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又召回了，而且這次非常不一般。這一次，特斯拉將通過OTA 的方式，一次性召回超過110萬輛電動車，涵蓋了Model S、3、X、Y 等旗下四大在售車型，包括進口和國產。

圖片來源：中國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

值得注意的是，根據國家市監總局的記錄，這次是特斯拉的在中國的至少第17次召回，卻成為了該品牌首個單次破百萬輛召回，打破了特斯拉在不到半年前，也就是2022年12月1日剛剛創下的29.3萬輛記錄。

自此，特斯拉也終於躋身百萬召回名人堂，可以和福特Pinto、大眾甲殼蟲、高田氣囊等車圈前輩站在一起了。

這次百萬召回，它的意義究竟有哪些呢？

強制“單踏板”的時代結束了

駕駛特斯拉電動車，特別是2019年以後生產車輛的朋友應該都知道。特斯拉的汽車出廠默認開啟動能回收，並且不允許消費者選擇他們偏好的動能回收的策略，或者徹底關閉功能。

動能回收，是許多電動車都支持的節能設計：當鬆開加速踏板（油門）時，車輛不會按照慣性繼續滑行，而是由車輪旋轉產生的拖拽力來帶動電機旋轉，將動能轉化為電能，反向輸給電池。在動能回收啟動時，車輛會同時產生一種減速效果，強度通常在慣性滑行和踩下剎車之間。

在絕大多數電動交通工具上，動能回收的觸發往往和剎車綁定，比如很多電動助力車，輕微扣下剎車桿，並不會觸發碟剎，而是會啟動動能回收。

而特斯拉的電動車最大的不同之處，在於其動能回收不是和剎車，而是和加速踏板綁定的。這也是為什麼特斯拉的動能回收叫做“單踏板模式”——顧名思義，就是只用一個加速踏板，就能夠控制加減速。深度踩下踏板進行加速，鬆多少就“剎”多少。想加速就踩，想減速就鬆開。

動能回收這項技術，不是特斯拉這家公司發明的。但是將單踏板模式作為唯一可選的踏板操作模式的汽車品牌，特斯拉屬實是根獨苗。

單踏板模式示意

作為當年駕校省錢選了手動檔，人生第一輛車也是手排的司機，我對單踏板這種輕鬆的駕駛模式倒不會有什麼歧視或排斥。我還記得小時候玩過的一些入門級賽車類游戲，要么只用踩油門，要么只用剎車，其它時候管好方向就行，和單踏板模式也無大異。

身為科技愛好者和理智的消費者，我深知自動檔汽車對於汽車作為一種商品以及駕駛這項技能的普及化起到了多麼大的作用。我也相信基於動能回收的單踏板模式被發明出來的時候，初衷想必是在油門和剎車的雙踏板基礎上再做一道減法，讓人車交互這件仍然相當複雜的事情變得更簡單、更輕鬆，讓更多人可以享受充滿科技感的駕駛體驗和樂趣。

然而任何先進的，甚至“過於前沿”的技術，其普及絕對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一輛單踏板模式下的特斯拉電動車，並不是存在於一個全都是單踏板模式下特斯拉電動車的世界裡的。它是需要與其它帶有兩個踏板的汽車，與人們數十年以來形成的對於安全駕駛的習慣和認知，所共存的。這就是不可忽略的事實。

某知乎回答關於單踏板模式的描述，其實排除全文的奇葩程度，這段描述我的確有同感。

在本次的召回通知當中明確寫到，“本次召回範圍的車輛沒有允許駕駛員選擇能量回收制動策略；同時，對駕駛員長時間深度踩下加速踏板的情況可能沒有提供足夠提醒。以上因素疊加可能增加長時間誤踩加速踏板的概率，可能增加碰撞的風險，存在安全隱患。”

——這直接點出了特斯拉過去幾年以來在中國賣車，默認開啟最高的動能回收，並且不給車主以簡單方便的調整回收強度或完全關閉回收功能的方法；並且這樣的功能讓用戶養成了總在“地板油”的壞習慣，同時卻嚴重缺乏對剎車踏板的使用經驗——造成了嚴重安全隱患。

在我不算特別多的Model 3、Y 駕駛經驗中，在體驗了特斯拉強行安排的動能回收模式之後，也會慢慢被這種模式所“引誘”，開始習慣單踏板的操作方法。

我不得不擔心，那些沒有像我一樣經歷過從前的三踏板、雙踏板時代（ps:不敢相信在今天多一個踏板居然像是過時了一樣），那些因為被駕校教練吼過必須用右腳踩剎車而留下了陰影，那些第一輛車就是特斯拉的車主們——我清楚單踏板模式對他們的誘惑有多大，也能想像踩單踏板太久的他們，當有一天突然需要急剎的時候，將會是多麼的無助。

當然，車賣出去了，上了路了，遇到事故是死是活很大程度還是車主個人把握了，汽車品牌不能也不應該無限度地為駕駛者的無知和無能買單，這個道理大家都懂。但是當車主在事故現場的7米上空靈魂出竅回看自己的肉身才看到，在狠狠踩在油門的右腳的左側還有一個乾淨、澈亮、連保護膜恐怕都沒撕的踏板叫做剎車的時候，想必他/她一定會追悔莫及吧。

而特斯拉的這一次百萬召回，終於給了百萬車主一個避免遺憾終身的機會。

教育消費者這件事，輪不著特斯拉出手

話不多說，上圖：

圖片來源：新浪汽車微博

這是在2021年5月份的時候，特斯拉全球副總裁陶琳在接受中國媒體採訪的時候說出的一句話。這句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算是被斷章取義過度解讀了，當時陶琳的上下文主要說的是跟駕校和交通部門合作，讓大家了解特斯拉單踏板汽車作為新型汽車代表的使用方法，避免誤操作或因為不了解功能而導致的問題。

但是作為特斯拉中國的公關負責人，肩負著這家公司在全球範圍內可能僅存的地區公關部（ps 特斯拉幾年前就取消了總部公關），陶琳說出的這番話，被截了圖，還是讓車主們感覺非常不舒服。

這句話說出的前幾天，特斯拉剛剛在中國經歷了可能是其入華以來最大規模的公關災難：在前年的上海車展上，一位車主爬上了特斯拉展區內的一輛車頂，高聲呼喊“特斯拉剎車失靈”等口號進行維權，在現場直接被特斯拉工作人員和主辦方安保人員拖走，全程被媒體和觀眾視頻記錄。

時至今日，大部分網友應該都能穿針引線看明白了：

這位車主，以及許許多多像她一樣的海南、北京、江蘇、廣東等地的車主，他們口中的“剎車失靈”，其實跟特斯拉陶琳口中的“誤操作”是同一件事。

他們所指的，不是別的，正是特斯拉曾經引以為傲，甚至至今仍然不願意完全放棄承認其“優越性”的——單踏板模式。

據傳為特斯拉銷售的微信截圖 圖片來源：虎嗅

消費者關於強制單踏板模式優秀的功能和“誤操作”，到底應不應該接受教育？這個問題答案也已經由國家市監總局給出了。

這里特別要注意到，本次的召回通知，以及特斯拉過去已經發生過的17次召回，當中都提到了這句話：本次召回活動是在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啟動缺陷調查情況下開展的。

如果那位車主在2021年的上海的那次維權，如果沒有後續國家市監總局將關於特斯拉“剎車失靈”系列事件的調查進行升級，我們在今天得到的恐怕不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在這裡，還是要感謝那位女士。

召回是在上週五發布的，而過去了一個週末了，特斯拉中國方面還無法徹底放下它的那份孤傲，仍然拒絕承認，這次召回背後的事情——無論你怎麼叫它，是單踏板還是“剎車失靈”——背後特斯拉是有過錯的。特斯拉在周一一早通過Tspace特空間公眾號發表文章，宣稱採用OTA 召回的方式說明特斯拉剎車沒有問題。

再看看文中這段引述自浙江共安檢測鑑定中心朱姓高級工程師的話。把自己的過錯，以及在國家市監總局的調查下不得不OTA 召回修復過錯，解讀成自己再一次技術創新引領行業——特斯拉的孤傲，恐怕真的還要再堅持一會兒。

最後，正如文章開頭所提到的，這已經是國家市監總局網站記錄備案的至少第17次特斯拉召回了。

在這17次當中，有至少12次召回涉及的技術維修無法完全通過OTA 推送更新的方式完成。有至少10次召回涉及國產車型。有4次召回是在國家或地方相關市場監督管理部門發起缺陷調查的直接結果，分別發生於2020、2021、2022和2023年，波及輛數（含重複）分別為4.8萬、28.6萬、12.9萬和110萬輛。

全部召回的累計召回總量（含重複）已經達到了234.63萬輛次——這要擱過去，問題沒法通過OTA 解決的時代，百萬規模的召回沒準都得讓汽車公司破產了。

一個入華8年，國產化4年的汽車品牌，自己的產品質量和安全水平都尚且如此，恐怕確實也輪不著它來插手中國汽車消費者的教育加強工作。

數據來源：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