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四公佈財報之後，英特爾盤後暴跌26%，創下了五十年來最大跌幅，市值直接回到了十多年前。這家矽谷標誌的晶片巨頭到底怎麼了？美國社交網路Reddit的WSB炒股論壇，一位年輕人在周四早上發帖，祖母去世給他留下了80萬美元遺產，他決定投資70萬美元買英特爾股票。在這位大一數學系學生看來，今年股價持續下跌的英特爾被嚴重低估，存在著巨大的抄底價值。

盤後暴跌市值蒸發

然而，世事無常，小夥很快就感受到了華爾街的殘酷。僅僅半天之後，美國股市週四盤後，英特爾股價暴跌26%。小夥兒剛投入的70萬美元投資瞬間縮水到不足50萬美元，他從一個準備抄底的投資者頓時變成了被長線套牢的股東。

盤後雪崩之後，英特爾市值蒸發300億美元，目前市值甚至不到920億美元，今年以來股價下跌了55%。現在投資英特爾真的需要非凡勇氣，也不知道這位小夥要多久才能解套。

過去幾十年，英特爾都是矽谷毫無爭議的晶片巨頭，摩爾定律奠定了晶片產業的基礎，更與微軟攜手開啟了PC時代。矽谷這個名字從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為人所知，正是因為英特爾為首的晶片產業崛起。

但短短幾年時間，英特爾就被曾經的小弟們遠遠拋在後面：英偉達市值超過2.6萬億美元，博通市值6695億美元，AMD市值2144億美元，高通市值1775億美元，甚至只設計晶片的ARM市值都有1200億美元。

也有消息稱，英偉達可能取代英特爾，納入道瓊工業指數，成為晶片產業的標誌企業。股價漲勢強勁的英偉達取代股價持續低迷的英特爾，有助於道瓊指數在趨勢方面超過標準普爾500指數。如果這一天真的到來，對英特爾又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財報慘淡低於預期

英特爾股價暴跌的直接原因是周四盤後發布的第二季財報。這份慘淡財報與更慘淡的業績預期，加劇了投資人對英特爾前景的擔憂情緒。

今年第二季度，英特爾實現營收128億美元，年減1%。當季財報中，PC業務是個罕見亮點，營收成長9%，至74億美元，抵銷了資料中心業務下滑的不利因素。

但本季營運利潤下滑85%，至8,300萬美元。淨虧損16億美元，去年同期獲利15億美元。更糟的是，英特爾預計當前財季的營收比分析師預期低了10%，毛利率比市場預期低了25%，這意味著這家晶片巨頭的近期業績前景比市場預期的更加糟糕。

英特爾CEO基辛格解釋說，第二季利潤令人失望，主要是因為該公司持續推進產品路線圖。而CFO辛斯納（David Zinsner）具體解釋說，這是因為公司正在加速推進AI PC產品，再加上非核心業務支出高於預期以及限制產能的相關費用。英特爾也提到，因為美國貿易政策的改變，導致晶片銷售下滑，第三季也會因此受到負面影響。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眼下正是晶片公司的豐收時節。上週二公佈的AMD財報顯示，得益於資料中心處理器的強勁需求，第二季營收成長9%，至58億美元，營運利潤成長19%，至11億美元。雖然營收只有英特爾的一半，但AMD的市值卻是英特爾的兩倍。

相較於成長陷入停滯的PC產業，資料中心才是目前前景最大的市場，但英特爾卻在這裡缺乏競爭力。在AI資料中心領域，英偉達的GPU才是各家科技公司進行軍備競賽的必備，長期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況，GPU的需求已經超過了CPU的需求。

英特爾卻沒有趕上這波AI大潮。即便是沒有像英偉達那樣的GPU先發優勢，與及時轉向加入大潮的AMD相比，英特爾的市場反應和產品部署都實在太慢了。英特爾的最新AI加速器晶片產品要到今年第三季才會投產，此前預計今年可望帶來5億美元的營收。

讓投資人感到失望的是，基辛格在財報營收後的分析師會議上，並沒有進一步更新這方面的預期。即便英特爾能夠如期實現計劃，也遠遠不及競爭對手。 AMD預計，他們的AI晶片MI300今年可望帶來45億美元的營收。而在AI PC晶片，英特爾的產品上市仍需等待。

全球裁員暫停股利

在眼下這個青黃不接的階段，英特爾的確沒有什麼提振市場的消息。基辛格眼下能給的解決方案就是大裁員。財報發布之後，基辛格宣布了100億美元的成本節約計劃，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全球裁員15%，這意味著有1.7萬人將因此離開英特爾。

基辛格在宣布裁員時表示，「我們的營收成長不如預期，我們也沒有從AI等強大的科技大潮中充分受益。我們的成本太高了，利潤太低了。我們需要更果斷的行動解決這個問題，我們的財務表現和下半年前景都比此前預期的更加艱難。

實際上，在英特爾週四發布財報之前，這家晶片巨人已經內部宣布了裁員計劃。此外，英特爾也宣布暫停派發股息，每年可因此節省22億美元。

英特爾遭受重創的不僅是股市，上週五英特爾的債券也遭到投資人拋售，信用利差擴大了15-20個基點。 （公司債風險越高，信用利差越大）。債市受挫會影響英特爾未來的融資成本，而英特爾目前急需資金投入晶片代工業務。

雪上加霜的是，標準普爾還將英特爾債券的A-評級置入信用觀察負面名單，這意味著近期有可能下調債券評級。標準普爾表示，此舉反映了英特爾可能自由現金流存在風險，可能無法達到目前評級的標準。

Creative Strategies首席分析師巴哈林（Ben Bajarin）認為，雖然先前就有報道英特爾要進行大裁員，但是投資人覺得英特爾已經走過了最差的階段。結果證明這還沒結束。市場認為英特爾的業務扭轉可能比想像的還要久。

代工策略尚需時日

美國分析師和媒體毫不客氣地指出，如果不是美國政府給予的慷慨補助，英特爾的股價恐怕只會更難看。許多投資人相信，身為美國最大的晶片製造商，英特爾即便麵臨重重挑戰，也會得到美國政府的大力支持。

在晶片產業，英偉達、AMD和高通等巨頭都是Fabless模式，只管設計晶片，生產製造交給台積電等代工巨頭。而英特爾則是IDM模式，不僅自己設計晶片，還自己生產晶片。 AMD曾經也是IDM模式，直到他們把晶片製造業務分拆出去，就是全球第三大晶片代工廠格羅方德（Global Foundries）。

IDM模式曾經是英特爾產業全面領先地位的體現，但當英特爾遲遲無法突破10奈米製程工藝，晶片製造技術明顯落後於台積電和三星的時候，AMD、高通等Fabless模式的競爭對手卻能不斷推出最新製程的強大性能晶片，讓英特爾的晶片性能處於不利境地。

今年年初，英特爾發布的Lunar Lake和Arrow Lake兩款旗艦AI晶片，甚至把核心CPU部分交給了台積電代工。這是英特爾首次選擇代工服務，也是無奈的接受現狀。如果不選擇台積電，英特爾自己的3奈米過程還需要等待更長的時間。

基辛格在三年前上任後，雄心勃勃地提出了IDM 2.0模式：英特爾不僅要自己製造晶片，還要做代工廠為其他晶片公司製造晶片。當時正是全球處於「晶片荒」的階段，基辛格提出，要大力投資建設晶圓廠提升製程工藝，在2030年將英特爾打造成為全球第二大晶片代工企業。

然而，基辛格的轉型代工計畫推進了三年多時間，還沒有看到實際成效。在雖然投入了數百億美元升級晶片代工設備和建設工廠，代工業務在英特爾的財報中依然是微不足道的。在去年第四季的全球晶片代工排名中，英特爾甚至沒有進入業界前十名。

英特爾得到了美國政府的大力支持。在2021年全球晶片荒的大背景下，美國政府在隔年透過《晶片法案》計畫投入超過390億美元，鼓勵晶片公司在美國組成晶片工廠，重建美國在晶片產業的領先地位。英特爾是這項法案的主要推動者，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今年年初，美國政府與英特爾達成了豐厚的補貼協議。英特爾不僅得到了高達85億美元的直接補助，還有110億美元的低利率貸款。為了得到這豐厚的補貼，英特爾雄心勃勃地承諾，未來五年要在美國投入1000億美元，在亞利桑那州、新墨西哥州、俄亥俄州以及俄勒岡州投資新建晶片工廠以及擴大現有產能，創造1萬個製造業工作和2萬個建築業職位。

按照目前的規劃，英特爾今年資本支出高達250億-270億美元，明年繼續投資超過200億美元。但糟糕的財務表現和融資環境，可能直接影響英特爾的後續投資能力，讓基辛格的IDM 2.0策略面臨更多的質疑。

扭轉巨頭艱鉅挑戰

扭轉一家業務陷入下滑困境，接連錯過科技大潮的公司，從來都是一個艱難的工作。在矽谷歷史上，或許只有賈伯斯和蘇姿豐等極少數幾位企業家成功做到。

蘇姿豐扭轉AMD的命運，是建立在蠶食英特爾份額的基礎上的。根據花旗分析師戴納利（Christopher Danely）預計，過去幾年時間，AMD拿到了英特爾三分之一的雲端伺服器業務以及10%的企業伺服器業務份額。而英特爾的年營收則每況愈下，從幾年前接近800億美元的水準一路下滑到去年的542億美元。

沒有誰比基辛格更了解英特爾。他曾經在英特爾工作了30多年時間，直接領導了多款PC晶片的研發工作，幫助了這家晶片公司開創了全球PC時代，並做到了CTO的職位。 2021年，業績下滑的英特爾將他請了回來，期待基辛格可以帶領英特爾找回工程師文化和技術自信，給英特爾重新註入競爭活力。

為了吸引他回歸，英特爾在2021年給了基辛格高達1.8億美元的天價年薪，引發了股東的強烈不滿。但其中1.4億美元都是建立在業績基礎上的股票，由於英特爾的業績與股價雙雙低迷，基辛格並沒有拿到這筆天價薪酬。

但三年多時間過去了，基辛格的扭轉戰略依然沒有見到成效，宏偉的晶片代工計劃還在不斷投入巨資，主營業務營收卻在不斷下滑。 2021年的第二季度是基辛格上任後的第一個季度，英特爾營收197億美元，比今年第二季度高出了整整70億美元。

基辛格在分析師會議上試圖向市場解釋，自己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扭轉英特爾。 「顯然未來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做，重新打造標誌性的英特爾是巨大的工程，我們正在進入新階段，將轉型工作轉化為可持續的經濟模式。”

市場對此充滿疑問。標準普爾的報告表示，英特爾的成本削減計畫或許可以緩解短期的現金流問題，但英特爾是否能夠維持業務競爭力，維持健康成長，依然是個未知數。

然而，現在的英特爾除了相信基辛格，堅持推進他的扭轉計劃，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

文|新浪科技鄭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