能做的也非常有限。」黃敏達說。

川普2020年對TikTok下達的禁令，屬於總統行政令，可以由總統下發，也可以由總統修改。所以拜登成為總統後，有權撤除川普曾下達的總統行政令。但這次對TikTok的立法，是由國會立法形式決定的，總統無法任意修改。若川普想推翻此立法，必須推動國會重新訂立新法律，這會消耗非常大的資源。

「川普還有一個解決方案是指派司法部長事實上暫緩執行該法案。」黃敏達說。在美國，法案被國會通過後，具體實施由美國司法部負責，這種情況下司法部長在如何執行法律上具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權。 「但由於法案處罰的是為TikTok提供服務的上下游公司，即便川普有心暫緩實施法案，這些公司是否會主動遵守法案中斷給TikTok的服務，還有待進一步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