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的自動駕駛汽車看起來似乎是機器學習的奇蹟。但實際上，該公司依賴一小群人類「數據標註員」。這些標註員透過審查來自成千上萬的特斯拉車主的攝影機視頻，不斷改進汽車的駕駛方式，並教汽車如何像人類司機一樣駕駛，例如決定何時使用閃光燈或識別施工錐。

據美國《商業內幕》雜誌了解，這些標註員將精力集中在了兩類備受矚目的車主身上：特斯拉CEO埃隆·馬斯克(Elon Musk)和一組精選的「VIP」車主。

《商業內幕》訪問了十幾名特斯拉現任和前任員工，除一人之外都要求匿名。這些員工表示，馬斯克的特斯拉汽車圖像和影片片段受到了細緻的審查，而來自YouTube等知名網紅的數據則得到了「VIP」待遇，這麼做的目的是識別和解決完全自動駕駛系統(FSD)的問題。結果，特斯拉的自動輔助駕駛系統(Autopilot)和FSD系統可能會為馬斯克和其他知名網紅提供更佳的路線導航，讓他們的駕駛更順暢、更簡單。

專家稱，這意味著特斯拉的資源分配不均，可能會影響該公司實現真正自動駕駛這項更大使命。每輛特斯拉都配備了9個攝像頭，車主可以選擇分享這些攝影機的視頻，以改進特斯拉的系統。

特斯拉的資料標註員隊伍會審查車主與特斯拉分享的影片片段，並使用這些影像來訓練系統，讓汽車執行正確的左轉或識別停車標誌(並在此停車)。他們還審查系統未能正確回應，導致車主必須重新控制車輛的情況。

這些標註員會在視訊中標註系統正常運作的地方和故障的實例。透過識別問題，資料標註員團隊可以用新的資訊更新特斯拉的全球資料庫，為其他遇到相同情況的特斯拉消除任何可能的困惑。簡單來說，他們要教會特斯拉的人工智慧(AI)，讓AI知道第一大道和主大道的停車標誌是四向停車標誌的一部分。

馬斯克優先

多名標註員表示，自該計畫啟動以來，分析馬斯克車輛的數據一直是首要任務。

八名標註員稱，他們記得標記了一些他們認為與馬斯克相關的數據。兩名員工說，他們在2021年標記了一條進出加州希爾斯伯勒一棟豪宅車道的路線，後來他們發現這條路線屬於馬斯克。馬斯克在2021年11月以3,200萬美元的價格出售了這棟房子。

幾名標註員透露，他們花了大量時間標記進出特斯拉得州奧斯汀、加州弗里蒙特工廠以及加州霍桑SpaceX辦公室的路線。

馬斯克

雖然標註員可能也查看了來自其他特斯拉員工或擁有特斯拉汽車的SpaceX員工的數據，但他們表示，加州或其他地方的其他工廠或辦公室停車場並沒有得到同樣的關注。此外，其中一人記得在2022年底和2023年初標記了一系列與推特舊金山總部有關的影片片段。這名標註員說，團隊被告知要關注推特總部附近區域的數據，當時恰好正值馬斯克收購推特。

前Autopilot分析師兼試駕員約翰·伯納爾(John Bernal)和其他三名前員工稱，他們被告知正在研究馬斯克汽車上的數據，並被特別囑咐要小心對待這些視頻片段。雖然數據標註員的考核通常會根據他們標註數據的速度進行評分，但伯納爾和另外兩名員工表示，他們被告知要花更多時間處理馬斯克汽車上的數據，而且這些片段還會經過額外的品質保證檢查。

「很明顯，馬斯克的體驗會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好，他享受的是最佳系統表現。」一位前員工表示。

另一名員工表示，他們對這項措施有些疑慮。 “我們似乎是故意讓他的車變得更好，讓Autopilot看起來和實際不一樣，”這位前員工表示，“感覺不誠實。”

另外四名員工表示，他們認為自己已經標註了與馬斯克相關的路線，但沒有得到主管的明示。當標註員查看數據時，他們可以看到拍攝時間戳和地理位置，但他們無法查看任何明確識別特定車輛或駕駛員的資訊。相反，標註員說他們可以依靠上下文線索判別，特別是車輛經過的路線和地點。

一些員工表示，未能正確標記馬斯克數據的代價可能很高。兩名前員工回憶起一起事件，一名數據標註員在給他們認為來自馬斯克汽車的影片片段貼上標籤後不久就被解雇了。員工說，這名標註員被護送出了位於紐約州布法羅的特斯拉工廠，因為數據標籤沒有正確標示高速公路出口標誌。一名前員工表示，數據標註員在沒有任何警告的情況下被解僱是極不尋常的。如果員工沒有達到指標，通常會接到通知。

一位前員工告訴《商業內幕》，他們記得曾在2020年標記了一條路線，該路線從洛杉磯的一所房子到SpaceX霍桑總部。結果，特斯拉Autopilot很難辨識通往匝道道路上的標記。過去，特斯拉Autopilot一直難以追蹤不完整的車道標線。馬斯克傳記作者沃爾特·艾薩克森(Walter Isaacson)在書中透露，在Autopilot計畫早期，特斯拉說服了加州交通部的一位“馬斯克粉絲”，讓他重新粉刷405號州際公路的標記，因為先前馬斯克的Autopilot系統遇到了車道標記褪色的問題。

不過，一名前員工表示，任何標註員都無法確切地知道影片片段是否屬於某一位車主，任何自認為知道該車車主的人都是「純粹猜測」。

網紅享受VIP待遇

馬斯克並不是唯一一個得到特殊待遇的車主。

自從FSD在2020年發布以來，特斯拉的粉絲和評測者在社群媒體上分享了這項技術成功和失敗的影片。有的影片展示了FSD在無需人類幹預的情況下成功行駛過艱難路線，其他影片則展示了汽車碾過幼童大小的假人或將月亮誤認為停車燈。

特斯拉員工不會忽視這些影片。三名現任和前任員工透露，該公司創建了一個系統，優先考慮最有可能在網路上分享體驗的車主數據。他們稱，這些車主在公司內部被稱為「VIP」用戶，他們的資料有時會被放入VIP隊列。

VIP用戶包含在YouTube上發佈內容的高知名度特斯拉車主，這些數據會受到更嚴格的審查，也更有可能被貼上標籤。員工透露，團隊的領導者特別告訴他們，他們正在研究“VIP數據”，並因為在FSD更新前處理這些數據獲得加班費。

「我們會標註汽車經常駛入的每個區域。」一名前員工說。經理告訴他們，他們正在處理「特斯拉網紅」數據。 「我們會找到他們住的地方，並在這條路線上盡可能地標記所有東西。」他說。

伯納爾說，特斯拉派出了多名試駕員前往YouTube網紅駕駛過的路線，包括拉傑·巴爾瓦尼(Raj Balwani)和查克·庫克(Chuck Cook)駕駛的路線。這兩位網紅經常對FSD進行評測。

伯納爾透露，在巴爾瓦尼發布了一段FSD多次試圖駛出倫巴第街的影片後，他是前往這名著名彎道尋找解決方案的八、九名試駕員之一。伯納爾說，該公司最終在系統中編碼了看不見的障礙，專門為倫巴第街解決了這個問題。 2022年，伯納爾被解僱。他說，這是因為他在自己的YouTube頻道上分享了他的特斯拉在使用FSD時發生故障的一系列影片。

巴爾瓦尼對此回應稱，特斯拉員工從未就他的影片聯繫過他，但他認為該公司對線上回饋的關注是一個積極的跡象。 「我認為這只是意味著他們的團隊正在監控並參與他們需要參與的領域，」他表示，「自從我使用FSD以來，我記錄和遇到的大部分問題幾乎都已經解決了，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庫克在影片中指出了特斯拉的左轉問題

2022年，馬斯克在推特上祝賀網紅庫克給了特斯拉一個「棘手的問題」。此前，特斯拉推出了一個更新，旨在解決庫克在影片中指出的未受保護的左轉問題。

庫克告訴《商業內幕》，他非常清楚特斯拉對他的內容的關注。他說，實際上，他每週都會在他的街區看到特斯拉試駕員。這位YouTube網紅表示，他曾試圖透過電子郵件和社群媒體聯繫Autopilot的工程師，但他們從未回應，出現在他的社區的試駕員對他們的工作「守口如瓶」。

庫克說，他在2020年向FSD beta測試者的一個帳戶發了一封電子郵件，詢問特斯拉是否真的在查看他的數據。 「他們發了一張30分鐘前我的攝影機在我車上看到的影片內容截圖。」他說。

庫克認為，特斯拉不太注重挑選網紅，而是更專注於為訓練收集最好的數據。 “他們知道我並不是在誇誇其談、盲目崇拜或過度批評，”庫克說，“我是公平的。”

一位了解該問題的員工稱，特斯拉VIP系統的設計不是為了給予特殊待遇，而是為所有車主改善FSD的額外方法。

這名員工說，YouTube部落客們“不斷嘗試挑戰系統的極限”，他們發現的問題可能會影響到其他路線並引起注意，“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是第二梯隊的試駕員。”

但是，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前安全顧問米西·卡明斯(Missy Cummings)認為，特斯拉對馬斯克和VIP用戶的關注可能不利於該公司實現真正的自動駕駛。「如果自動駕駛汽車只能在馬斯克家附近運作良好，那麼他們就很難為大眾製造出一輛自動駕駛汽車。」卡明斯說。

卡內基美隆大學的電腦工程專家菲利普‧庫普曼(Philip Koopman)告訴《商業內幕》，問題在於，特斯拉對VIP用戶的關注是否只是有助於小幅功能改進(像修復倫巴第街問題)，還是會使整個社區受益。

「我認為特斯拉在行銷方面存在壓力，要讓VIP車主在影片中表現良好。如果特斯拉不公佈每次改變帶來的安全提升程度，我們很難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是虛構的，有多少是真實的。

監管目標

特斯拉的自動駕駛系統和該公司對這項服務的行銷受到了監管機構越來越多的審查。今年4月，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對特斯拉Autopilot和FSD系統的調查，將其與數百起車禍和數十人死亡聯繫起來，理由是沒有採取足夠的措施確保車主的注意力。

此外，美國司法部正在調查特斯拉是否涉嫌證券欺詐或電信欺詐，因為特斯拉被指控在其電動車的自動駕駛能力方面誤導了投資者和消費者。

與此同時，馬斯克一再表示，特斯拉正在接近其自動駕駛目標，包括計劃在今年稍後推出自動駕駛計程車服務。

馬斯克認為，Autopilot和FSD對特斯拉的生存至關重要。他在2022年的一次訪談中說，特斯拉到底是值很多錢，還是基本上一文不值，自動駕駛才是真正的差別。

截至發稿，特斯拉和馬斯克的代表沒有回覆記者的置評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