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墮胎的美國人把孩子扔進了“垃圾箱”
羅伊訴韋德案被推翻2個月後,年輕女性開始付出代價。美國印第安納州的一家消防站外牆,鑲嵌著一個醒目的窗口,黑色鐵板上寫有“避風港嬰兒棄養箱”字樣,看起來就像個大號的翻蓋垃圾箱。這是一個匿名遺棄嬰兒窗口,如果你是個還沒有做好準備的新手媽媽,想要擺脫新生命帶來的困境,那麼你可以把孩子放進這裡,轉身回歸自己的生活。
沒有人知道你是誰,也沒有人會追出來,詰問你為什麼要拋棄親生孩子,簡單且方便。
而且棄養箱很安全,它是恆溫育兒箱,連通報警電話,一旦被使用,消防局和警局的值班人員立刻會收到警報,將棄兒取出。
但棄養箱從3年前設置在這裡,一直沒有被使用過,直到今年6月,羅伊訴韋德案被推翻,印第安納州頒布墮胎禁令。
美國人民突然想起,如果生育不可避免,那麼還有“棄養箱”可用。
今年夏天短短2個月,棄養箱已經收到了3名嬰兒,他們是“後羅伊時代”不被祝福的新生兒,也是管殺不管埋的墮胎禁令下誕生的特殊產物。
反墮胎者常說,“愛孩子是母親的天性,一旦你把他生下來,你就會自然而然地愛上他”,但使用棄養箱的年輕母親們用行動證明,這一說法並不總是能夠成立。
儘管相比於以往把新生兒扔在垃圾箱旁的舉動,使用“官方垃圾箱”已經溫和許多,但這其中仍然透露出一個信息——對於一些母親來說,愛並不是能戰勝一切客觀條件的萬能法寶。
美國禁止墮胎這點事兒,大多數中國人或許早就不關心了,無非又是國外的水深火熱,跟國內大家的生活,沒有半毛錢聯繫。
以至於我們不知道,這事兒在美國,現在已經發展得有多離譜。
最了解你的,莫過於你的敵人,反墮胎組織早就把墮胎研究得透透的。
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手段,他們都有。
一個保守州的女性如果想要墮胎,難度不下於九九八十一難西天取經。
“當我在網上搜索墮胎診所時,Google把我導向了反墮胎組織。”
Twitter上,一名美國女性說,最近她剛剛上了新時代反墮胎組織的大當。
根據《紐約時報》報導,“人類聯盟”等反墮胎NPO組織,正在用一種全新的方式捕獲有墮胎意願的人。
《紐約時報》截圖
它們通過Google廣告,巧妙地把自己偽裝成急於攬客的墮胎診所,並以“提供免費墮胎諮詢”為誘餌,吸引懷孕女性上鉤。
這一招非常好使,因為大多數著急墮胎的女性,手頭都不寬裕。但當她們抵達想像中的“墮胎診所”時會發現,那其實是一個反墮胎中心。
到處貼滿宗教標語和鋪天蓋地的母嬰照片,反墮胎中心用盡一切手段勾起準媽媽的母性。
他們向你展示B超下,你腹中小生命的樣子,並用溫和但不容置疑的口氣告訴你,“困難總有辦法解決,但你無權剝奪它的生命”。
如果來人不為所動,反墮胎中心會出具證明,指出B超顯示,孕期已經超過10週,這意味著,孕婦不再能採用藥物方式終止妊娠。
手術墮胎相比於藥物要昂貴許多,這一條門檻就能卡掉許多無力支付的人,不得不繼續懷孕。
但反墮胎中心的報告是否真實呢?
一些去其他診所複診過的女性憤怒地發現,反墮胎中心故意出具了錯誤的報告,誇大了她們的懷孕時間,目的就是安撫住她們,讓她們以為懷孕已經超過10週,從而錯過真正的最佳服藥時間。
“人類聯盟”所驕傲的業績
如果你幸運地躲過反墮胎釣魚執法,後面還有新的難關在等待。
一個經濟狀況堪憂的母親,該如何在禁止墮胎的地區,實現墮胎操作?
最經濟的方法是使用藥物,比如米非司酮和米索前列醇,墮胎早已不是非到醫院做手術不可,在孕早期,這些藥物效果同樣不錯。
有研究表明,截至2020年,美國有50萬女性實施藥物流產,只有不到1%出現了需要住院和輸血的嚴重並發症。
公共衛生研究者Ushma D. Upadhyay等人,對疫情期間不得不在家自主完成的3000多例藥物墮胎進行分析後也指出,絕大多數經過網上病史篩查後實施的藥物墮胎,是可以由孕婦自主完成,並安全有效的。
保守州的女性,可以通過Aid Access等支援女性墮胎的網站獲取藥物,網站會為她們提供基本的用藥諮詢,並郵寄藥物。
郵件只有收件人地址,沒有寄件人地址,防止中途被退回。
看起來是個挺好的主意,但像禁毒一樣,保守州內,正在對這些郵寄小藥片圍追堵截。
因為藥物墮胎和自然流產的狀況極為相似,幾乎無法分辨,這種圍追堵截幾乎演變為一種獵巫行動。
不久前,一位家住德克薩斯的女性,在自家浴缸裡度過了極為痛苦的整整2天。
2天中,她的身體裡斷斷續續流出大量血塊,痛到意識模糊。
但她無法在醫院獲得治療,實際上,2天前她剛剛被常去的醫院拒診。
因為醫院無法判斷,她到底是自然流產還是自主墮胎,如果接診了墮胎女性,整個診所就會面臨滅頂之災,他們不敢冒這種風險,只能對這位老客人說,等到出血量大到1小時能灌滿一條成人紙尿褲時再來。
在家中實施自主藥物墮胎的女士,最好祈禱不要發生任何意外,否則等待她的,可能就是足以致命的診療延誤。
更穩妥的辦法,是前往允許墮胎的地區,在醫院看護下完成這一行為。
從下面這張《紐約時報》製作的圖片可以看出,這意味著,很多地區的人,必須驅車超過300英里才能抵達最近的墮胎診所。
到這一步,墮胎的成本就非常高昂了,很多墮不起胎的人,不得不選擇硬著頭皮把孩子生下來。
對於大多數反墮胎人士來說,鬥爭到這裡就大功告成——他們成功阻止了一個小生命被生身父母扼殺,至於這個小生命之後的生存質量,那就是別的組織的責任了。
他們為這些生命提供的最後一點幫助,就是文章開頭所提到的“棄嬰箱”。你不想要,可以扔掉,我們負責為孩子找寄養家庭。
但在棄嬰箱拋棄孩子的父母,當經濟狀況轉好後,是否還有權利要回孩子的撫養權?沒有任何家族病史信息,對孩子未來的健康成長是否會形成威脅?
這些問題,他們無法給出答案。
有關人類是否可以墮胎的討論,原本是關於生命和意識的價值觀碰撞,每個人都可以在這個議題下判斷對錯,雖有判斷,卻沒有高下之分。
可當這個話題與宗教意識掛鉤,成為某種是否虔誠的指標,一切就開始捨本逐末,變了味道。
兩週前,美國田納西州的一名女子,因為胎兒患有罕見疾病,不得不終止妊娠,否則本人生命將受到極大威脅,在她前往診所的路上,擠滿了抗議者,他們高舉標語,憤怒地問道:
“你覺得殺死嬰兒不算個事兒嗎?”
女子把自己埋進媽媽和丈夫的臂彎裡,她害怕極了。她還記得不久前,剛剛被檢查出胎兒疾病時,模糊間聽到醫生和護士的對話,他們正在激烈爭論,她的情況是否可以破格實施墮胎。
在爭論中,這些醫療從業者也不再把患者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或者說,比起病床上的成年人,他們更在乎另一位更小的患者,
她仍然記得自己當時的絕望:“我感覺到,(如果不是我丈夫堅持治療我),他們更想讓我直接去死。”
反墮胎者因羅伊訴韋德案被推翻而狂喜
不僅重病者很難接受治療,就連年幼的強姦受害者也無法豁免。
今年7月,一名10歲的女孩在俄亥俄州遭遇強姦,並因此懷孕。
根據俄亥俄州法律規定,女孩不能申請墮胎,於是她不得不前往印第安納州,尋求墮胎援助。
美國總統拜登引述這件事,抨擊墮胎禁令離譜的嚴格:“十歲,被強姦,懷孕六週。已經受到傷害,還要被迫前往另一個州。”
更令人難過的是,幫助女孩完成墮胎手術的醫生凱特琳·伯納德,因此遭到反墮胎人士的猛烈攻擊。
她不得不在上班時,把自己的女兒也一起帶走,因為聯邦調查局通知她,調查到有關她女兒的綁架威脅。
羅伊訴韋德案的推翻,並不是整個事件的結局,而是一個開始。
在今天看來,《使女的故事》越來越像一部寫實作品。
《科學美國人》的一份報導指出,在頒布墮胎禁令的各州,性教育與避孕知識普及率,比墮胎自由州明顯落後很多,且有越來越低的趨勢。
《科學美國人》
與此同時,做輸精管結紮手術的男性也開始受到嘲諷和抨擊。
在胎兒生命權的背後,有關生育自由的攻防,正在暗潮湧起。
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數據顯示,在15-44歲美國女性中,有12%遭遇不孕不育問題,比哮喘發病率還要常見。
男性的情況更加糟糕,一項從1973持續至2011年的研究,匯總4萬多名歐美男性精液樣本發現,西方男性精子濃度下降了52.4%,總精子數量下降了59.3%,生育能力在持續下滑。
當生育問題進一步加劇,保有生育能力的少數健康人類,會不會成為一種需要統一管理的社會資源?
這種反烏托邦式黑童話,曾經只是遙遠的地獄笑話,但當我們審視今天的美國,那聲哂笑不由得梗在了喉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