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將成為一場瘋狂的競爭，沒有人能贏，」概念藝術家Karla Ortiz 說，她曾參與多部漫作品的製作，並被認為是奇異博士的主要角色設計者。“這將摧毀我們的行業。”

另一位因《飢餓遊戲》、《變形金剛：最後的騎士》和《女國王》而受到讚譽的概念藝術家Reid Southen 強調，許多同行正在感受到作品需求正在減少，「很多人準備要離開電影業了，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我不能再靠以此為生，還能去做什麼。”

國際動畫電影協會好萊塢分會臨時執行董事Aubry Mintz 也表示，動畫界已經對Sora 感到“相當不安”，因為Sora 有可能會使參考動畫、概念藝術和故事板製作等一些行業角色變得多餘。

AI的衝擊正在繼續影響好萊塢，OpenAI 2 月推出的Sora 成為了這場衝擊的新註目點。去年，大模型的快速發展引起了一場好萊塢大編劇罷工，也讓更多產業感受到AI 在創作領域帶來的衝擊和影響，而電影產業對這項技術的擔憂也開始增加。

而Sora 的出現，對好萊塢來說是一場更大的風暴。

與以往的AI 視訊產生器相比，Sora 能夠依據提示詞產生長達一分鐘的影片內容，保持視覺品質和一致性，並且實現鏡頭的切換和構圖調整，它還能使影片與背景相關的主題細節準確符合，產生的影片更逼真，彷彿是現實世界的延伸。

這種突破性的技術引發了好萊塢的不安，因為它有可能改變傳統的電影製作流程，甚至使一些工作變得多餘。

甚至更長遠來看，取代一些崗位、砸掉一小部分人的飯碗，可能只是這項技術衝擊影視產業帶的一小部分。生產力工具的革新，未來或許能讓更小的團隊以更低的成本，製作原本需要成熟的電影產業鏈花費數億美元的好萊塢級電影，這將為影視內容帶來新的生產方式、體驗方式甚至商業模式。

幾百年才走到今天的電影產業將何去何從？一場地震正在好萊塢發生。

01

好萊塢：Sora 衝擊波

計畫了4 年，資金規模約8 億美元，場地面積高達330 英畝的12 個攝影棚的設計和建造等一系列的影視工作室擴建計劃，因為Sora 的出現迅速擱淺了。

這是好萊塢演員、電影製片人和工作室老闆泰勒佩里（Tyler Perry）在目睹了Sora 的能力之後做出的決定，“當我看到Sora 生成的這些視頻時，我立刻想到包括演員、場務、電工、交通協調、音效師和剪輯師這些行業人士都將受到影響。Sora 將觸及我們行業的每一個角落。”

佩里在看到Sora 的功能演示後感到震驚，「我不再需要前往各地。如果我想在科羅拉多的雪地裡拍攝，或者在月球上創造一個場景，都可以透過簡單的文字輸入來實現。人工智慧可以像無中生有一樣產生這些場景。如果我想讓兩個人出現在山區客廳的場景裡，也不再需要搭建實體佈景或在拍攝場地上進行複雜的佈置，在辦公室裡用電腦就可以實現這些。”

「這比我想像的要早18 個月。我完全被震撼了。」 Fable Studios 的人工智慧製作人Edward Saatchi 對indiewire 表示。在他看來，人們對看到生成式人工智慧創建短片或圖像的熱潮和興奮正在消退，大家正在更現實地思考，“我們多久能在電影院看到一部人工智慧電影。”

另一件被Paul Trillo——以其廣受好評的人工智能短片“Thank You For Not Answering”而聞名的導演，描述為重大突破（也有點“令人不安”）的功能是：Sora 能夠將提示分解為時間序列。

在一段影片中，一隻林地生物在森林中跳躍，最後來到一個長著跳舞精靈的蘑菇前。Sora 能夠理解複雜提示中事件的順序，這使得它「離成為一個可用的講故事工具更近了一步」。

另外，人工智慧通常存在一個「遮蔽」問題，即前景物件會遮蔽或改變背景中的物件。雖然OpenAI 承認Sora 在這方面還有待完善，但Paul Trillo 注意到，在Sora 的影片中，當一個人從牆上的文字前走過時，那些文字保持了一致性。這表明Sora 不僅僅是一個基於擴散的模型，而且能夠融合3D 動畫環境和特殊效果。

Paul Trillo 對indiewire 表示：“也許兩年後會出現一種開源模式，可以給到電影製片人很大的控制權，提供他們所需要的細節。”

作為一項2 月才推出的尚未向公眾開放的技術，Sora 發布後在娛樂業引起了不小轟動，但AI對娛樂業的影響其實在更早之前就開始了。

根據latimes 報道，顧問公司CVL Economics 在今年1 月發布的一項研究報告對娛樂業的300 位高層進行了調查（包括高級管理人員、中層管理人員和製片人），報告指出，高達三分之四的受訪者認為AI 工具可能會在其公司內部導致工作崗位的裁減、縮減或合併。

預計在未來三年，這一趨勢可能會影響到近20.4 萬個職位。音響工程師、配音員，以及從事視覺特效和其他後製的工作人員，被認為特別容易受到這種技術變革的衝擊。

研究顯示，影視產業最有可能受到人工智慧影響的工作任務是3D 建模、角色和環境設計、聲音生成以及克隆和合成，其次是聲音設計、工具程式設計、劇本編寫、動畫和綁定、概念藝術/視覺開發和光線/紋理生成。

上週一，布萊克威爾斯資本（Blackwells Capital）向股東發布了一份演講，呼籲迪士尼在其工作室和主題樂園業務中全面採用人工智慧。「如果它不像一家科技公司那樣思考，那麼迪士尼永遠不會被看作是一家科技公司”，布萊克威爾斯的首席投資官傑森·安塔比（Jason Aintabi）在聲明中稱。

布萊克威爾資本（Blackwells Capital）是一家由傑森·安塔比（Jason Aintabi）經營的激進公司，準備在定於4 月3 日舉行的迪士尼年會上競選董事會席位。

去年，迪士尼成立了一個人工智慧特別工作小組，探索如何利用AI 來削減原創電影和串流內容的製作成本並將其應用於整個集團。

迪士尼+推出的漫威系列《洛基》第二季海報上的螺旋時鐘被指出現明顯的AIGC 特徵，一度引起爭議｜圖片來源：《洛基》海報

同樣在去年，Netflix 旗下的一家大型視覺特效工作室聘請了人工智慧專家。工作室正在尋找對提示詞工程有全面了解、在神經網路圖像生成空間方面有實踐經驗以及對穩定擴散生態系統等有了解的人。Netflix 也正在積極佈置AI 技術在視覺特效製作的應用。

要知道，更簡單、更快的工具總是能成為贏家。在華爾街的壓力之下，沒有影視公司會對這項可以大幅縮減成本的技術置身事外。佩里強烈感受到，在不久的將來，將會有很多人失去工作，「因為如果能以一小部分的成本來製作一部試播劇集，而原本可能需要花費1500 萬、2000 萬甚至3500萬美元的選擇自然會被放棄——尤其是HBO 這樣的公司，他們當然是要選擇成本更低的路線。”

不過市面上也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尤其是對於那些已經將AI工具融入日常工作的人來說。

AI 研究專家，紐約大學教授兼Geometric Intelligence 創辦人Gary Marcus 的看法是：「目前Sora 的版本還存在許多小問題，例如物體會隨機出現、消失或改變形狀，因此它還不適合用於製作高價值的電視劇或電影。不過，它對於快速製作原型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

英國導演、作家和演員Blake Ridder 也認為Sora 目前的能力似乎更有利於更適合製作素材片段，而不是電影片段，但Sora 確實可以作為工具來輔助電影製作，「也許電影製作者可以使用這些生成的影片來構思故事板，而不是把它們當作最終輸出的東西。

「這個產業始終在尋找成本最低的解決方案，」參與《阿凡達》、《超人：鋼鐵之軀》和漫威系列電影製作的資深視覺特效專家David Stripinis 表示，「我會選擇使用這項技術，因為我面臨的選擇是：要么接受它，要么徒勞地試圖阻止這股不可阻擋的潮流。”

有一些藝術家在接受《好萊塢報道》採訪時表示，他們會用Midjourney 來製作初步效果圖，然後再進行細化，從而減少花在這些工作上的時間和精力。另外，他們還會在實際投入資金之前，先使用視覺特效構思設計，在David Stripinis 看來，「這項技術將無所不在。視覺特效產業最大的挑戰在於，人們往往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當他們告訴你做錯了，你實際上已經花了15000 美元去實現一個錯誤的想法。有了這項技術，導演可以直接在綠幕上展示他們想要的效果。”

電影概念藝術家兼插畫家Reid Southen 也認為，好萊塢並沒有要「完蛋」。

在Reid Southen 看來，好萊塢的生產流程非常複雜，而且這些AI 生成的影片往往太過草率，很多問題都很明顯，尤其是在時間連貫性和人工痕跡（如多餘的肢體和類似的東西）上。

電影製片人Paul Trillo 說他對Sora 生成的視頻質量及其功能印象深刻。但在它成為一個開源應用程序，讓創作者擁有完全的定制和控制權之前，他不確定它是否能夠顛覆行業，還是僅僅是一款「偉大的科技公司產品演示」。

「目前的模型有弱點，」OpenAI 在公佈Sora 的部落格中承認其可能難以準確模擬複雜場景的物理特性，並且可能無法理解因果關係的具體實例。在那段女子走在東京街頭的影片中，拍攝對象的雙腿在影片播放中途突然交換了位置，夾克上的翻領似乎也有在廣角鏡頭和特寫鏡頭之間變化。

但技術進步的速度如此之快，解決這些弱點可能根本用不了多久。對於影視產業的從業人員來說，思考電影產業將何去何從，已經是不容忽視的問題。

02

只是增強，並非替代

回到去年來看，在好萊塢長達近五個月的編劇罷工中，人工智慧在劇本創作中的應用是被關注的棘手問題之一。

最終，美國編劇協會（Writers Guild of America）談判達成了一些關於使用人工智慧的限制性規定，要求製片廠和製作公司必須告知作家，提供給他們的任何內容是否部分或全部由人工智慧製作。

2023 年6 月21 日，電影和電視編劇罷工仍在繼續｜圖片來源：路透社

編劇罷工期間的恐懼是人工智慧將取代人類作家的想法，但今天，Sora 帶來的挑戰與造成的擔憂是不同的。

從目前的效果來看，Sora 將有助於降低電影製作的時間和成本，例如可以用來產生鏡頭和場景設定，在未來，它可能取代的是演員、視覺特效工作的一些環節。

不過目前為止，Sora 之類的人工智慧工具還不能產出好劇本。而對電影而言，好劇本始終是最關鍵的環節。

就像攝影的發明並沒​​有取代繪畫或印刷術取代了文學一樣，Sora 肯定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改進和升級，不過它可能不會威脅到電影製作，畢竟對電影而言，創意才是核心，科技只是將創意落地的工具。

歷史告訴我們，科技的進步是產業發展的必然規律，而且，新科技的出現並不總是意味著舊產業的消亡。

當家用錄影機在1970 年代出現時，好萊塢曾驚恐地認為它會摧毀電影業，但結果卻相反，家用錄影機為電影產業開闢了全新的收入來源。

同樣，在21 世紀初，數位盜版也曾被許多人視為音樂產業的末日，但沒多久，串流媒體的興起就將音樂市場重新帶上了快車道。

更近一些，短視頻的大行其道也沒有像許多人擔心的那樣讓電影業凋零，而是催生了抖音這樣的新形態的平台和短劇這樣的新的內容產品。

AI 文生圖、文生視訊技術的出現，將會或已經正在導致娛樂產業內一些工具型和職能型環節被替代，但這些環尚未直接涉及創意工作。而且，雖然Sora 增加了圍繞文字、圖像和音訊的AI 驅動模型，但這些模型在某些方面仍然存在缺陷，這一點讓娛樂業的創意工作者多少感到一些心里平衡，畢竟人工智慧目前還並非無所不能。

未來，AI 技術可能會改變影視內容的創作和分發方式，但不太可能完全顛覆現有的影視生產流程。它確實可能會或正在降低內容創作的門檻，使得個體或小團隊也能參與到影視內容的創作中，並在催生新的內容形態和分發平台，創造新的市場和價值，從而進一步改變影視行業的生態。

總之，AI 技術帶來的是新的內容創作能力和分發平台，而不是直接顛覆電影產業。畢竟，從來就沒有一個產業因為技術的先進就消失掉的。如此來看，有些擔憂確實為時過早，Sora 不是好萊塢的替代品，而應該是更好用的新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