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企搶人大戰:跳槽後工資翻倍,專業不對口也要
智聯招聘前段時間的調研數據顯示:超60%受訪者認為,今年春節求職難度高於往年。為什麼難?2021年,隨著教培、房地產、互聯網等行業陸續大規模裁員,求職市場的供需狀態發生劇烈反轉。同時,疊加高效畢業生人數創新高(首次破千萬)、經濟進入下行週期、疫情爆發等因素,不少求職者在今年春季陷入了“一職難求”的境地,在職者也不再躍躍越試要“跳槽”。
文/趙哲峰
面對前所未有的競爭壓力,打工人直呼“金三銀四消失了”。
但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汽車行業從業者卻顯得尤為特殊。他們藉助行業的技術變革,在今年的求職市場中身價飆升,一時間成為各大企業爭搶的“香餑餑”。
而造成這一現象的宏觀原因,大致有三。
一、人才需求量大增
根據脈脈人才智庫數據顯示,在2021年新增職位量最多的新經濟行業中,新能源汽車行業高居亞軍,新增職業量同比增長365%。
二、供給嚴重短缺
“新四化”對汽車人才提出了新的要求,產業需要大量“軟硬兼備”的複合型人才。但目前的現狀是,車企中的人才不夠用,高校汽車專業的人才培養體系又比較落後,而從互聯網等行業轉過來的人才同樣無法在短期內適應新角色。
三、供需不匹配
根據脈脈研究院發布的《新能源汽車人才啟示錄》可知,去年上半年汽車行業需求量最大的崗位,是感知算法專家、AI平台技術專家、深度學習引擎框架研發工程師等研發崗位。但投遞量最大的崗位,則是項目管理、HR、商務拓展等非研發崗,供需脫節。
以上三大原因,造成瞭如今汽車行業人才的極度短缺。
不過,僅從宏觀角度還遠不足以展現當下車企對人才有多“飢渴”。
所以接下來,我們將聚焦微觀,結合筆者身邊最近有過求職經歷的汽車從業者的真實故事,去挖掘造成這一現象背後的深層原因和其中有趣的細節,以及他們將要面對的挑戰和不確定性。談起如何實現薪資翻倍,王華的語氣中寫滿了故事。
王華:工資好幾年沒漲,跳槽後直接翻倍
公司變化:傳統車企→大型汽車供應商
崗位變化:發動機工程師→新型電子架構開發
王華今年28歲,車輛工程專業出身,2016年畢業後進入國內某車企從事發動機研發。
在他大學時期,車輛工程還算熱門專業,雖然畢業後薪資比不上互聯網行業,但至少穩定。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寒冬”來得如此突然。2018年,我國乘用車市場銷量遭遇最近20多年來首次下滑。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2019年繼續下滑,2020年疫情來襲。
這讓王華在過去幾年有些鬱鬱不得志,其曾不止一次向筆者吐槽“好幾年了,工資幾乎沒咋漲”、“今年公司又賠了好幾億,年終獎肯定沒戲了”。
然而這一切,隨著新能源車興起和產業“新四化”轉型而徹底改變了。
2021年,我國新能源車銷量同比暴增1.6倍,嗅覺敏銳的王華很快發現了新機遇。也是在那一年,王華開始在工作中有意接觸電氣化相關的項目,同時利用業餘時間自學相關知識和技能。
對於這一轉變,王華解釋說“能明顯感覺到行業對傳統能源人才的需求在減少,所以趁著年輕學習能力強就果斷轉型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終於在今年3月份,王華迎來了他職業生涯的大轉機。新單位是國內某大型汽車供應商,他在裡面負責電子架構動力域的開發。至於薪資,其對DoNews表示“相比之前幾乎翻倍了”。
關於今年整體的求職環境,王華則十分淡定地表示“只要是工科背景的,去找研發崗位都很好找,只是像一些偏文科的崗位,比如行政和項目管理之類的,有些企業在裁員。但是像項目管理這種,很多時候可以直接由工程接管,所以現在對技術研發人員的需求量非常大。”
儘管像王華一樣跳槽後薪資翻倍者屬於少數,但如今汽車行業的人才確實在快速“升值”。曾有某車企HR對媒體表示“即便最普通的崗位,薪資綜合漲幅(現金+股票)也能達到50%,軟件相關崗位開出2倍薪水的也有。”
究其原因,除了上文提到的“供需關係失衡”,來自互聯網大廠和科技公司的競爭,也進一步拉高了汽車行業人才的身價。
汽車人才研究會理事長朱明榮此前指出“一家新能源車企要面對的競爭對手已經不局限在汽車圈內,他們要跟Google、蘋果、微軟、華為、阿里、騰訊等大廠競爭。如果沒有極強的吸引力,很難突圍。”
雖然前東家沒有給予王華豐厚的物質回報,但每每提起此前的工作經歷,他還是心存感激“我對車的理解、對開發流程的理解、對產業上下游關係的理解,都是在之前工作中積累的,那時候形成了一個基礎的知識框架。如果沒有之前的工作經驗,也不會找到現在這份工作。”
而這也恰好解釋了,上文提到的“從互聯網等行業轉到汽車行業的人才,短時間內很難滿足需求”的原因。
周睿:車企搶人“殺瘋了”,專業不對口都要
從業變化:發動機專業應屆生,已簽約某新勢力車企
“新四化”不僅讓現有車企有了更多的人才需求,同時也讓一大批新品牌得以崛起,比如特斯拉和“蔚小理”等。
而這些新品牌,同樣對人才求賢若渴。
周睿在2016年本科畢業後,就在一家自主品牌車企工作,做了3年左右發動機研發後回歸校園,並將在今年完成碩士學業。而在不久前的車企春招中,他以應屆生的身份成功簽約某新勢力車企。
說起前段時間略顯魔幻的經歷,周睿記憶猶新“這些車企都跟殺瘋了一樣,我還沒畢業,就讓我以社招的形式去他們那面試,連專業不對口都要。我從本科到現在一直都是學發動機的,但這段時間經常有車企HR讓我應聘他們的電氣化崗位。除了主機廠以外,還包括一些供應商,甚至有幾個自動駕駛公司也聯繫過我。”
聽到這裡,筆者有些疑惑,發動機跟自動駕駛乍聽起來相差十萬八千里,難道現在的企業招人都這麼隨意嗎?
對此,周睿回答道“能明顯感覺到他們很缺人,策略就是先把人招過來,行不行再說。就像我這個崗位,是做高壓架構的,屬於三電系統的範疇,跟我上學時學的完全不一樣。但公司那邊現在就讓我學習這方面知識,入職後他們還會有統一培訓。”
“當初本科畢業的時候,名氣大的車企幾乎不會來我們學校開招聘會,當時為了找一份好工作我還去外地參加了幾場招聘會。那時候的我怎麼也想不到,現在居然會被這麼多公司搶著要。”回憶起之前的心酸過往,周睿十分感慨。
不過他也強調,雖然車企現在看起來有些“飢不擇食”,但也並非完全沒有選拔門檻。“主要還是汽車類的專業比較吃香,至少也得是機械相關專業,只不過細分方向就不那麼重要了。另外,車企的工作經歷也是不小的加分項”。
徐穎:車企二線城市拿一線薪資,事少錢多離家近
公司變化:傳統車企→自動駕駛公司
崗位變化:還是做自動駕駛研發
打工人理想中的工作是什麼樣的?
無非就是“事少、錢多、離家近”。在今年的“金三銀四”,徐穎就找到了這樣一個無限接近打工人理想的工作。
與上述幾位主人公一樣,徐穎也是車輛工程專業出身,畢業後就職於某知名自主品牌主機廠,負責自動駕駛相關的研發工作。
但不同的是,徐穎是一個女生,內心更追求安穩和舒適的工作環境。
由於前東家在圈內著名的“軍事化”管理風格讓她無法忍受,於是工作2年後,徐穎便跳槽到了北京某自動駕駛公司。今年春季,看到老家(華北某二線城市)有一個不錯的自動駕駛公司在招人,徐穎便再次跳槽了。
談及薪資,徐穎說“雖然(自動駕駛)是風口崗位,但因為我是從北京到老家,所以薪資幾乎沒有漲,相當於平移。但就算這樣,在當地也算高收入了,換個角度看也算漲薪吧。”
公開資料顯示,徐穎就職的自動駕駛公司,在去年獲得了上億美元C輪融資,今年還與某國際汽車供應商巨頭達成了戰略合作,共同開發自動泊車系,發展前景很不錯。
論及跳槽的原因,徐穎則表示“薪資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圖個舒心。之前在xx(某主機廠)壓力很大,管理方式不適應。後來去北京,也是過渡一下。現在這個公司管理比較輕鬆,而且還能經常回家。”看得出來,徐穎對她的現狀非常滿意。
不過可想而知,在一家正在快速發展的自動駕駛公司里工作,工作量肯定不會少。而所謂的“事少錢多離家近”,第一項就無法滿足了。
但其實對於大部分求職者來說,能有一個舒心的工作環境和不錯的收入,同時還能經常回家,就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而真正意義上“事少錢多離家近”的工作,現實中幾乎是不存在的。
韓銘:反正哪都卷,不如去工資高的地方卷
公司變化:傳統車企→新勢力車企
崗位變化:還是做NVH工程師
聽說韓銘最近跳槽去了某個發展前景不錯的新勢力車企,身邊的朋友都為他高興。
但說起跳槽的原因,韓銘則考慮得很實際“沒想那麼多,就是覺得這薪資還不錯就來了。現在車企都很卷,在哪都逃不過加班,既然這樣,那還不如去一個工資高的地方卷。”
據悉,韓銘此次跳槽後,薪資漲幅超過了50%,崗位依舊是是NVH工程師(負責處理車輛的噪音和震動)。雖然不是智能化或電氣化相關的所謂“風口”崗位,但由於企業性質的轉換,韓銘依舊獲得了一份不錯的薪水。
經過連續幾輪的融資,能夠存活到現在的新勢力車企,幾乎都是財大氣粗的主。而且因為新品牌本身抗風險能力差,在成立初期需要快速發展才能活下來,所以在搶人方面也顯得比傳統車企更凶狠。例如前段時間開啟招聘的小米汽車,就給出了比行業平均高出40%的薪資水平。
問及未來的打算,韓銘同樣表現得比較理性“雖然這個品牌看起來有很多創新的東西,但以後能做成什麼樣還不好說,新品牌不確定性很大,不指望它能發展到什麼程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趙磊:車企自研成風,要從供應商處挖人
公司:某國際汽車零部件巨頭
崗位:制動系統工程師
雖然趙磊自己沒有跳槽,但看著身邊同事的工位一個接一個搬空,他也能感受到當下行業的劇變。
“我們公司最近有很多跳槽的,外面的工資開的很高,尤其是和智能駕駛沾邊的。像蔚來、理想、智己、極氪,他們現在的薪水是慢慢對齊互聯網的。”
趙磊供職的是一家國際汽車零部件巨頭,該公司為國內70%的新車提供ESP(車身電子穩定係統),他在其中擔任制動系統工程師一職。
另外,趙磊認為,新四化對汽車產業的顛覆性要遠超外人想像“除了智駕和智艙方向,像底盤現在也衍生出適合自動駕駛的智能底盤(最終方案就是線控底盤),這也會衍生出非常多的新崗位。”
至於車企為什麼會頻繁從供應商處挖人,趙磊覺得跟現在的自研風潮有關。
“智能化這一塊,主機廠都想自己深入做,而不是光靠買,所以會挖走很多供應商的工程師。哪怕不是全部自己做,但後面的趨勢是,供應商只負責執行的部分,但決策(也就是產品具體的功能設計)都是聽主機廠的。”
接下來,他舉了一個具體的例子加以說明“比如ESP,雖然主機廠不會去單獨建立產線,因為這樣沒有成本優勢,但功能設計都是由主機廠做,但不管功能設計怎麼變,供應商的產品只要能無腦響應制動請求就行。”
“如果現在主機廠想調整產品的功能設計,就需要需要拉上博世一起討論,改軟件週期比較長。但是在新的模式下,如果主機廠想變更功能設計,或者直接替換供應商,都不需要受制於博世了,滿足了主機廠快速迭代的需求。”趙磊進一步解釋道。
可以看出,隨著智能化將成為汽車產品的核心競爭力,過去那些不太受重視的技術,例如智能駕駛、芯片、車機系統等,現在車企要掌握主導權,不想把“靈魂”交給供應商,從而導致主機廠和供應商之間的“搶人大戰”不斷升級,這也是汽車行業人才的身價水漲船高的一大原因。
高薪跳槽背後的挑戰和隱憂
當下,汽車行業正處在劇變當中。對於身處其中的從業者而言,劇變帶了很多機遇,但更多的是不確定性。那麼在汽車打工人高薪跳槽的背後,將面對哪些挑戰和隱憂呢?主要分為以下4個方面。
1.技術轉型帶來的挑戰
無論是從傳統能源領域轉型到新能源領域,還是從硬件領域轉型到軟件領域,對於技術研發人員而言,都意味著需要對知識庫進行徹底的更新。
王華表示“這個行業很內捲,想往上走就要學。目前正在學電子方面的基礎知識,包括電信號、控制器等。當然還有一部分不想卷但又怕被淘汰的,就直接轉到採購這類崗位去養老,雖然輕鬆一些,但是發展上限也比較低。”
而且,由於當下新能源汽車技術正在飛快迭代,車企不可能等研發人員學好了再做,而是在工作中“邊做邊學”,所以在項目推進過程中,也會遇到不少的挑戰。王華也坦言“剛開始接觸項目時,確實覺得有一些晦澀。”
2.新環境帶來的挑戰
汽車產業鍊是個非常龐大的系統,裡麵包含了各種類型的企業,而不同企業之間的組織架構和管理風格也不盡相同。對於求職者而言,進入新公司除了要面對業務上的挑戰,還需要適應新的工作環境。
“在這(供應商)積累一些經驗後,以後還是想回車企,主要是已經適應了之前的環境和人際關係。而且之前在主機廠我們算是甲方,項目時間點都是我們定,壓力沒那麼大。現在變成乙方後,啥都得聽人家的了”王華說。
其實反過來看也是一樣,例如那些從供應商或者互聯網公司跳槽到車企的求職者,同樣會面對類似的問題。對於習慣了扁平化管理的他們而言,車企傳統的管理模式造成的站隊和激烈內鬥,也讓他們難以適應。
3、人才趨近飽和的隱憂
中期來看,隨著汽車智能化和電動化人才逐漸飽和,市場供需關係或將在未來幾年內發生變化。屆時,汽車人才的高薪或將難以為繼。
此前,高校對於汽車人才的培養體系,與產業發展是脫節的,導致出現了巨大的人才缺口。但未來,這一情況將得到改善。
在教育部製定的《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目錄》中,新設了“智能車輛工程”專業,不少高校隨之調整了人才培養方向。
另外,車企自身也在加強對相關人才的培養。例如目前,包括一汽、東風、上汽等車企,均建立了自己的智能網聯汽車人才相關培養體系。
其中,東風集團於2021年12月創建東風科創學堂,聚焦“智能網聯、新能源、軟件定義汽車、數字化”四大領域,計劃在5年內培養1000名新型人才。
上汽集團也與騰訊出行合作開展了“數字化人才培養項目”,聚焦“數字化運營、產品開發設計、汽車+互聯網、信息安全、數據分析挖掘”五大板塊,至今已培訓內部員工超過3000人。
4、風口的不確定性
長期來看,對於智能化和電動化等熱門方向的人才而言,但他們更擔心的是,近兩年新能源車產業擴張的速度,是否超過了實際需求?未來是會不會重蹈互聯網行業的覆轍,面臨裁員的風險?
比如時下最熱的自動駕駛,如果該技術遲遲無法突破瓶頸並實現商業化落地,資本也不再跟進時,那麼相關人才又該何去何從?
總的來說,凡事都有兩面性。高薪意味著高壓,風口也有可能意味著泡沫。
對於當下的汽車從業者來說,在把握產業變革趨勢的同時,也要著眼於打造自己的長期核心競爭力。畢竟任何風口都有消失的一天,只有個人的硬實力才能讓我們受益終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