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車成長乏力，美國政府也沒轍。新發布的汽車廢氣排放標準，能幫助拜登政府實現他的電動車普及目標嗎？美國環保署(EPA)今天正式發布了2027-2032新排放標準，要求包括轎車、SUV和皮卡的輕型乘用車將二氧化碳等溫室氣體以及空氣污染物削減一半。

廢氣排放減半

根據美國環保署的預計，新排放標準將在2055年之前減少超過70億噸的二氧化碳，帶來每年近1000億美元的收益，包括130億美元與減少污染帶來的醫療收益，每年減少至多2500人因為污染死亡。

具體而言，美國環保署規定輕型車的新排放標準為平均每英里85克二氧化碳，比起目前的2026排放標準減少了將近一半，而中型車輛的二氧化碳排放標準將減少44%。

美國環保署預計，在新的排放標準作用下，到了2030-2032車型年，電動車將佔據美國乘用車新車至多56%，從而實現拜登在2021年設定的電車普及目標。眾所周知，推動美國轉向新能源，普及電動車出行是拜登最主要的競選主張。

2021年8月，剛上台半年的拜登頒布行政命令，計畫透過一系列基礎建設投資和新能源車激勵措施，推動美國加速轉向電動車。根據拜登政府的規劃，2030年美國零排放車輛至少要佔新車銷售的一半，包括電動車、插電混動以及氫燃料車。

但值得注意的是，美國環保署此次並沒有對具體車型排放作出硬性規定，只是對車企設定了整體的減排要求，意味著只要車企能夠提供足夠多的電動車等零排放車輛，就可以繼續生產目前的大排放量車輛。

而且，環保署此次明顯降低了對電動車的要求，不僅沒有對車企制定具體的電車佔比要求（此前規劃是製定60%的硬性比例），更沒有像加州或歐盟那樣制定明確的燃油車禁售時間標準。依照新的排放規定，美國市場的車商可以繼續發布銷售各種燃油車型。這或許會讓不少激進環保組織感到失望。

相較之下，加州政府在2020年就通過法案，計劃在2030年實現零排放車輛保有量達到750萬部，並在2035年禁售燃油車新車銷售(已有燃油車可以繼續上路，二手車銷售也不受影響)。

歐盟也在2022年推出法規，計畫在2035年禁售非零碳排放的燃油車。但在汽車產業大國德國的強烈反對下，歐盟也開了一個口子：只要使用可以實現碳中和的合成燃料，就可以繼續銷售內燃機車。

向工會與車企妥協

顯然，這個折衷的新排放規定，背後有著多方利益的共同影響。實際上，圍繞著這項排放規定，美國政府、汽車業、工會組織、環保機構等許多利益相關者已經展開了一年多的遊說和競爭。今年正值美國大選之年，拜登政府更不願意冒險推出激進政策，去得罪汽車產業。

毫不誇張的說，汽車是美國政治影響力最大的產業之一。因為美國汽車工業的組裝地主要集中在五大湖地區，而這裡則是美國大選最關鍵的搖擺州。美國汽車工會(UAW)擁有超過百萬名工會成員，是兩黨都極力爭取的對象。

工會也對拜登的電動車野心不太感冒。去年4月，美國環保署曾在新排放標準的初步意見中提到，2032年美國電動車銷售量應達到67%。但隨後UAW主席肖恩範(Shawn Fain)就明確表示，由於對拜登政府的電動車轉型規劃存在擔憂，他們需要慎重考慮是否支持拜登的連任選舉。

為什麼UAW不太感冒電動車？因為UAW的勢力主要在底特律三強等傳統車企，集中在五大湖區的傳統汽車工廠。而出於對UAW勢力的擔憂，許多電動車企都傾向在工會勢力較弱的南方州建廠。在這一方面，UAW和底特律三強的利益是一致的。而且，UAW一直想在特斯拉組成工會的計畫也沒有成功。

對致力於連任的拜登來說，失去UAW的背書是不可想像的，這上百萬張工人選票以及他們的家人親友，直接關係到大選成敗。在得到拜登政府的妥協讓步後，今年1月，UAW再次表示他們將支持拜登連任。拜登也在本月的國情咨文演說中邀請了UAW主席肖恩範來到現場，進一步籠絡了與工會組織的關係。

傳統車企也對美國環保署此次妥協的正式排放標準表示歡迎。產業組織汽車汽車創新聯盟(AAI)包括了福特汽車、通用汽車、Stellantis以及豐田汽車等許多傳統車企。AAI發表聲明表示，環保署調整了未來幾年的電動車普及步伐，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調整後的電動車目標，雖然依然是個延伸性目標，但至少給了汽車市場和供應鏈追趕的機會。

電車普及前景取決於大選

拜登政府上台之後，一直致力推動美國傳統車企轉向電動車，多次親自去福特汽車、通用汽車等傳統車企參觀和駕駛電動車型，甚至為福特的F-150電動皮卡做宣傳推廣，並且將聯邦政府的電動車補助政策與汽車工會直接掛鉤。

拜登恢復了電動車購置退稅政策(川普時期曾經廢除)，向傳統車企展示了一個空間巨大的電動車市場規劃。但推動電動車銷售成長更直接的因素是，全球汽油價格在2022年因為俄烏戰火大幅飆升，直接迫使許多消費者轉向電動車。

相較於對傳統車企的各種熱情籠絡，拜登對特斯拉和馬斯克則顯得異常冷淡。儘管特斯拉是電動車巨頭，但不在五大湖區，也沒有太大的選票影響力，拜登政府甚至拒絕邀請馬斯克去白宮參加電動車產業會議。拜登政府對特斯拉和自己的無視，是促使馬斯克過去幾年全面倒向共和黨的重要原因。

當然，美國能否完成電動車普及目標，完全取決於今年大選的結果。如果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川普當選，別說繼續完成電動車普及目標，美國是否還會持續轉型新能源都是巨大的問號。美國的氣候危機進程又要暫停，甚至倒退四年。

眾所周知，川普一直否認氣候變化，甚至認為這是拖累美國經濟發展的騙局。川普與傳統化石能源巨頭關係密切，他在執政期間帶領美國退出了巴黎氣候協定，大力發展美國石油開採，帶來了美國過去十多年最便宜的汽油價格。

川普已經公開嘲諷拜登的電動車發展規劃，宣布當選就要廢除環保署的排放規定。他公開表示對電動車並不感冒，強調電動車的充電續航力問題不適合普及。由於UAW主席肖恩範支持拜登連任，他也同樣遭到了川普的猛烈抨擊，甚至直接罵肖恩範是個蠢貨(Dope)。

電車銷量成長明顯放緩

在環保署新排放標準頒布之後，拜登政府表示，對完成2030年電動車普及率超過一半的目標充滿信心。然而，現實情況卻遠遠沒有他們想像的樂觀。

2023年美國電動車銷量達到120萬輛，創下了歷史新高，但電動車普及率仍只有7.6%。產業分析機構Cox預計，隨著更多的電動車型上市，2024年美國電動車銷量可能達到160萬輛，滲透率可能會首次達到10%。

不過，拜登政府在2021年制定的2030年電動車滲透率達到50%的目標，現在看起來依然是遙不可及，因為這意味著美國電動車年銷量要在未來六年增長五倍，達到800多萬輛。

但對比大洋彼岸的中國市場，就知道美國民眾對電動車興趣寡淡。中國已成為全球最大的新能源車市場。中國乘聯會的數據顯示，2023年中國乘用車零售銷量成長5.6%，達到2,170萬輛，其中新能源車銷量成長36.2%，達到774萬輛。市場預計中國今年新能源車滲透率將達到40%的新高。

而且，或許令拜登政府和傳統車企都感到失望的是，美國電動車銷售已經呈現出成長減速的頹勢。

美國汽車業研究機構KBB的統計數據顯示，去年第四季度，美國電動車銷量年增40%，連續三個季度銷售放緩，增幅明顯低於前兩個季度的52%和49%。KBB分析報告認為，美國電動車市場儘管還在成長，但成長已經放緩。

傳統車廠調整電車規劃

由於市場對電動車需求放緩，一些傳統車企已經開始調整自己的電動車產能和未來產品規劃。福特電動皮卡F-150 Lighting是拜登推廣電動車的形象車型，年過八旬的他甚至親自到福特工廠駕駛這款皮卡。

然而，由於市場需求疲軟，福特汽車今年年初已經將這款電動皮卡的產能減半，從每週3,200輛減少到1,600輛。2023年，F-150 Lighting的總銷量只有2.4萬輛，而傳統皮卡F-150的銷量則是75萬輛。看起來，這款經典皮卡的老車主們並不是太認可電動版本，福特汽車預計去年電動車業務虧損高達45億美元。

不只是減產，一些傳統車企甚至直接叫停了電動車產能。去年年底，美國銷量最大的車企通用汽車決定暫停在密西根州Orion工廠生產電動皮卡，而且至少停產一年時間。而在俄亥俄州的電池工廠也遭遇了產能問題。

此外，通用汽車先前計劃，最大底特律工廠將在今年開始生產Chevrolet Silverado和GMC Sierra這兩款電動皮卡，但最新消息是，至少推遲到明年年底。通用汽車表示，這些產能調整是為了符合電動車市場需求變化，更好的管理資本投資。

在電動車成長放緩的同時，混動車銷量卻在美國加速成長。2023年美國混動車銷量首度突破100萬輛，較去年成長76%。而去年第四季度，在純電動車銷量僅成長40%的情況下，混動車的銷量卻成長了75%，形成了鮮明對比。

去年美國銷售最好的前十新能源車型中，只有三款是純電動，Model Y、Model 3和雪佛蘭Bolt。混動車型佔據了七款，豐田更是佔據了五款。市場分析機構Cox預期，2024年美國混動車份額將達到14%，超過電動車的10%。

兩田靠混動車大賺

這個混動車銷售預期或許還是過於保守了。摩根士丹利分析師預計，上個月美國混動車銷售年增幅是電動車的整整五倍。混動車型的熱銷直接擠壓了電動車的市場需求。汽車業分析機構iSeeCars.com認為，由於油價的回落，目前美國消費者更青睞更實用的混動車型。

豐田和本田一直對電動車大潮不以為然，豐田高層甚至多次唱衰電動車，但他們卻靠著混動車型賺得盆滿缽滿。去年豐田北美賣出了225萬輛車，年增6.6%，僅次於通用汽車。豐田的銷量有三成是混動車型，銷量高達65.7萬輛。本田北美賣出了130萬輛車，年增33%，但其中卻沒有一款在售的純電動車型。

汽車產業分析機構CLSA分析師 Christopher Richter表示，北美和歐洲市場對混動車的需求成長，而電動車銷量卻在降溫，這給豐田汽車帶來了提振。「電動車價格過高，充電設施不完善，直接影響了消費者對電動車的熱情，而這種狀況給混動技術的領導者豐田帶來了最大的幫助。”

一邊是自己的電動車事業大幅虧損，一邊看著日系車型靠混動賺到飛起，從去年年底開始，福特和通用等美國傳統車企也顧不上拜登政府的電動車雄心，決定投身於這波混動熱銷潮流，畢竟銷量和利潤才是車企的頭等大事。

福特汽車已經計劃在未來幾年，將混動車型數量提升三倍。即便是宣布All In EV的通用汽車，現在計劃推出更多混動車型來適應市場需求。通用汽車CEO巴拉(Marry Barra)直接表示，“我們需要滿足市場消費者的需求”，會使用當前的混動技術來推出新車型。

他們的小調整很快就取得了市場回報。今年前兩個月，福特汽車的混動車型銷量成長了37%，主要得益於售價2.5萬美元的混動Maverick的熱銷，混動版本的銷量佔比更是達到了一半。

在電動皮卡產能減半的同時，福特汽車決定加強Maverick產能。福特汽車本週剛宣布，將以三班輪替的努力全力生產混動Maverick，滿足市場的需求。

新勢力們情勢嚴峻

相較於傳統車企紛紛轉向混動車型，美國的新勢力目前則面臨嚴峻情勢。摩根士丹利在研究報告中表示，電動車產業正面臨洗牌，生存壯大的成本越來越高，如果無法找到靠山，一些小企業可能無法生存。

大摩提到，Rivian、Lucid、Fisker、Canoo等電動車企都面臨著巨額虧損，一些企業在大規模投資建廠生產電動車和電池之後，卻面臨著電動車市場降溫的殘酷現實。

大摩分析師表示，「電動車普及曲線正在放緩，市場趨勢改變，而車企還在繼續推進電池工廠，這種現實落差給美國汽車行業帶來了緊張。如果情況沒有變化的話，我們可能看到不少投資數十億美元的電池工廠不得不產能閒置。”

即便是產業龍頭特斯拉，也不得不面臨成長大幅放緩的局面。特斯拉在上月財報發布之後警告稱，今年銷售成長速度會面臨低於去年水準。而去年為了提振銷售量不斷降價促銷的舉措，也嚴重影響了特斯拉的利潤。曾經全球車企毛利率最高的特斯拉，已經被中國比亞迪和理想兩大車超越。

依照華爾街分析師目前的預期，特斯拉今年的交車量會達到220萬輛，較前一年成長20%，不僅較去年的35%持續放緩，更遠不及馬斯克先前設定的年銷量成長50%的宏偉目標。當然，現在特斯拉也不再提這個無法達成的成長目標了

面臨利率高企和需求下滑等諸多不利局面，特斯拉已經多次推遲墨西哥新萊昂州超級工廠的建設。這座超級工廠是特斯拉去年年初投資者日宣布的，但迄今仍沒有動工。近期新萊昂州長公開呼籲特斯拉需要在下個月開始動工。地方政府也承諾為特斯拉提供折合1.53億美元的獎勵措施。

而Rivian近期也已經無限期擱置了價值50億美元的亞特蘭大工廠計畫。雖然Rivian並沒有直接宣布放棄這項建廠計劃，但也沒有開工的時間表。擱置這項工廠可以為Rivian節省下寶貴的22.5億美元資本支出。

放棄工廠節省支出或許是Rivian活下來的必要手段，這家新勢力正面臨現金流危機。去年第四季Rivian的產量為1.75萬輛，年增7.5%，但交車量只有1.4萬輛，比市場預期低了10%。

馬斯克上個月公開表示，Rivian的產品設計並不差，但造車最艱難的部分是達到足夠的產量，帶來正向現金流。馬斯克甚至暗示，如果Rivian無法進行積極調整，改善現金流狀況，可能會在一年半之內破產。

Rivian在2021年上市之初曾經達到1530億美元的巔峰市值，甚至遠遠超過了通用汽車和福特汽車，但隨後Rivian與Lucid等其他美國新勢力一道股價暴跌，市值縮水了超過九成，目前只剩下了110億美元。

另外一家新勢力車企Fisker，最近更是傳出聯繫破產諮詢服務的消息了。去年Fisker生產了1萬輛電動車，但只賣出5,000輛，目前還有5,000多輛庫存。由於資金極度緊張，Fisker宣布裁員15%之後，這個月更是宣布停工停產。

Fisker目前帳目只剩下1.2億美元現金頭寸，但其中可用的現金只有不到9,000萬美元，而他們的應付帳款餘額則高達1.82億美元，並且錯過了本週的840萬美元利息支出。如果無法籌到1.5億美元資金救急，這家電動車品牌或許要第二次申請破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