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姿豐宣戰黃仁勳不要預測兩個瘋子的比賽結果
AMD的首席執行官蘇姿豐(Lisa Su)策劃了矽谷歷史上最偉大的企業轉型之一,讓這家一度瀕臨破產的半導體製造商的股價在不到十年的時間裡上漲了近30倍。北京時間6月14日凌晨,她拿出一款專為AI大模型打造的GPU加速器MI300X正式向英偉達宣戰。這一次,她希望繼續獲勝。
在當今的ChatGPT世界中,每個人都在不斷地問,NVIDIA A100和H100 GPU是否是唯一能夠提供大型語言模型(LLM)的計算和大內存要求的平台。
今天以後,答案或許不再是完全肯定,AMD打算通過新的GPU–MI300X來改變這一狀況。
MI300X擁有總共192GB的HBM3內存,提供5.2TB/s的帶寬,由1530億個晶體管組成,採用12個芯片設計。AMD聲稱與NVIDIA H100相比,有2.4倍的HBM密度和1.6倍的HBM帶寬優勢,這可以在芯片上容納更大的模型,以獲得更好的吞吐量。
這帶來的結果是:
AMD MI300將有192GB的HBM內存用於大型AI模型,比NVIDIA H100多50%;
AMD MI300將為大型人工智能模型提供192GB的HBM內存,比NVIDIA H100多出50%。
但與英偉達的競爭仍然困難重重。
英偉達的H100今天正在全線出貨。事實上,英偉達可以銷售台積電所能生產的所有產品,並且到目前為止,英偉達擁有人工智能行業中最大的軟件和研究人員的生態系統;
其次,雖然新的高密度HBM芯片提供了192GB的內存,但市場依然懷疑英偉達也將提供同樣的內存,可能在同一時間段,甚至更早。因此,這不會是一個優勢。同樣,這種新的高密度版本的HBM3將是昂貴的,AMD與NVIDIA H100相比,不會有明顯的成本優勢。
第三,MI300沒有像H100那樣的變壓器引擎,而H100可以將流行的LLM AI模型的性能提高兩倍。如果每年需要數千個GPU來訓練一個新的模型,是否有人會想再等2-3年就可以把他們的模型推向市場,或者把3倍的GPU扔給這個問題。
十多小時前的這場發布會並沒有帶來較好的市場反響,這點體現在AMD的股價未產生太多正反饋,相反英偉達收盤漲超3.9%。市值突破1萬億美元。
和英偉達的競爭無疑是艱難的。但當一個瘋子和另外一個瘋子比賽,結果也將難以預料。AMD可能是如今英偉達在全球範圍內唯一需要警惕的敵人。
01.黃仁勳最大的對手是誰?
在加州聖克拉拉市的AMD總部大樓的會議室裡,蘇姿豐(Lisa Su)管理著一家比“矽谷”這個詞還要古老的公司。公司外面是美國101號國道的延伸段,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我們可以看到AMD過去的歷史。那是一家位於桑尼維爾(Sunnyvale)的舊晶圓廠,AMD曾在這裡生產芯片。
透過蘇姿豐辦公室的窗戶,可以看到AMD快速發展的一個里程碑:窗外有宿敵英特爾的辦公室,其市值(1,203億美元)已經被AMD超越(1,535億美元)。
但情況並不是一直如此。2014年,當現年53歲的蘇姿豐出任AMD (Advanced Micro Devices)首席執行官時,這家芯片製造商正在走下坡路。當時,該公司解雇了大約四分之一的員工,其股價徘徊在2美元左右。AMD前高管帕特里克•穆爾黑德(Patrick Moorhead)回憶道,當時的公司“比死還更沉寂”。
當蘇姿豐被提拔為AMD一把手時,分析師稱,該公司背負著22億美元的債務,“不值得投資”。它的一些寶貴資產已經被拆分出售。2009年,AMD的芯片製造工廠(行話叫“晶圓廠”)被剝離,這對AMD聯合創始人傑里·桑德斯(Jerry Sanders)那句臭名昭著的“真正的男人有晶圓廠”的吹噓是一個打擊。2013年,AMD甚至不得不出售位於得州奧斯汀的公司園區,然後再租回來使用,這就是蘇姿豐目前工作的地方。
更麻煩的是,AMD在執行力上舉步維艱,它無法趕在截止日期前推出產品。那時,英特爾在低端產品以外的筆記本電腦市場佔據主導地位,而英偉達、高通和三星則瓜分了新興的智能手機業務。“當時我們的技術沒有競爭力。”蘇姿豐承認。
AMD曾經有過一段輝煌的時光。桑德斯在20世紀80年代初開始為IBM製造微處理器芯片,並在90年代末和21世紀初迎來轉折。常年處於老二的AMD,通過製造速度超過英特爾的自主處理器,開始收穫創紀錄的利潤。
然而,好景不長。到2014年時,這段輝煌的日子早已遠去。那時,AMD大約四分之一的員工已經被蘇姿豐的前任羅里·里德(Rory Read)解僱。AMD曾經在如今價值240億美元的服務器芯片市場佔據約四分之一份額,但在2014年這一份額減少到了2%
02.三步拯救AMD
在擔任CEO的第二天,在一次全體會議上,蘇姿豐走到麥克風前,向AMD士氣低落的員工傳達了一個信息:“我相信我們可以打造出最好的產品。”她回憶道:“你可能認為這是顯而易見的,但當時對公司來說並非如此。”
這一鼓舞人心的口號也是她整頓AMD的三管齊下計劃的第一步。她的計劃是:創造偉大的產品、加深客戶信任和簡化公司。她說:“目標只做三件事,只是為了保持簡單,因為如果是5個或10個,那就很難了。”
蘇姿豐將她的工程師們重新集中在製造擊敗英特爾的芯片上,但芯片設計師可能需要數年時間才能繪製出可行的最終藍圖。AMD在服務器市場的份額進一步下降,降至0.5%,而研究人員則在實驗室里辛苦工作。
她說:“當時,公司經營狀況不佳,但與此同時,他們也開發出業內最令人興奮的設計。工程師的動力來自於產品,我喜歡把這一點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她決定優先考慮一種名為Zen的新芯片架構,並在2017年最終推出。她自豪地說:“Zen真的很好。” 她還補充說,Zen的計算速度比該公司以前的設計快50%以上。更重要的是,它向業界發出了AMD已經渡過難關的信號。到2020年發布的第三代Zen時,它在速度方面已經成為市場的領導者。Zen架構現在是AMD所有處理器的基礎。
隨著她的團隊引領新一代芯片的發展,蘇姿豐開始向厭倦的數據中心客戶推銷這些芯片。即使在AMD沒有芯片可賣的時候,她也花了數年時間建立關係。
有一次,在德克薩斯州的冰暴中,她開車四個多小時去說服現任惠普企業公司(Hewlett – Packard Enterprise)首席執行官安東尼奧•內裡(Antonio Neri)。內裡說:“可以說我對AMD的上一代產品不再抱有幻想,但她向我展示了她對做事的信念。”
蘇姿豐的主要戰略是與科技巨頭達成新的協議,這些科技巨頭需要大量的CPU來支持他們爆炸式增長的雲業務。Google雲的首席執行官托馬斯·庫里安說:“對我們來說,實際上有三個微處理器合作夥伴,有英偉達、英特爾、AMD。當我加入時,AMD根本不是我們生態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他們現在成了我們非常重要的合作夥伴,這是蘇姿豐的功勞。”
隨後,英特爾受到生產延遲和蘋果不再iPhone上使用芯片等原因,開始步履蹣跚。憑藉敏銳的戰術和眼光,蘇姿豐抓住對手的“失誤”,與聯想(Lenovo)、遊戲巨頭索尼(Sony)等筆記本電腦製造商以及Google(Google)和亞馬遜(Amazon)達成合作。去年,Google和亞馬遜的的龐大數據中心為AMD帶來了60億美元的銷售額。
從年營收來衡量,英特爾達到630億美元,仍然讓AMD的236億美元相形見絀。但AMD從矽谷鄰居英特爾那裡搶走了令人垂涎的服務器芯片市場份額,並收購了半導體公司賽靈思(Xilinx),這些都推動高AMD的股價在蘇姿豐上任後的九年裡飆升了近30倍。
在過去的九年裡,蘇姿豐一直在讓AMD公司超頻運轉,就像一個電腦玩家推動處理器超越其製造商指定的極限一樣。
2014年,微軟首席產品官帕諾斯•帕奈(Panos Panay)在第一次見到蘇姿豐時驚嘆道:“她先是向前邁進,然後大殺四方。”當時蘇姿豐正在啟動AMD的轉型。
AMD聯合創始人桑德斯
去年2月,當AMD的市值首次超過英特爾時,AMD聯合創始人桑德斯(Sanders,現年86歲)欣喜若狂。他說:“我給我認識的所有人都打了電話!我當時神誌不清。我唯一感到遺憾的是,安迪·格魯夫(Andy Grove)不在身邊,所以我可以說’我趕上你了!’ ” (格魯夫是英特爾的傳奇性前首席執行官,於2016年去世)。
03.成長史:大型半導體公司裡的第一位女性CEO
與許多科技高管不同,蘇姿豐是一位世界級的研究人員,擁有麻省理工學院(MIT)電子工程博士學位。她將技術天賦、人際交往能力和商業頭腦獨特地結合在一起,使她成為過去幾年標準普爾500指數(S&P 500)公司裡薪酬最高的CEO之一(她2022年的總薪酬為3,020萬美元)。
這些年來,她已經積累了7.4億美元的財富(大部分是AMD的股票),使她在福布斯美國年度最富有女商人排行榜上排名第34位。
1969年,蘇姿豐出生於中國台灣省台南,父母分別是數學家和賬簿員,母親後來成為了著名企業家。
她出生的同年,桑德斯創立了AMD。她的家人在她3歲時移民到紐約市。後來,她選擇了麻省理工大學的電氣工程專業,因為這似乎是最難的專業。當時負責麻省理工學院納米結構實驗室的漢克·史密斯(Hank Smith)說,作為一個在技術上如此有天賦的人,她也很善於與人相處,當同學之間發生分歧時,她會扮演和平維護者的角色。
聽到別人說她是一個善於交際的人,蘇姿豐笑了。她開玩笑說:“嗯,這樣的說法是和其他麻省理工的人相比的。我認為沒有人會說我是一個外向的人,但溝通是我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德州儀器(Texas Instruments)工作了一段時間後,1995年,她被聘為IBM的一名研究員,在那裡,她幫助設計了一種芯片,通過使用銅電路代替傳統的鋁電路,芯片的運行速度提高了20%。高層很快發現了她的才能。
1999年,也就是銅技術推出一年後,時任IBM首席執行長郭士納(Lou Gerstner)任命她為技術助理。在20年來的第一次採訪中,郭士納告訴《福布斯》,他最初擔心蘇姿豐的資歷太淺,但他的懷疑很快就平息了。“她被證明是我辦公室裡最傑出的員工之一。她從不遵循通常的模式——因為她的整個職業生涯都在打破常規。”
這一任命讓蘇姿豐在公司轉型的過程中有了第一手的經驗,現在這已經成為商學院的經典案例——依靠公司的規模,創造一種專注於客戶的文化。在郭士納執掌IBM的近9年時間裡,該公司的市值增長了近6倍。2001年,蘇姿豐幫助IBM與索尼、東芝簽署了一項聯合協議,將IBM的芯片用在索尼的PlayStation 3遊戲機上。
剛開始的時候,她會擔心自己沒有資格與商界重量級人物坐在一張桌子上,但她很快意識到,她刻苦學習的技術敏銳度讓她比高管型的人更有優勢。
“我看到麻省理工學院的博士被哈佛大學的MBA管,這對我來說毫無意義,”她在母校2017年的畢業演講中說,而她的母校麻省理工的新納米技術實驗室現在以她的名字命名。
2011年底,時任AMD董事會成員的尼克•多諾弗里奧(Nick Donofrio)打電話給蘇姿豐,當時蘇姿豐已經是奧斯汀的芯片製造商Free-scale的高級副總裁,現在是恩智浦半導體(NXP Semiconductors)的一部分。
兩人共進晚餐時,喝著一瓶布魯奈羅(Brunello)葡萄酒,他邀請蘇姿豐來擔任AMD的高管並說:“這不僅是一個追求漸進式改進的機會,也是一個重新發明和創新的機會。”
幾天后,蘇姿豐接受了AMD全球業務部門高級副總裁的職位。兩年後,她開始管理整個公司——這使她成為大型半導體公司裡的第一位女性CEO。
她回憶起自己早期的工程師生涯:“走進一間有25個人的會議室,我可能是其中唯一的女性。我對年輕的女工程師們很有信心,我支持她們留在工程領域。”
04.“超級英雄”蘇姿豐
蘇姿豐剛接手公司時,她曾飛到比佛利山莊,親自請AMD的桑德斯與她的團隊談話。桑德斯說他對甦的提議很感動,但他拒絕了。
他回憶說,他曾告訴蘇姿豐:“現在這不是我的團隊,是你的團隊。”不過,作為一個推銷員,他也提出了一個條件:一旦公司達到兩年的連續盈利,他就會去拜訪。2019年,恰逢AMD成立50週年時,桑德斯兌現了這個承諾。
曾在蘋果公司領導iPhone和iPod工程團隊的半導體大佬馬克• 佩珀馬斯特(Mark Papermaster)幾乎與蘇姿豐同時加入AMD,他一直敏銳地觀察著公司在她的領導下的輝煌復興。
在蘋果公司期間,佩珀馬斯特曾為另一位專業的轉型藝術家工作:蘋果的聯合創始人史蒂夫·喬布斯(Steve Jobs)。他將蘋果公司從災難中拯救出來,並使其走上了成為世界上最有價值公司的道路。
帕珀馬斯特說:“從很多方面來說,Lisa的任務更加艱鉅。如果你不是創始人,你就必須建立自己的信譽和願景,並與整個公司、客戶和投資者一起前進。”
蘇姿豐在AMD的成功激勵著年輕工程師,讓她成為投資者的英雄。這也讓她成為了一個表情包。幾年前,一個8維動畫在Twitter上瘋傳。在這個動畫裡,蘇姿豐使用AMD的Ryzen芯片變成超級英雄或從她的眼睛裡發射激光。
在她辦公室的架子上,有一個穿著橙紅色盔甲、戴著頭盔的小雕像,這是E3遊戲大會上一位粉絲送給她的禮物。“這可能是我職業生涯中最有趣的時刻之一。”蘇姿豐表示。她說,自己雖然是Twitter和Reddit的忠實用戶,但並不“熱衷於表情包”,“這不是我的菜”。
05.與英偉達的競爭
就在蘇姿豐努力重建業務的同時,英偉達的聯合創始人兼CEO黃仁勳(Jensen Huang)也在努力工作,使自己的公司成為AI計算能力的首選供應商。
黃仁勳認為,出售芯片來支持Chat-GPT等AI工具的業務是一個金礦。AI芯片需求已經將英偉達的股價推至接近歷史高點的水平,預期市盈率約為64倍,幾乎是AMD的兩倍。投行伯恩斯坦分析師斯泰西·拉斯岡(Stacy Rasgon)表示:“這就是投資者關注AMD的原因:因為他們想要廉價版的英偉達。也許市場太大了,他們不需要競爭。”
但是,蘇姿豐打算好了。她希望通過押注年度芯片MI300來提升AMD的地位,與英偉達聚焦AI的H100 GPU一較高下。在她的領導下,AMD研發支出增長了近四倍,達到50億美元,這幾乎相當於她接手AMD時公司的全部收入。
美國田納西州橡樹嶺國家實驗室的一台新超級計算機就是蘇姿豐的一個激情項目。它在2022年完成建造,成為了當時世界上最快的超級計算機。這台突破性機器的處理能力至少為每秒一百億億次計算,是對AMDAI芯片能力的一次展示。另外,她還推出了一個意外舉措:MI300芯片將CPU和GPU融合在一起,以應對英偉達的新一代超級芯片。
她還一直在通過收購來對抗英偉達,比如她在2022年以488億美元收購了賽靈思,後者生產可編程處理器,有助於加快視頻壓縮等任務的速度。作為交易的一部分,賽靈思前CEO彭明博(Victor Peng)成為AMD總裁兼AI戰略負責人。
除英偉達外,AMD還面臨其他潛在威脅:AMD的一些客戶已經開始自研芯片,這一舉措旨在減輕他們對半導體巨頭的依賴。例如,亞馬遜在2018年為其AWS雲業務設計了一款服務器芯片。Google花了近十年時間開發自己的AI芯片,也就是張量處理單元(Tensor Processing Units),以幫助“讀取”其街景車攝像頭捕捉到的標誌名稱,並為該公司的“巴德”聊天機器人提供動力。就連Meta也計劃開發自己的AI硬件。
對於AMD客戶有朝一日可能成為競爭對手這一擔憂,蘇姿豐不以為然。“這是很自然的。”她說,企業在尋求運營效率的同時,希望製造自己的組件。但她認為,如果沒有AMD幾十年來積累的技術專長,他們也只能做到這麼多。“我認為,我們的任何客戶都不太可能複制整個生態系統。”她表示。
在AI芯片市場競爭中,蘇姿豐佔據了有利地位。但她深知,企業的複蘇也會很快變成衰落。“要確保公司持續存在,AMD還有更多工作要做。”她說,“我們必須證明自己是一家優秀的公司,我認為我們已經做到了。再次證明自己的偉大,並為自己對世界的貢獻建立持久遺產,這些對我來說是一些有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