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反壟斷女皇」不再連任，歐盟氣勢洶洶的反壟斷進程會放緩嗎？目前，連任的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正在重新組成委員會班底，各成員國需在截止日期8月30日之前向布魯塞爾方面提交候選人名單。截至第一財經記者發稿時，已有22個國家遞交了提名，還有5個國家仍未做出決定。

其中，自2014年以來一直擔任歐委會競爭事務專員的維斯塔格（Margrethe Vestager）的母國丹麥仍未表態。有丹麥官員透露，由於維斯塔格所在的社會自由黨在2022年的丹麥選舉中表現不佳，這次她「已經出局」。

在維斯塔格近十年任期中，她憑藉對全球科技巨頭和跨國公司實施的一系列嚴厲的反壟斷措施而聲名鵲起。美國前總統川普稱她為“稅務女士”，蘋果執行長庫克（Tim Cook）則將她的一項裁決稱為“完全的政治垃圾”。

富而德律師事務所中國反壟斷業務部主管杜寧（Ninette Dodoo）接受第一財經記者採訪時表示，未來是否會有新的反壟斷專員，這一點尚需進一步觀察。然而，根據歐盟以及成員國領導人的表態，歐盟未來可能會採取「全新方式」來推進反壟斷議程。

從傳統產業轉向數位經濟

在維斯塔格上任前，歐盟的反壟斷政策相對保守。在這一期間，儘管也對一些大企業採取了行動，但整體上，執法的強度相對較弱。多數案件涉及傳統產業，如能源、電信等，針對數位經濟和大型科技公司的行動相對較少。

維斯塔格上任後立竿見影地改變了這個局面。她領導的歐盟反壟斷執法重點轉向數位經濟，同時關注的是整個數位市場的結構性問題。她的執法強度和頻率顯著增加，尤其是針對美國五家大型科技公司進行了系統性反壟斷調查和巨額罰款。

2019年，維斯塔格在一場媒體見面會上就競爭政策問題回應第一財經記者說，自她擔任歐委會競爭專員以來，她的職責受到了工業變革的巨大影響，「因為平台、數據、超大規模網路效應等問題正發揮著巨大的作用。

她認為，在「使歐洲適應數位時代」的職責中，她希望確保歐洲可以充分利用技術，同時思考「該如何發展歐洲社會，以充分利用科技的力量」。

在這一思路的指導下，自2017年開始，維斯塔格陸續指控谷歌在購物服務、安卓作業系統以及廣告服務方面濫用市場主導地位，共計對谷歌處以總計82.5億歐元的罰款。對於Meta（前身為Facebook），2020年，歐盟相繼調查了該公司的資料使用和隱私權政策，以及收購動圖平台Giphy的行為。亞馬遜也未脫離維斯塔格的視線，2020年至2021年，歐盟指控亞馬遜濫用其作為平台和賣家的雙重角色優待自有商品。

在維斯塔格的領導下，歐盟裁定蘋果在愛爾蘭透過非法稅收優惠獲得了13年內約130億歐元的稅收減免，違反了歐盟的國家補助法，因此要求蘋果向愛爾蘭政府補繳130億歐元稅款。儘管歐盟普通法院在2020年推翻了這項裁決，但維斯塔格並未退讓，再上訴到歐洲法院。

除罰款外，維斯塔格也強調使用更廣泛的反壟斷工具，同時推動歐盟進行更嚴格、更全面的立法。在她任期內，歐盟通過了《數位市場法案》《數位服務法案》和歐盟《人工智慧法案》等法規，進一步增強了歐盟對科技巨頭的監管力度。

北京金杜律師事務所合夥人吳涵律師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從這些法規來看，歐盟已經形成了以事前監管為重點，建構涵蓋事前、事中和事後的全鏈條監管體系。

「從《一般資料保護規範》（GDPR）到《數位服務法案》《數位市場法案》，再到歐盟《人工智慧法案》，歐盟在數位經濟監管上的創新不僅體現在具體的監管措施，其規則輸出的布魯塞爾效應越發凸顯。

不過，儘管維斯塔格憑藉她的雷霆手段很快就建立了歐盟反壟斷執法的聲譽，但也招致了大西洋兩岸一些政府的不滿和政治壓力。例如，在川普政府時期，由於歐盟對谷歌的罰款，川普公開批評歐盟“佔了美國便宜”，他甚至將歐盟列為“對手”。

在歐盟內部，2019年，面對德國與法國的不滿，維斯塔格仍強硬地阻止了法國阿爾斯通與德國西門子的鐵路部門合併。 2023年初，維斯塔格試圖將歐盟競爭事務總局的首席經濟學家一職委任給美國學者莫頓（Fiona Scott Morton），但這項決定引發了法國總統馬克宏的強烈反對。最終，維斯塔格被迫放棄了這個想法。這也被認為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維斯塔格在競選歐洲投資銀行（EIB）行長一職時敗北。

未來趨勢

杜寧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近期，馮德萊恩和義大利總理梅洛尼的發言透露出一種現象，即歐洲企業在全球競爭中的競爭力下降。 「剛連任的歐委會主席馮德萊恩在連任演說中提到，歐洲需要以全新的方式和方法推進競爭政策，以支持歐洲公司在全球市場上擴大規模，並確保歐洲擁有一個公平的經營環境。

馮德萊恩將「繁榮與競爭力」列為首要目標。她說：「全球經濟的基本面正在改變。原地踏步者必將落後。沒有競爭力的國家將依附於他人。競爭已經開始，我希望歐洲換擋，而這首先要讓商業變得更容易、更快捷。

杜寧認為，在這一背景下，歐洲關於競爭政策的討論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支持者希望幫助歐洲內部企業成長為產業冠軍；另一方面，也要確保競爭政策履行其主要職責，即保護競爭而非競爭者，從而創造公平的環境，推動企業創新。

杜寧觀察：「在最近歐盟領導層的帶領下，我們可以看到整個立法的趨勢確實正在變得更為強硬。無論是涉及航空業還是數位領域的併購，《外國補貼條例》和《數字市場法案》等法律都在推動歐盟的立法朝著更嚴格的方向發展。

至於歐委會競爭事務專員一職，目前丹麥可能推出的候選人是三位男性，均來自執政黨社會民主黨，分別為丹麥氣候部長約根森（Dan Jørgensen）、商業部長博德斯科夫（ Morten Bødskov）以及財政部長瓦門（Nicolai Wammen）。

當然，維斯塔格的競爭專員一職不一定由丹麥人接手。比利時的歐盟司法專員雷德爾斯（Didier Reynders）、荷蘭的氣候行動委員霍克斯特拉（Wopke Hoekstra）和法國的內部市場與服務專員布雷頓（Thierry Breton）都是可能的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