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uralink首位腦機試驗患者的人生故事:馬斯克讓他有了“超能力”
諾蘭·阿博(Noland Arbaugh)現在對於發生的一切仍然一頭霧水。他的人生究竟經歷了什麼樣的大悲大喜?其中很多關鍵細節他並不知。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變成了著名的半機器人的。時鐘要撥回到2016年中。當時,他在美國賓州斯塔魯卡的艾蘭湖夏令營擔任體育顧問,第一天休假。那時的阿博還是得州農工大學的學生,之前的兩個夏天都在這個兒童夏令營工作。這裡的人和周圍環境,包括附近的一個人工湖,他都很熟悉。
身體癱瘓
這一天,和往常一樣,他計劃和一群朋友去湖邊。當阿博和他的同伴到達時,已經有人在水裡了。在岸上和朋友聊完之後,阿博和其他幾個人衝進水里,和大家一起玩。他們的計劃是衝進去讓幾個在湖裡嬉戲的女孩浸入水中。
「我們一起跳了進去,就像你跳進海裡一樣。接著,會有兩個人從水里站起來,走過去把女孩們抱起來之類的。而我卻沒有浮出水面。」阿博說。
不知怎麼的,當阿博跳進去的時候,有什麼東西或什麼人(他仍然不確定是什麼)猛擊了他的左腦,把他撞昏了一會兒。當他回過神來時,臉朝下沉在水里,想動彈,但動不了。他當時十分鎮靜,鎮靜的無法解釋。阿博立刻意識到自己癱瘓了,對此無能為力。他屏住呼吸,思索著自己的困境。 10秒、15秒、20秒過去了,周圍似乎沒有人,他再也憋不下去了。 「我當時想,好吧,現在還是最好的時機。我喝了一大口水就暈過去了。」他回憶道。
兩個同事發現了阿博,把他從湖裡拉了出來。他在岸上醒來,然後又昏過去。當他再次醒來時,他已經在一輛救護車上了。一位護理人員大聲地推測說,阿博的頸部以下可能癱瘓了,並表示他很快就會被轉移到一架直升機上,送往醫院。然後他又昏迷了。當他在醫院醒來時,醫院正準備對阿博進行手術。他在被送到醫院後很快就被確診為脊椎脫位。雖然昏昏沉沉的,但他沒有驚慌。在開始麻醉前,他要求護士等手術結束後再打電話給他的母親米婭·尼利(Mia Neely)。他覺得最好讓醫生告訴媽媽他是死是活的具體消息,而不是讓媽媽在接受手術時擔心。
阿博與繼父在家裡
這起湖邊事故徹底改變了這位22歲年輕人的人生。他必須學會如何坐在電動輪椅上四處走動,用不同的力度向一個管子吹氣和吸氣,以便使機器朝不同的方向移動。他還得弄清楚如何用嘴裡叼著的棍子戳iPad來使用電腦。他和家人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與醫院、保險公司和護理人員打交道上。
人體試驗
今年1月,阿博加入了 Elon Musk旗下腦機介面公司Neuralink的臨床試驗,成為第一個接受該公司腦部植入物的人。該植入物不能幫助阿博再次走動,但能夠讓他透過意念來控制他的筆記型電腦,這確實讓他看到了克服一些身體限制的希望。他現在已經能夠透過植入物瀏覽網絡,與朋友交流,不再需要點擊他的iPad。
儘管其他人也植入了類似的設備,但阿博是公開程度最高的接受者,部分原因是馬斯克所做的一切都受到了極大的關注。這是阿博第一次透過媒體分享他的故事。顯然,他對癱瘓很不高興,但他說,這一切的發生是有原因的,以這種方式將自己的身體奉獻給科學是上帝對他計劃的一部分。
現年30歲的阿博和他的母親、繼父大衛·尼利(David Neely)以及同母異父的弟弟塔維塔(Tavita)住在亞利桑那州尤馬市。他們住了一個被沙漠和灌木叢包圍的社區裡,在一條土路旁擁有一座簡陋的預製房屋。房屋後院擺放著養雞、養殖公雞、鵪鶉和火雞用的籠子,還有一個養著幾隻尼日利亞矮山羊的大羊圈。
小時候,阿博喜歡運動,並加入了學校的樂隊和國際象棋隊。他有一群密友,而且覺得上學很輕鬆,輕鬆到他經常逃課,只在考試時露面,但他通常都能拿高分。接著,他考上了得州農工大學,攻讀政治學和國際研究,同時參加了學校提供的軍校學員軍事計畫。幾年後,阿博開始更頻繁地逃課,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調酒以及和朋友出去玩。 「我最終想去旅行,成為一個流浪的吉普賽人,什麼都不做。」他說。
當然,這些計劃都因為這次事故而化為泡影。但是,阿博表現得悠閒自在,聰明睿智,他以一種直率、耐心的方式談論了他的傷勢和病情帶來的痛苦,帶著他在得州上學時學會的輕鬆、快樂的拖腔。他留著小鬍子,兩個耳垂上都戴著小耳環。有時,阿博的身體會痙攣,他會找23歲的塔維塔幫忙,將他的手臂或腿伸直,因為它們已被扭曲到了一個麻煩位置。顯然,兄弟倆已經對此已經很熟悉了。
植入物讓阿博相對容易玩遊戲
事故發生後,阿博的朋友和家人沒有拋棄他,但他依舊花了幾年時間試圖在世界上找到自己的位置。有時,他會感到無助,感覺自己像個負擔。雖然他申請了工作,但他操作iPad的速度不夠快,無法達到打字速度標準。 “我很難做很多事情,”他說,“我試過其他方法,但就是做不到。”
他考慮完成他的大學學位,但無法從學校拿到成績單,因為他無法支付未償還的學生貸款。 「我確信,只要父母還願意照顧我,我就會和他們住在一起。然後,在某個時候,我就會被送到養老院,而我對此無能為力。」阿博說。
接觸Neuralink
去年九月,他接到了軍校室友格雷格‧貝恩(Greg Bain)的電話。貝恩當時得知,Neuralink正在尋找第一個嘗試使用其大腦植入物的病人。阿博從未聽說過Neuralink,所以貝恩向他介紹了腦機介面的基本理念。這種腦機介面植入物有可能為癱瘓的人提供一種僅透過意念就能與電腦互動的方式。 「我當時想,哦,這聽起來很酷。」阿博說。
貝恩幫助阿博填寫了一份線上問卷,內容包括他受傷的性質,還有多少運動能力,是否吸煙、喝酒或吸毒,是否有任何其他健康狀況等等。阿博從來沒有嚴重酗酒或吸煙,但是在大約兩年前他就把煙和酒徹底戒掉了,這是他自我提升的一部分。他也學習了數學、科學和語言,並不斷地聽有聲書。 「我只是決定,我想在我的生活中開始做點什麼,這讓我覺得自己很有成效。」阿博說。
帶有Neuralink員工簽名的阿博頭部模型
第二天,Neuralink聯繫了阿博,並很快開始進行電話採訪。幾週後,該公司邀請他到鳳凰城的巴羅神經學研究所進行身體測試,測試內容包括測量他的頭骨厚度以及大腦和頭骨之間的間隙。阿博曾經飽受醫療官僚主義和延誤治療之苦,所他很高興看到整個醫院樓層被清空以便對他的到來保密,而且一組醫生和護士專門為他做了快速檢查。雖然Neuralink尚未最終決定阿博是否能成為首位人體試驗患者,但醫院裡的一些人開始向阿博暗示,他是領先的候選人。
「太棒了,因為你可以看到每個人都很興奮,」他說,「你可以感受到這種能量。這很奇怪,因為他們不停地告訴我,見到我是多麼的榮幸,我正在做世界上最偉大的事情。
手術
當你從頸部以下癱瘓時,你所剩下的最後一點正常來自於你的大腦。阿博允許Neuralink直接從肉體接觸他的大腦,這個手術過程伴隨著嚴重手術具備的所有標準風險,以及如此新穎的技術產生的未知風險。醫生將切除他的部分頭骨,並將Neuralink的硬幣大小、帶有電極線的設備(一種從未在人類身上測試過的異物)插入他的大腦。
阿博得到了媽媽和繼父的祝福。如果出了什麼差錯,照顧阿博的仍然是他們兩個。阿博也花了幾個小時與貝恩和其他朋友討論手術的優點。阿博說,一位朋友警告他,過往經驗表明,馬斯克為了追求進步而不顧其他一切,「他想讓事情發生,不在乎過程中會發生什麼事」。另一位朋友提到了Neuralink在動物身上進行植入試驗的負面報道,並認為阿博可能會因為這項手術而遭受某種可怕的後果。
阿博與媽媽、繼父
身為馬斯克的粉絲,阿博對此進行了反駁。他對那些動物試驗報告的可信度提出了質疑。他也讀過一篇報道,說的是馬斯克在SpaceX首次將人類送入太空前一天晚上的行為。報道稱,儘管馬斯克不信教,但他無法入睡,並為太空人的安全祈禱。 “這真的讓我放心了,”阿博說,“這讓我覺得,如果他認為結果會很糟糕,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阿博說,推動他前進的主要是信念。他確信上帝讓他戒菸戒酒,是為了讓他有資格參加這次試驗,他也確信上帝選擇了巴羅神經學研究所作為手術地點,是因為那裡離他的家只有幾個小時的路程,這讓一切成為了可能。 「我一點也不擔心,」阿博說,「對我來說,一切發生的順其自然。我遭遇的事故是如此的奇怪,我一直在想為什麼它會發生在我身上,上帝為我準備了什麼。
超能力
1月28日(週日)凌晨5點左右,阿博抵達了醫院。馬斯克原本計劃在手術前與他見面,但他的私人飛機出了問題。於是,兩人在FaceTime上進行了簡短的聊天。馬斯克在手術進行時到達了醫院。
手術持續了不到兩個小時。當阿博醒來時,他看到母親在他身邊徘徊。他們對視了幾秒,母親尼利問他是否還好。 「他說,你是誰?我不知道這是誰。」尼利回憶道。她突然哭了起來,想讓醫生注意到她,這時她發現阿博臉上露出了假笑。他事先計劃好了這個惡作劇。 「我想讓她知道一切都很好,緩解緊張情緒。」阿博說。
在回家後的前幾個星期,阿博讓Neuralink團隊成員在他的客廳和廚房測試了植入設備。在研究環境中,由於精神和身體上的壓力,腦部植入患者通常需要在測試兩到四個小時後休息,但阿博參與測試的時間長達10個小時。這款設備的性能也超過了前代。從第一天起,他就開始打破一系列傳統測試的速度記錄,這種測試旨在衡量腦機介面植入物的性能。
一開始,阿博必須學習如何調整Neuralink的軟體以適應他的大腦模式,並掌握將想法轉化為行動的要點。幾個星期過去了,這個過程已經變成了阿博的第二天性(根深蒂固的習慣)。阿博可以在下棋的同時與人交談。他好像擁有了超能力。
故障
但是大約一個月後,他發現自己對螢幕上遊標的控制不再那麼精準了,並且注意到他的意念和對應的計算機操作之間存在延遲。這些問題源自阿博大腦中電極線的移動,幅度比Neuralink在動物試驗中看到的要大得多。這破壞了他的大腦和電腦之間的連接品質。他的超能力開始消退。
Neuralink尚未詳細揭露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電極線移動幅度如此之大。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人類的大腦比動物的大腦更大,晃動得更多。阿博的頭骨也比一般人厚,這可能影響了電極線在其組織中的放置方式。阿博將繼續使用目前版本的植入物,但Neuralink很可能會調整手術程序,甚至是植入物本身的一部分,以解決這些問題,因為該公司今年將在更多患者身上測試該設備。
阿博
科技產品基本上都會逐步升級。阿博和貝恩談過這個問題,他接受的可能是最糟糕的Neuralink植入物。但是,阿博之所以同意加入試驗,正是因為這類問題可能會發生。他想透過幫助Neuralink根除植入物的缺陷來幫助其他人。然而,這並沒有減輕他失去新能力的痛苦。
「我開始無法控制遊標。我以為他們做了一些調整才導致這種情況,」阿博說,「但後來他們告訴我,我腦子裡的電極線脫落。起初,他們不知道這件事會有多嚴重。我哭了一會。
Neuralink開始著手研究如何解決這些問題。它的軟體工程師調整了記錄阿博神經元數據的演算法,並改變了數據被分析和傳輸到他的電腦的方式。阿博現在又開始創造紀錄了。 “我敢打賭,下一個進行試驗的人肯定會和我有同樣的感受,”他說,“一旦你嚐到了使用它的滋味,你就停不下來了。這讓我震驚不已。”
阿博每天使用他的植入物10到12個小時,只有在充電或睡覺的時候才休息。每天早上,他都會在筆記型電腦上閱讀得州蓋特威教堂(Gateway Church)的線上祈禱文,然後評估《夢幻棒球》遊戲中的球員狀態。他仍然在學習,瀏覽有聲讀物,玩很多電子遊戲。
看到「活動」中的阿博有種神奇的感覺。他過去常常透過語音命令和他的口桿來完成許多日常任務。如果他正在播放有聲讀物,他就無法使用語音轉文字功能進行交流,除非他停止閱讀,借助口桿跳到一個新的應用程式。現在他可以輕鬆地從一個應用程式跳到另一個應用程式。
尼利(Neely)是一位青年牧師,有時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她將和阿博一起在他的臥室裡直播一個節目,做節目的同時阿博會用意念玩電子遊戲。然而,對她來說最大的收穫是,阿博更快樂了,痛苦也少了,因為能夠以任何自己最舒服的姿勢使用電腦。她表示:「我們看到的是,這個過程沒有傷害,也不需要不斷地去調整他的身體,他也不會因為太沮喪而把他的口桿吐出來。這太棒了。這是一種賜福。
阿博想成為作家
阿博將他的植入物命名為「夏娃」。他說,部分原因是上帝將夏娃呈現給了亞當,給他當幫手。最近,他開始透過植入物控制遊標,在電腦螢幕上追蹤字母。這是訓練Neuralink軟體辨識阿博正在思考的單字的第一階段。阿博的希望是,他很快就能思考完整的句子,並讓軟體知道他想說什麼。很久以來,他一直夢想成為一名奇幻小說作家,想寫一本小說。
除此之外,阿博並不完全確定他在外界的關注下該做些什麼。他想從這次經驗中找到一種謀生的方法,這樣他就不那麼依賴家人了,他們也不用太多照顧他了。 「我弟弟照顧我八年了,」阿博說,「他需要過自己的生活。」如果運氣可以的話,他真的想賺足夠的錢給他媽媽建造一所房子,以感謝她為他所做的一切。
阿博已經同意將植入物留在他的大腦中,並向Neuralink提供一年的數據。在那之後,他和Neuralink將討論是否要停用甚至移除該設備。
對於是否保留目前的植入物,阿博持懷疑態度。他也不知道能否能夠在植入物的下一個版本準備好時用上它。 “我想要升級,”他說,“希望他們能把我列入候選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