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拜登簽署涉及價值2800億美元的《芯片和科學法案》之時，外界普遍判斷，英特爾將是這塊蛋糕的最大分食者之一。從目前的公開報導來看，“法案”落地之後，該企業也是美國各芯片廠商中動作最大的一個。

相比在今年之前如台積電、德州儀器、三星等美國海內外廠商在本土建新廠的通稿，9月份以來，英特爾、美光等企業的官方表述中的最後一段，無一例外都標明了“此舉是響應《芯片和科學法案》政策的一部分”。

除去芯片大廠本身的動向之外，新廠的選址地點也成為“芯片法案”執行進展所要關注的關鍵因素之一。

紐約州與格芯的二次合作

與西海岸的情況稍有不同的是，紐約州是在聯邦政府“芯片法案”頒布之後，首個出台州一級層面的“芯片法案”的地區——8月11日，紐約州州長在Green CHIPS bill（《綠色芯片法案》）上簽字。

這個洲際法案值得關注的幾個點可以提煉如下：

《綠色芯片法案》修訂了紐約州原有的“精益求精就業稅收抵免計劃”（Excelsior Jobs Tax Credit）。該法案明文規定瞭如果要拿到稅收減免，一定要符合“績效”，即500個新工作崗位和至少30億美元的合格投資。紐約州考慮到了芯片產業的長周期性，把第一階段的稅收減免期限定在了10年——這個年限和西海岸（含西南）的俄勒岡和亞利桑那州所規定的幾乎一樣。各種各樣的稅收減免（Tax Credit，如創造的新工作、投資、研究發展規模等等）計劃可以看作某種程度的積分兌換制度，用credit（積分）換取一定額度的政府補貼。

被納入《綠色芯片法案》的企業最高可以獲得項目資本支出5%的投資稅收抵免、總研發支出8%的研發稅收抵免以及工資和工資支出的7.5%等等。

在紐約州佈局深遠的純代工廠格芯，作為《綠色芯片法案》出台後的唯一企業代表做了發言。去年格芯7月份曾表示，在其位於紐約州馬耳他的總部附近建造第二家工廠，並斥資10億美元把產能提高到年15萬片，增加1000個工作崗位。格芯可以說是該州提振半導體製造計劃的模範生，在新法案的支持下，按照上述條款，格芯可以在這一塊拿到5000萬美元的資本支出的補助，再加上就業貢獻和周邊產業輻射效應，很顯然格芯在投資前期就可以拿到過億的政府補貼。

同時法案還規定“每1美元的州府投資必須至少帶來15美元的私人投資”，換言之，這是1至15倍的乘數，按照美國半導體行業協會（SIA）提供的數據，這個乘數要求已經遠遠超過了半導體產業對社會就業率的提升乘數，即6.7，如下圖：

歷史的回音

紐約州版的“芯片法案”，以及格芯對其的熱烈擁護，讓人聯想起十多年前的一樁陳年舊事。Malta是格芯在紐約州的產能重鎮。格芯的Fab 8是美國規模最大的半導體晶圓廠之一，座落於紐約州Malta的Luther Forest科技園區，面積233英畝。這座小鎮位於紐約州首府Albany北方約40分鐘車程。而且，Fab 8原本是AMD與格芯的設廠預定地，在2009年正式開建，並取得紐約州政府的大力資助；該廠總投資金額高達115億美元。Fab 8本來負責開發28納米以下製程，月產6萬片12寸晶圓（當時格芯的新加坡晶圓廠生產180納米-40納米製程節點，德國Dresdon據點則生產48納米-22納米）。

Fab8是當年格芯全球共9座晶圓廠中採用最先進製程的重要據點。

紐約州政府對格芯的Fab 8第一階段開發，包括研發、裝機等投資了6.8億美元；而在經過層層審核之後，紐約州政府也同意基於薪資、財產投資、就業稅收抵免等，給予格芯約13-15億美元的賦稅優惠。按照公開數據顯示，公共投資金額每1美元約可回收2.21美元營收；該公司預計到2015年，該投資報酬率可達到三倍。

事實上，“格芯激勵計劃”是美國歷史上半導體行業中最慷慨的三項計劃之一，於2006年6月獲得前州長George Pataki的批准，並獲得前參議院多數黨領袖Joseph Bruno和R-Brunswick的大力推動，最終新廠選址落戶於Luther Forest園區。

在州長George Pataki的領導下，紐約花費了數十億美元的激勵措施來支持該州的半導體產業。

當時，IBM也成了這些政策的第一階段主要受益者之一。

該公司與Albany大學納米科學與工程學院一起，利用國家資金在東菲什基爾（East Fishkill）建造了價值25億美元的芯片工廠，將計算機芯片聯盟Sematech從得州奧斯汀“引誘”到了紐約州的Albany。所有這些都為格芯（當時還沒有從AMD拆分出來）在全球多個競爭站點中選擇Luther Forest園區奠定了基礎。

換言之，格芯在研究和芯片製造方面與IBM的密切合作，很大程度上得益於Sematech和Nano College拿到了紐約州政府補貼，甚至可以說，格芯的Luther Forest園區工廠幕後的推手之一就是IBM的廣泛研究計劃。格芯當時的發言人Travis Bullard公開表示：“你不能在真空中經營一家企業，這個行業的獨特之處在於我們與競爭對手合作進行了大量研究。擁有學院和Sema tech的配套設施是我們選擇這個地點的重要原因。”

有政府頂層設計的支持，有IBM龐大學院派研究團隊的輔助，格芯在紐約州的新廠看起來前途一片光明。然而好景不長，格芯與IBM的蜜月期在短暫結束之後只留下一地雞毛。

按照當時的合作協議，格芯成為了IBM未來10年某些Power架構處理器的獨家供應商，以換取IBM的某些知識產權，2016年之後，格芯雄心勃勃決定向台積電和三星發起挑戰，投資了數十億美元來開發10nm及以下的尖端的芯片製造技術，但覺得IBM的芯片製造計劃是一場“失敗戰略”，決定不再奉陪。

2021年，就在格芯決定IPO的前夜，IBM一紙訴狀告到了紐約市最高法院，認為格芯拖欠其25億美元，格芯懷疑IBM故意就其即將在IPO的時刻從中作梗，格芯還表示，IBM“尚未對其聲稱的違規行為提供任何實質性解釋”。

為人所容易忽略的是，格芯與IBM齟齬的背後是紐約州政府從熱臉換成了“冷臉”。當時，紐約州當地的媒體Times Union研究團隊編譯一個電子數據庫，把格芯背後鮮為人知的利益輸送曝光於天下。截止到2011年為止，該公司已向紐約州提出了七項補貼，總金額為5.9億美元，紐約州政府照單全收。賬單中包含Ralph’s Sporting Goods的T卹2691美元、Price Chopper禮品卡的2198美元，山姆俱樂部的平板電視5120美元，這都屬於挪用格芯芯片專項基金的灰色開支。

此後均已離任的Pataki和Bruno當時為格芯和IBM策劃的激勵措施的白紙黑字，在新任州長Cuomo那裡成了廢紙。2011年4月在Cuomo領導下成為ESDC總裁的肯·亞當斯說：“我們不認為大規模補貼是正確的經濟發展政策或納稅人資金的良好投資，我們從過去的經驗中吸取了很多教訓。”

十年前轟轟烈烈的紐約州半導體激勵計劃，最終成效與最初預期相距甚遠。

但這一次格芯選擇遺忘之前的種種不快捲土從來，二次合作背後的底氣首先來自紐約州本身的需要。

美國東海岸半導體集群的廣度和深度，難以匹敵西海岸+西南三巨頭（加州、俄勒岡和亞利桑那）形成的連片的ICT產業軟硬件結合、Fabless+IDM+Foundry的優化組合，須知，幾乎所有的美國大型半導體設備、和封測供應商均在此地。此外，得克薩斯和五大湖老工業區如密歇根等等也紛紛拿出真金白銀，高呼擁抱“製造業回歸”口號，以紐約州為代表的東海岸僅靠淺薄的融資成本難以招架美國內地各大州的半導體內捲。

美國晶圓廠總體分佈

其次是格芯本身的发展，某全球知名半导体分析机构高级分析师告诉爱集微，格芯自身的硬实力在芯片缺货和政策加成下得到了显著增强，扩产的腰板挺得很直，重新焕发了新的生命力，内因与外因相加，是双方再次联手的现实性基础。

結語

一代新人換舊人，在目前新任州長Kathy Hochul手裡的筆記本里，不知道是否詳細記錄著當時的“新州長”Cuomo的經驗教訓。目前看來，《綠色芯片法案》的很多條款，明顯帶有查缺補漏的痕跡，比如進一步強化專款專用，並且納入企業管理者和政策制定者聯合KPI績效考核中，並且把預期資本回報乘數擴大到了兩位數以上（從1：3擴大到了1：15）。

極其耗水耗電的晶圓廠建造的政策規劃，被冠以“綠色xx”之名，或許已經預示了一個虛無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