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導體的第五個歷史大周期即將啟動?
這是最近市場流傳比較廣的一張圖,焦點是對於半導體行業周期的判斷。全球半導體銷售額同比增速的低點,最近一次出現在2019年6月,同比下滑16.8%;隨後就開始了一路向上,高點出現在2022年2月,同比增長32.4%;短暫震蕩之後就一路向下,到2023年4月,同比下滑21.6%。
如果這一次的半導體週期從2019年6月份開始,截至2023年4月,已經過去了46個月。按照以往半導體行業42個月的周期,下一波的周期已經開始。也就是說正常情況下市場已經向上了,但是這個同比增速怎麼看都不像已經到底了的樣子。
霍華德·馬斯克在他的《週期》這本書裡,講了基辛格的一個段子,“有人問:’基辛格先生,你可以解釋一下昨天波斯尼亞所發生的事件嗎?’基辛格先生回答道:’哦,是這樣的,這要從1722年講起······’”,在我們的文化中,“如果要看前途,一定要看歷史”,同樣廣為流傳。
週期是一系列歷史事件的連鎖反應,要理解現狀,必須要知道一連串的歷史事件所構成的大背景。
01
半導體全球分工的三次大轉移
世界半導體行業最早發源於美國,期間經過了三次產業轉移,從而形成了當下的產業格局。這三次產業轉移,都對當時的半導體行業產生了深遠而重大的影響。
美國半導體行業起點可以大略追溯到1947年,當時貝爾實驗室的肖克利、巴丁和布拉頓發明了世界上第一枚晶體管,消息傳出之後震驚了科研界。1955年,功成名就的肖克利衣錦還鄉,回到自己的家鄉聖克拉拉谷,也就是後來的矽谷,創辦了肖克利半導體實驗室,盛名之下,大量的科研人才如雪片般湧來。
但好景不長,在肖克利公司覺得被壓制的八位技術骨幹集體出走,創立了矽谷歷史上最重要的半導體公司之一——仙童半導體公司。
仙童半導體是後來矽谷半導體的搖籃,用喬布斯的話說:“仙童是成熟的蒲公英,一經風吹,創業精神的種子就隨風四散。”
仙童半導體成為矽谷乃至於全世界半導體人才的環黃埔軍校。上世紀80年代有一本暢銷書《矽谷熱》提到這麼一個例子:“1969年在森尼韋爾市舉辦的一次半導體工程師大會上,在400位與會者中,只有24人未曾在仙童半導體工作過”。
這個時候我們就會問,為什麼半導體的行業創新會首先在美國出現呢?
因為創新、研發這個活,首要前提是吃飽了撐得。兩次世界大戰之後,曾經的科技經濟中心歐洲已是滿目瘡痍,美國當時的工業生產總值高點時占到全球的80%,布雷頓森林體系下,美元與黃金掛鉤,能源物價極低。那是美國工人階級的黃金時代,也是美國相對國力的歷史大頂。
1970年之後,布雷頓森林體系崩塌,再加上兩次石油危機,美國製造業開始外遷,半導體行業也不例外。很多人將這次轉移歸結為日本的政策推動,核心標誌就是1976年3月,日本政府聯合富士通、日立、三菱、NEC、東芝五家公司,共同實施的“超大規模集成電路研究計劃(VLSI)”。但這些年我們明白,政策只能引導,市場的東西還是要靠市場來完成。這次轉移的核心推動力是日本家電行業的崛起。
在1970年之前,半導體行業的主要需求來自於軍工。美國軍方一直是矽谷終端產品和研發的大客戶,這種需求利潤率高,但市場有限。進入70年代之後,日本在國內家電的普及率基本飽和之後,跟汽車一樣,開始在全世界以高性價比的姿態攻城略地,各種創新進步可以說是日新月異。家電成為半導體行業最大的新增需求來源,半導體行業的中心自然也開始向日本轉移,標誌就是日本成為世界第一的DRAM(內存)生產國。
日本半導體行業的巔峰出現在1988年,這一年日本在世界半導體市場的份額是50.3%,而美國祇有36.8%,進入1990年之後市場份額逐年下滑,江河日下,2019年市場份額更是萎縮到只有10%。
很多研究將日本半導體行業的沒落歸結於美國的打壓,標誌性事件是1986年的《美日半導體協定》。但這只是表象,日本汽車行業受到的打壓一點都不弱於半導體行業,但為什麼日本汽車行業市場份額不僅沒有縮水,反而是“做大做強,再創輝煌”呢。
核心原因是美國換道超車了。進入90年代之後,美國的Windows操作系統大獲成功,台式計算機開始走入千家萬戶,半導體行業的新增市場又回到了美國。沒了下游需求支撐,日本半導體行業逐步走向衰落也是一個大趨勢。相比而言,燃油車多年沒有什麼變革,所以日本汽車就可以延續原有的輝煌。
台式機的時代,日本對產業鏈失去了掌控力,第二次產業轉移也是順水推舟。從1990年開始,韓國和中國台灣地區開始逐步進入半導體產業鏈,韓國承接了原來日本的DRAM業務,台灣摸索出了芯片代工模式,承擔了晶圓加工以及封裝測試業務。東亞半導體行業由原來日本一家獨大,變成了日本、韓國、中國台灣三足鼎立的產業格局。
在這個十年裡,雖然日本、韓國和台灣在半導體行業你來我往,打得乒乒乓乓的,但產業鏈的核心還是掌握在美國手裡。2019年,美國在世界半導體市場的份額是47%。
日本掌握了一部分的半導體設備和上游的光刻膠之類的原材料,韓國則主導了已經變成大宗商品的DRAM市場,台灣發展出了台積電,成為芯片代工龍頭。總體來說過,日本的半導體產業生態屬於相對上游,盈利水平較高,但市場不大;韓國主導的DRAM市場競爭激烈,投入巨大,週期性很強;至於台灣,芯片代工行業資本開支高企,歸結到起來就是,都不是容易賺錢,也很難賺大錢的行業。
巴菲特的搭檔查理·芒格就表達過這樣的觀點:“我最討厭那些高資本支出的企業,他們把大部分賺來的錢用來更新維護設備,年復一年,最後指著那堆破銅爛鐵跟我說,看,這是我賺的。”
韓國和台灣的產業生態位,本質上從屬於美國半導體產業鏈,而且是美國資本相對放棄的環節。
最後一次產業轉移發生在2000年之後,2001年中國加入WTO,在20多年的時間裡,成長為世界最大的工業國,半導體的產業鏈開始向中國轉移。這次轉移從最低端的封裝測試開始,一直延伸到芯片加工,設計,還包括基礎的材料、設備,零零總總,看上去很熱鬧,但轉移到中國的半導體產業規模不大。
這三次產業轉移,充分說明了一點,市場才是決定半導體產業鏈分佈的核心要素。需求在哪裡,半導體產業鏈就在哪裡集聚。
02
半導體行業的需求與技術進步
技術創新就像開盲盒,在矽谷,還有那些大企業的實驗室裡,每天都有新發明的火花閃現。但創新不是像手工耿一樣的自娛自樂,他需要盈利,需要創造需求,需要出現殺手級的應用。絕大多數的創新,得到的結果都是謝謝惠顧,重在參與,只有極少數的創新,才會開到大獎。
自有統計數據至今,世界半導體行業大約每10年就會出現一次顛覆性的技術迭代,3-4年有一次小的周期。每次技術革新都會帶來需求的爆發,勝利者享受鮮花美酒,失意者則黯然退場。
最劇烈的變革出現在前兩次。80年代和90年代是技術和競爭格局變化最大的兩個時期,也是最富戲劇性最精彩的一段傳奇。
零:1980年及以前——半導體行業的萌芽期
1980年及以前是半導體行業的萌芽期。這個時期,市場容量不大,下游主要以軍工為主,美國主導,在有統計數據的1976年,市場規模還不到36億美元,到1980年就增長到98億美元,年化增速28.6%。
一:1981-1990年——家用電器時代
半導體市場的消費者教育是在80年代由日本完成的。
1976年,日本的VLSI計劃實施,重點攻關先進內存製程和半導體設備,到1984年終於開花結果,這一年日本DRAM產業進入技術爆發期。通產省電子所研製成功1M DRAM,三菱公開展出4M DRAM的關鍵技術,日立生產的DRAM內存,已經開始採用1.5微米生產工藝,這些都將同時代的美國遠遠甩在身後。也就是在這一年,日本的半導體銷售份額直接從不到10%提升到超過30%。
但半導體行業不僅僅是大家常見的內存和CPU,還有相對低端的微處理器、模擬電路、分立器件等等。日本半導體市場在80年代突飛猛進靠的是家電需求的拉動,家電正是這些低端器件主要的下游需求方。
日本家電在經歷了從50年代到70年代之間的快速普及之後,內捲出了像松下、東芝、索尼這樣的巨頭,這些家電企業在80年代初開始攻城略地,走向海外市場。日本家電的高性價比,打得歐美家電品牌節節敗退,在這個過程中,日本家電和日本半導體行業互相成就。家電為半導體行業提供了龐大的市場,而先進的半導體行業使得日本家電的智能化水平遠遠甩開同類歐美品牌。
由於起點較低,這個10年半導體行業的銷售增速很快,1980年全球半導體銷售額在100億美元左右,1990年就提升到了500億美元左右這個體量,年化增速17.7%。
這個十年也是日本半導體的高光時刻。1988年日本半導體佔據了全球50.3%的市場份額,美國祇有36.8%,當年的全球半導體十強名單中,有六個來自日本。美國祇有德州儀器、英特爾和摩托羅拉入選,剩下的一家則是來自荷蘭的飛利浦半導體。
後面的情節就是故事會的內容了,有一本書《芯片戰爭》,講起這段故事來是繪聲繪色,令人心潮澎湃,拍案叫絕。吃瓜群眾當然是喜聞樂見,但沒什麼用。
問題的核心在於市場規模。日本雖然有1個多億人口,人口規模和市場體量放到歐洲妥妥的巨無霸,但放到全球市場,就是一個兩頭在外的淺碟形經濟,缺乏戰略縱深,全球市場實際掌握在美國手中。
簡單的說,市場在哪裡,誰就擁有了行業標准定義權。這就是為什麼日本自上個世紀90年代以後一直點歪科技樹的主要原因,只要日本做什麼,市場就偏不發展什麼。
二:1991-2000年——台式計算機和互聯網時代
90年代開始到2000年,美國換了一條賽道,那就是台式計算機+互聯網的全球化應用。
這是一個偉大的時代,也是美國的全盛時期,繁榮的頂點。美國成為全世界唯一的超級大國,台式計算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互聯網革命,全球化旗幟高張,朝氣蓬勃,自由主義輕舞飛揚。
個人使用的台式計算機,最早在上個世紀70年底就已經出現了,80年的蘋果電腦成為最流行的台式計算機,但這個時候的計算機也就是一台辦公設備,主要是用來打印,偶爾還能玩些簡單的小遊戲。直到1990年5月,革命性的Windows3.0系統發布,台式計算機才正式開始走入千家萬戶。
如果僅僅是單純的個人計算機,結局就是跟跑步機一樣,淪落為客廳角落吃灰的高級擺設。只是恰逢其會,個人計算機為後面風起雲湧的互聯網經濟打下了基礎。
1988年,原先只限於軍用和超級計算的互聯網開始對外開放,1991年6月,連接互聯網的個人用戶第一次超過了學術用戶,這是互聯網發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此後,互聯網的成長就一發不可收拾。
1990年美國互聯網用戶還不到200萬,1995年就增長到了2000萬,到了2000年,美國已經有了9000萬用戶,超過世界下剩下的其他所有國家,排名第二的日本也僅有2000萬用戶。每一個用戶都代表至少一個終端,也就是一台個人計算機。
互聯網第一次將全世界聯在了一起,在這個基礎上整合了搜索、購物、社交、娛樂等種種功能,成為全球化的急先鋒。
互聯網堪稱是20世紀最偉大的發明,徹底改變了這個世界的本來面貌。
相比家電,個人計算機的半導體含量更高,市場也更大。2000年時全球半導體市場規模已經膨脹到了2000億美元,相比1990年時的500億美元翻了3倍,這10年半導體行業銷售額的年化增長率達到了17.7%。
在這個時期,借助互聯網應用的蓬勃發展,美國實現了對日本半導體市場銷售額的反超,轉折點發生在1993年,這一年以美國為代表的美洲超過了日本,成為世界第一大半導體銷售市場,這一年也是美國互聯網經濟的起點。
沒有這個背景,我們其實很難理解2000年美國互聯網泡沫的瘋狂。在過去幾百年裡,全球化都是極少數頂級精英的特權,互聯網用很低的成本實現了這一切,以互聯網為基礎的新經濟,顛覆了當時的一切,從衣食住行經濟政治等方方面面改變了當時社會的面貌。
2000年時,全球互聯網人口不到2億,可全球人口是60億,還有30倍空間!簡單一句樹不會漲到天上去,來解釋這次泡沫未免有點輕佻。
這個10年半導體行業最顯著的標籤就是Wintel聯盟,一個在個人電腦上由Windows操作系統和英特爾處理器構成的同盟,這個組合的影響一直延續到了今天。
Wintel聯盟在個人計算機產業鏈上處於統治地位,曾有電腦廠商非常情緒化的稱,“賣一台電腦能賺100元,其中英特爾拿去了70元,微軟拿去了40元。”(不要計較數字),柳傳志也說:“我們生產一台電腦也就是一把大蔥的利潤。”
市場的威力在這個階段展現的淋漓盡致。那個時候可以與Wintel聯盟PK的除了蘋果、IBM與摩托羅拉的PowerPC組合之外,還有日本NEC的PC98系統。這個系統用的是NEC的微處理器和操作系統,但由於日本市場狹小,在美國半導體聯盟的壓力之下根本無法立足,到了1999年,連NEC都不再推出該系列的電腦,這也標誌著日本徹底退出了個人計算機主導權的爭奪。
產業政策是每個國家自主的選擇。很多文章把這個階段的日本塑造成了類似項羽和普羅米修斯這樣的悲劇英雄,這大可不必。無論是日本、美國還是今天的印度,都可以製定自己的產業政策,只要你能扛得住政策的反噬。
對於日本來說,這就是市場不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外向型經濟所必然面臨的終極考驗:我給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給你,你不能搶。
三:2001-2010年——筆記本電腦和功能手機時代
世界上第一台真正意義上的筆記本電腦出現在1985年,當時的IBM和東芝都有類似的產品出現。2000年之後,台式計算機在大幅普及之後增速開始下降,小巧便攜的筆記本電腦成為新的增長點。
筆記本電腦與台式機相比,只是體積的變化,主要的零組件跟台式計算機區別不大。這個時期半導體行業的主要變化是功能手機的快速普及。
諾基亞,這個起初主業為造紙的芬蘭企業,成為了這個時代的寵兒。
諾基亞將簡簡單單的功能手機,做得充滿創意而又功能強大。在諾基亞最高光的年份,全球每賣出兩部手機,就有一部是諾基亞。
功能手機的機構相對簡單,對半導體的需求增加的並不多。從2001到2010年的這10年,全球半導體的銷售額從2000億美元增長到3000億美元左右,年化增長率3.9%。
四:2011-2020——智能手機和移動互聯網時代
這個10年,奠定了當下半導體行業的基本發展格局。
這個時代的開端要歸功於一個人,那就是史蒂夫·喬布斯。他就像一束光,照亮了這個時代最初的路。
2007年1月9日,喬布斯發布了第一代iPhone,手機發布的那一瞬間,被稱為“改變世界的2分鐘”,2010年,蘋果歷史上最傑出的產品iPhone4發布,2011年喬布斯逝世。蘋果再無喬布斯,但他的傳奇一直影響至今。
與功能機相比,智能手機更像一部縮小版的個人計算機。智能手機的普及,將世界從PC互聯網時代,進一步推向了移動互聯網時代。
這帶來了一個非常重要,足以改變半導體行業格局的變化,那就是東昇西落,需求和應用創新的中心從美國轉移到了中國。
單從WSTS的數據上看,從2001年起,包含中國在內的除日本之外的亞太地區,半導體銷售額就已經超過了美洲,2010年,除日本之外的亞太地區,半導體銷售額已經是美洲的三倍了。
根據SIA的數據,從2015年起中國繼日本之外,從亞太區剝離出來單獨統計,也就是從那時起,中國一直都是世界最大的半導體銷售目的地。
水深魚大,市場廣闊的結果自然就是中國市場也培養出了具備國際競爭力的頂級互聯網企業,PC互聯網時代中國有了阿里巴巴、騰訊、百度、京東,可以說與美國並駕齊驅。
移動互聯網時代,中國憑藉著世界最多的智能手機用戶,引領了整個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創新方向。中國的“新四大發明”——“高鐵、掃碼支付、共享單車、網購”,這其中掃碼支付和共享單車,就是徹徹底底的移動互聯網應用。
中國移動互聯網應用已經反推到了互聯網的發源地美國。抖音和拼多多,這兩個在中國千千萬萬的互聯網應用殺出來的開路先鋒,用傳銷般的速度開始佔領美國人的手機。
智能手機帶動了半導體行業規模的進一步攀升,全球半導體年銷售額從2010年的3000億美元,進一步躍升到4000億美元的體量,年化增速4%。雖然總體增速不高,但考慮到基數,增量依舊很龐大。
在這段時間裡,全球半導體行業構建起了全球化的產業分工體系,美國負責整體設計,佔據了全球接近50%的市場份額,日本佔據上游的半導體設備和高端原材料市場,韓國主攻大宗的DRAM內存市場,台灣承接了晶圓代工環節,留給中國大陸的,是勞動力密集型的組裝和封測環節。
從這個產業分工我們可以看出,供給端和需求端的市場,存在著巨大的脫節。美國所在整個美洲地區,其銷售份額不到25%,卻佔據了接近一半的產業份額,日本和歐洲,總體產業份額和其銷售份額是基本匹配的。也就是說,日本的半導體行業並不是衰落,而只是回到了該有的位置。
半導體行業供給和需求的主要矛盾體現在中國大陸和中國大陸以外的美國、韓國、中國台灣地區。中國地區的半導體銷售額占到全球的三分之一左右,但供給端的產業份額卻只有7%,這種狀況明顯的不可持續。
今天的全球半導體行業,跟90年代的全球半導體行業,屬實是攻守異位。美國跟當年的日本所處的境遇,實際是一樣的。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日本的半導體產業份額從1988年的50.3%回落到2022年的9%,用了30多年的時間,美國現在看應該用不了這麼久了。
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信任是這樣,供應鏈更是。
五:2021至?——電動車?智能駕駛?AI+ VR?
站在10年的維度上,人們往往會高估短期的影響。智能手機相比功能機,對我們日常生活的改變可以說是顛覆性的,但對下游半導體行業的拉動作用也沒有特別明顯。
2020年之後,關於新科技方向的探索,一直在進行。應用端從元宇宙到現在的AI,硬件端有折疊屏手機,VR、MR,現在看都是在原來的基礎上小修小補。
目前看最有可能創造新的應用領域的,是智能駕駛。任何創新都需要有落地的應用,互聯網附著在台式計算機上,移動互聯網附著在手機上,現在最大的終端是什麼呢?是汽車啊。
趨勢非常明顯,在汽車完成了電動化之後,妥妥的就是放大版的移動計算機。
汽車可以實現智能駕駛,將人從無聊的駕駛工作中解脫出來。在這個過程中,對整個半導體行業的拉動將是指數性的,因為智能駕駛需要的半導體量非常大。
目前全球半導體銷售額大約在5000億美元左右,如果沒有新的創造性的應用出現,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可能會維持在這個數字上。一輛汽車要實現L5級別的智能駕駛,按照現在的採購價格,單車至少需要3000美元的半導體,按照全球每年1億輛汽車產量來計算,這對應著3000-5000億美元的新增市場。作為全球第一大個人消費品的汽車,每年的銷售額也不過2.5萬億美元。
03
半導體見底了麼?
全球半導體行業從1976年一直到2022年,銷售額的年化增速是11.7%,看上去增速不低,但高增長階段出現在2000年之前,那個時候還可以稱為“高成長,弱週期”,2000年之後,全球半導體年銷售的增速就回到了4%左右,只略高於全球GDP增速,半導體行業就成為典型的“低成長,強週期”。
我們參照國信證券王學恆的劃分方法,將中國的基欽週期與全球半導體銷售額的同比增速疊加在一起,得到瞭如下的一張圖。
我們可以發現,從1995年至今中國總共走過了8輪基欽週期,每一次週期,跟全球半導體行業同比增速的走勢,基本上是擬合的,大部分的起點和終點是對得上的。往往每一次中國基欽週期的起點和終點,對應的都是全球半導體銷售額同比增速的低點。
我們拉出最近的兩次週期,如上圖。
2016年的這一波週期從2016年2月開始,全球半導體市場在2016年5月見底,晚了3個月,結束於2019年7月,而全球半導體市場在2019年6月見底,只差了1個月。
最近的這一波基欽週期結束於2023年1月,但按照SIA4月份的數據,全球半導體行業尚處於下行通道,但已經看到了曙光,中國半導體行業目前看初步見底,美國半導體產能利用率也已經開始出現了回升。
總結下就是,如果過去將近30年的歷史規律是有效的,那3個月誤差還在合理的範圍內。全球包括中國半導體行業,目前已經是底部了。如果樂觀一點的表述,那就是反彈一觸即發。
我們得出的這個結論,邏輯簡單的說就是,看圖,相當於炒股時的技術分析。
我們通常看到的這種基欽週期,背後的支撐是天文週期。基欽週期的背後是厄爾尼諾週期。
根據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NOAA)的厄爾尼諾指數數據,確實有比較明顯的周期現象。
從基本面的角度,我們還有必要回顧離我們最近的這一次週期。
在摩爾定律的推動下,半導體行業單位性能的價格是不斷下滑的,銷售額的增長主要靠銷量的推動。但從2019年7月開始的這波半導體週期卻有所不同,銷售額的增長主要是因為疫情導致的供應鏈中斷,並且下游不是消費電子而是汽車推動的。
從分月度銷售看,2019年中,全球半導體銷售額降到了350億美元以下,隨後就是周期性的緩慢恢復。轉折點發生在2020年中,從2020年下半年開始,因為疫情的原因,高度全球化的半導體產業鏈,突然就崩了。
典型的是汽車芯片,2021年2月,美國德克薩斯州寒流,德州儀器、恩智浦、三星和英飛凌的工廠紛紛停工,隨後是福島地震,瑞薩電子和信越化學停產,年中,台灣大旱缺電,進入6、7月份,疫情失控強制居家辦公,台積電這些代工巨頭三天兩頭的停產,眼看台灣疫情緩解,8月份馬來西亞疫情又爆發了······缺芯背景下,很多原來白菜價的芯片,賣出了黃金價。
缺芯最嚴重的2022年初,全球半導體月銷售額衝到了500億美元以上的高位。為這種缺芯做的一個註腳就是,2022年初,美國市場新車一車難求,消費者不得不轉向二手車市場,導致豐田RAV4其2021年款二手車型的平均售價比2022年新款車型高出了將近6000美元。
回顧基本面,有助於我們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推動這一波半導體行業回暖的驅動力是什麼?
大概率是汽車智能駕駛的升級。
從半導體過去40多年的歷史中,我們可以發現一個規律,每一次半導體行業的增長,背後都要有殺手級的下游應用出現,上世紀80年代,是日本家電,從上世紀90年代到本世紀前10年,靠的是PC互聯網,最近過去的這個10年,支撐增長的是移動互聯網。這一個10年,智能駕駛的概率比較大,因為汽車智能駕駛的市場足夠大,而目前技術催生應用爆發的奇點時刻即將來到。
華為余承東最近出來講,中國L3級自動駕駛標準預計在6月底發布。新勢力智能駕駛推廣最激進的小鵬,其城市NOA水準的XNGP預計下半年將在十幾個城市陸續發布,後續理想、蔚來也會陸續發佈各自的城市NOA系統,所有這些都是為了迎接明年的特斯拉FSD中國解禁。
最後,我們回到產業政策上,這是這幾年籠罩在中國半導體行業應用上長久不散的陰霾。
2019年,華為被納入美國“實體名單”,後續逐漸加碼,根據相關報導,截至2023年3月28日,這個清單上共有1110家企業和實體,有相當多的企業都屬於半導體行業。
產業政策沒有對錯,只有利弊。
一個產業政策的出台,自然會有因為這個產業政策得到的收益,同樣你也必須承擔這個政策導致的後果。既然你做初一,就不能怨別人做十五。
既然選擇了開發頁岩油,成為石油淨出口國,就必然會失去中東的支持。製造業回流沒有錯,但製造業回流破壞了現有的國際分工就很難讓全球繼續接受美元作為全球貨幣。
美國已經占到了全球半導體供給端產業市場份額的接近一半,但本土銷售額不到25%。中國占到全球半導體銷售額的三分之一以上,但供給端的產業份額不到10%。
在美國半導體協會的《2023 FACTBOOK》中,在講到美國上世紀80年代競爭中落後於日本這段歷史時,文章用了這個口徑:“Due to intense competition from Japan based firms, the effect of illegal’dumping’, as well as a severe industry recession in 1985 to 1986, the US industry lost a total of nineteen worldwide market share points, and it had ceded global industry market share leadership to the Japanese semiconductor industry”。
illegal dumping 翻譯過來就是“非法傾銷”,當時美國是全球最大的市場,可現在反過來了,中國才是全球最大的市場。
5月22日,中國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公告,美光公司產品不予通過網絡安全審查。6月16日,美光宣布將在中國西安的封測工廠投資43億人民幣。這世界哪有什麼hello kitty,只有是不是值得。
週期向上,其他都是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