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Reddit 出名，可能還是因為……ChatGPT 引發的熱潮。眾所周知，訓練AI 語言模型的時候都需要大量的內容語料，其中Reddit 論壇的用戶對話內容普遍被視作高質量的語料庫，經常被大規模免費抓取，用來訓練ChatGPT、Bard（Google）這類生成式AI 聊天機器人。ChatGPT 大火之後，Reddit 創始人兼CEO 史蒂夫·霍夫曼（Steve Huffman）就公開表達了不滿：

Reddit 的數據庫有很高的價值，我們沒有必要免費提供這些價值給世界上最大的公司。

說的很有道理，但實際上創造這些“高價值”數據庫的人，是一個又一個的Reddit 用戶。過去大部分時候，Reddit 社區官方和Reddit 用戶雖偶有爭論，但大抵互相理解、互相尊重，包括在此前r/wallstreetbets 版塊內發起的散戶大戰華爾街事件中。

而從6 月12 日開始，Reddit 用戶過去兩個月對官方的不滿正在引爆了整個社區，大量的子版塊選擇了“停電（Blackout）”——或轉為私有，或直接關閉。

圖源：Reddit

01.Reddit“停電”了

週一下午，一位Reddit 網友本想逛一逛r/googlepixel 版塊，這裡聚集了大量Google Pixel手機用戶以及各式各樣的內容，結果他發現在Reddit 上找不到這個頗為知名的子版塊了。於是乎，他跑到了名稱相似的r/google_pixel_phones 版塊下詢問：

“r/googlepixel 版塊是關閉了嗎？”

很快，有人在底下簡明扼要地提醒他，“Reddit API（應用程序接口）更改抗議。”提問的網友很快也反應過來：Reddit 開始“大停電”了。

截至小雷寫稿的時候，Reddit 上已經有超過8400 個子版塊“停電”——將自己設置為私人版塊，僅允許訂閱用戶瀏覽，甚至是選擇了直接關閉，總之都拒絕了所有新的帖子和編輯。其中還包括了許多訂閱量很大的子版塊，比如r/funny、r/gaming、r/music、r/Gadget、r/NoSleep（類似深夜樹洞）等。

現在你都搜不到圖源：Reddit

r/funny 作為一個訂閱量超過4 千萬的子版塊，在通知頁上就寫道，“作為抗議Reddit API 定價過高的一部分，r/funny 已經轉為私有。”

而大規模的關停以及明顯影響到了Reddit 的正常運營，很多競爭對手正在社交媒體乃至Reddit 展開了營銷，更重要的是抗議行動還不知道會持續多久。

Tumblr 在Reddit 打的廣告圖源：Reddit

Reddit 用戶雖然以“整活”“Meme 製造機”聞名遐邇，但本次集體關停並非一次“整活”行動，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從4 月份Reddit 宣布針對第三方客戶端更新了高昂的API 價格，整個社區都在表達不滿，這種不滿逐漸醞釀，最終讓社區用戶慢慢形成一個共識——從6 月12 日開始“停電”。

最初他們的想法是關停48 小時，到6 月14 日重新恢復，但史蒂夫·霍夫曼“不打算讓步”的表態，讓包括了r/ iPhone、r/Video、r/zelda（塞爾達傳說）在內的不少子版塊決定，將“停電”的時間從48 小時改為：

無限期。

而另一方面，從Reddit 用戶、科技博客到科技媒體，幾乎所有人都對關停行動表達了支持，同時也站在了Reddit 官方的對立面。

Reddit 怎麼就舉世皆敵了。

名為擴大收入，實為打壓

毫無疑問，除了史蒂夫·霍夫曼的表態，Reddit 用戶忍無可忍的直接導火索就是大量第三方Reddit 客戶端的關閉，尤其是iOS/ iPad OS 平台上的第三方Reddit 客戶端Apollo 在上周宣布：

Apollo 將於6 月30 日正式關閉。

談到關閉Apollo 的原因時，開發者Christian Selig 介紹說，在新的API 政策下，Reddit 將對5000 萬個API 請求收取1.2 萬美元的費用，而按照Apollo 的用戶規模和使用情況，上個月就要先支付168 萬美元（70 億個API 請求），每年可能要向Reddit 支付高達2000 萬美元的費用。

圖源：Apollo

對於個人開發者，這顯然是一筆不可能承擔的費用，更何況Apollo 絕大部分功能都是免費使用，僅有少數高級功能需要付費訂閱。

與Twitter 類似，過去Reddit 樂見於第三方客戶端的湧現，既能吸引大量的用戶，也提供了不同平台更好的使用體驗，甚至反哺到官方客戶端。更多元、更好用的客戶端體驗，自由放任的社區生長，以及高讚內容優先展示、算法推薦的機制，共同讓Reddit 成為無數人的貼吧、豆瓣、知乎和今日頭條。

現在Reddit 希望成為一個“自我維持的業務”，計劃通過調整API 收費來擴大收入。這一點包括Christian Selig 在內的很多社區成員不是不能理解，但就像Apollo 面臨的困難，Reddit 的API 收費標準遠遠超出了大部分第三方客戶端的支付能力。與其說Reddit 想“通過調整API 收費擴大收入”，更像是一種對第三方客戶端的打壓，為說了兩年的上市做準備。

圖源：Google

在這種背景下，Apollo 的遭遇也引發了更廣泛的關注和不滿。一方面是產品的緣故，8 年前Christian Selig 還是蘋果公司實習生的時候就開發出了Apollo，時至今日Apollo 依然是iOS 上最受歡迎的第三方Reddit 客戶端，同時也是很多iOS 用戶使用Reddit 的最好選擇。在AppStore 上，Apollo 有近17 萬份評分，平均為4.7 分。

此外史蒂夫·霍夫曼在與一些版主的私下談話中還聲稱，Apollo 威脅Reddit 索要1000 萬美元以平息紛爭。所幸開發者Christian Selig 在與Reddit 方面的溝通中進行了錄音，得以自證清白，也使得輿論對Reddit 官方多了更多的質疑和不滿。

但在“大停電”之外，更深層的問題是，Reddit 始終沒能解決社區“造血”的難題。

社區死路一條？

字節跳動創始人張一鳴曾經提過，今日頭條最早的構想就是做中國的Reddit。張一鳴想要復制的，可能是Reddit 如何通過高熱推薦和打分機制，成為互聯網衝浪的“前哨站”，這也是Reddit 與貼吧、豆瓣最核心的區別。

但與貼吧、豆瓣相同的地方在於，Reddit 也是在不同主題下分成了各式各樣的子版塊——subreddit，讓不同個體尋找到感興趣的內容和同好。這種方式下建立的情感甚至可以從線上延續到線下，就像我們更熟悉的吧友和豆友的故事，在Reddit 上也不斷上演。

有人收到另一位Reddit 用戶比爾·蓋茨的聖誕祝賀圖源：YouTube

然而社區的商業化一直是全球互聯網行業的難題，貼吧選擇“擺爛”，幾乎放棄了整個產品的未來，豆瓣多少堅持了社區精神，卻始終離不開“小而美”。

Reddit 也想解決問題，但一直佔收入大頭的廣告（2021 年第二季度收入超1 億美元），在現有產品形態下很難擴大，不僅是廣告的精準投放比較難，社區本質上也在壓制各種KOL（關鍵意見領袖），都在降低了品牌和廣告主的熱情。再加上會員訂閱和禮物業務始終沒有太大起色，這導致上市幾乎成了過去兩年Reddit 管理層最大的目標。

但小雷不認為上市能解決Reddit 的問題，在這次大規模的“停電”中，Reddit 急於為上市鋪路的行為，已經和社區用戶之間發生了根本的矛盾。未來上市之後，來自資本市場的壓力只會更大，進一步逼迫Reddit 在利潤和用戶之間選擇前者，而到時候，Reddit 只會越來越接近“美國版貼吧”了。

這是很多人，更是Reddit 用戶不希望看到，可能這也是這一次的抗議能夠如此廣泛且堅決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