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意氣風發、計劃著打造自己汽車帝國的陸正耀，從福田汽車手中收購寶沃汽車時，或許沒想到今天的局面會這麼難堪。近日，北京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的一封執行裁定書顯示，第一企劃(北京)文化有限公司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寶沃汽車約207萬元款項及利息，法院查詢了被執行人的賬戶、房屋所有權、車輛登記情況和工商登記情況後發現，被執行人暫無財產可供執行。

寶沃汽車的官網新聞自2019年3月14日更新了一條“神州優車聯合寶沃汽車重新定義汽車新零售”後，停更至今。近日又有多名用戶表示，車輛需要維修時才發現4S店已經關閉，修理廠找不到配件。中國新聞周刊聯繫店面銷售門店的工作人員，也被告知“企業破產，早就不再賣車”。寶沃汽車客服中心工作人員則表示，目前沒有接到公司破產的通知，但銷售門店全部暫停銷售，都已經關閉了。

值得注意的是，早在去年年底，寶沃汽車就因資金枯竭，無法繼續維持運營，已進入停擺狀態。儘管沒有正式宣告破產信息流出，但陸正耀汽車帝國中的最後一環，全面崩塌已幾成定局。曾經有著神州優車、寶沃汽車、瑞幸咖啡三家公司董事長光環加身的陸正耀，難道要成為又一個被汽車“拖垮”的企業家？

命運多舛

寶沃百年來的幾番易手，都終結於債務危機。

這個誕生於1919年的德國汽車品牌，曾經在1961年領先於寶馬和奔馳，率先完成了第100萬輛車的下線。這是寶沃最高光的時刻，也是其百年曆史上最拿得出手的“戰績”。

也正是在戰勝寶馬和奔馳這一年，資金鍊斷裂的寶沃突然宣布破產，固定資產被寶馬和奔馳收購，也正式宣布退出了歷史舞台。

銷聲匿跡半個多世紀後，2014年，北汽福田用500萬歐元收購了寶沃汽車，並在2015年日內瓦車展上宣告其重出江湖。為了搶占中國市場，福田給寶沃打造了“奔馳、寶馬、寶沃、奧迪，德系同門四兄弟”的概念，精心打造了“BBBA”格局。

2019年，寶沃汽車年銷量衝上頂點，超過了5萬輛，此後便一蹶不振。不過這一情況似乎早有預兆。

2016年到2018年，寶沃三年累計銷量10.69萬輛，累計虧損40.14億元，嚴重拖累福田汽車。也就在這時，寶沃找到了“接盤俠”——神州優車。

陸正耀的“車生態”體系，擁有兩家上市公司，即神州租車和神州優車集團，業務涵蓋租車、乘車、買車、賣車、服務、保險、金融等領域在內的全產業鏈佈局。整個產業鏈，唯獨缺少了整車製造這一環節。寶沃，被彼時的陸正耀視為關鍵一子。

2018年12月，神州優車以39.73億的價格正式收購寶沃67%股份，成為擁有寶沃絕對控制權的大股東。當時有業內分析稱，神州優車收購寶沃的目的是為了用自產車輛取代購買車輛，降低運營成本。

這一分析隨後也得到了證實。2019年8月13日，寶沃中國與神州租車簽署的一份《買賣框架協議》顯示，神州租車北京於2019年2月28日至2019年12月31日通過寶沃中國指定渠道購買共20000輛汽車，購買三年後，神州租車北京有權要求寶沃中國按照預先釐定的年折舊率回購汽車。除此之外，在租車領域，寶沃也成為了神州租車北京的主要提供方之一。

一方面，神州租車通過批量採購推高寶沃銷量，又從試乘試駕活動中分一杯羹；另一方面，神州優車通過線上購車平台為寶沃導流做大汽車銷售業務。陸正耀試圖複製瑞幸模式，圍繞神州、寶沃，再造一個新零售資本局。

這一打法，助寶沃汽車在市場表現方面拿出了漂亮業績單，2019年，寶沃汽車全年銷量為5.45萬輛。

靠“自產自銷”方式可以短期刺激銷量，但顯然並非長遠之計。很快，寶沃汽車便陷入了經銷商大面積退網、銷量接近歸零的沉寂。2020年，寶沃汽車的銷量跌破萬輛關口，僅餘8740輛，降幅達到84.04%。而到了2021年，銷量同比再度腰斬，只剩下3612輛。

從去年6月開始，寶沃破產的傳言就開始流出。直到近日，法院查詢了被執行人的賬戶、房屋所有權、車輛登記情況和工商登記情況後發現，被執行人暫無財產可供執行。

傳言已經有了答案。

失意“賭徒”

收購寶沃後，認為“車生態”閉環逐漸形成的陸正耀，怎麼也不會想到，短短三年多的時間，寶沃汽車就會淪落到資不抵債的地步。

事實上，在他收購寶沃之初，就有專業人士分析稱，這種模式有助於打通上下游業務，降低業務成本、增加客戶黏性、提高公司利益和市場競爭力，打造新型汽車零售模式。但輕型消費模式對公司的資金、科研、數據、服務要求會更高，多米諾骨牌效應會更強，意味著各業務板塊融合度要求更高，且資金鍊一旦有問題，可能會引發一系列連鎖反應。

市場稱呼陸正耀為“資本賭徒”，似乎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他的商業思維。

2020年4月，瑞幸咖啡承認財務造假，次日神州租車盤中暴跌70%，導致神州租車採取緊急停牌措施；神州優車也同樣大跌21%，一天之內市值縮水近75億元。

此後，神州系開始走下坡路。陸正耀造就的這個產業閉環和資本大網，讓整個神州系置於一種“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境地。

神州優車流年不利的現狀，無法支撐寶沃持續的生存訴求，對於寶沃背後的欠賬更是力不從心。

神州優車收購北京寶沃時曾公告稱，會以現金方式、在雙方協商確定的具體日期之前支付價款。但截至2020年12月31日，福田並未收到上述款項。在對北京寶沃股權轉讓款延期多次後，福田邁出了申請仲裁的一步。

3月26日，北汽福田發佈公告稱，北京仲裁委員會決定受理福田汽車提交的仲裁申請，其中，陸正耀為被申請人之一。

事實上，這份仲裁申請起始於2021年12月31日。彼時，福田汽車錶示，應收北京寶沃股權轉讓尾款及利息14.17億元未按時收回，存在無法收回風險，為維護合法權益向北京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及保全。

今年1月27日，北汽福田發佈公告稱收到北京寶沃寄送的《北京寶沃汽車股份有限公司臨時股東大會決議》。

公告稱，目前北京寶沃因資金枯竭，無法繼續維持運營，已進入停擺狀態。北京寶沃的生產經營已停滯，存放於密雲工廠內的資產已被法院整體查封，短期內不存在引入新的資金恢復生產的可能，北京寶沃對外負債基本上已逾期，北京寶沃已經資不抵債。結合以上情況，董事會判斷北京寶沃已經無法持續經營。

除了拖欠第一企劃(北京)文化有限公司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寶沃汽車約207萬元款項及利息外，3月27日，寶沃又新增5條被限制高消費記錄，限消令對象為寶沃汽車，申請人為成都華川電裝有限責任公司、上海雲領汽車科技有限公司、諾馬連接技術(常州)有限公司、廣州澤爾測試技術有限公司。

企查查顯示，寶沃汽車有63條被限制高消費記錄，44條被執行人記錄，被執行總金額約2.32億元。此外，該公司曾涉司法案件227起，案由系買賣合同糾紛的案件最多。

一切似乎都已無力回天，正在向最壞的方向發展。

技術淘汰

事實上，寶沃最初出現在中國市場上時，就有不少“殭屍品牌復活”的質疑聲，畢竟寶沃早在上個世紀50年代就已經徹底停產，技術上的巨大“斷代”無可質疑。在這種情況下，空有品牌留存，卻宣稱“德系四強”的寶沃是否擁有反复宣傳的德系品質無須多言。

而除了生產資質，寶沃並無其他太多優質資產。在傳統燃油車製造領域，寶沃BX7、寶沃BX5、寶沃BX6等車型表現平平。而在新能源汽車領域，寶沃在核心的三電（電池、電控、電機）領域也並沒有值得稱道的技術積累。

按照業內不斷描述的寶沃品牌“真相”：寶沃就是福田汽車從德國買來的一個殼子，並沒有任何管理、技術方面的傳承，從車系的研發到底盤“三大件”的製造裝配工藝，無一不出自北汽福田汽車之手。

有業內人士認為，這也是寶沃的發動機廣受詬病的原因。根據車質網信息顯示，寶沃車型的評分均不高，投訴問題大多集中在發動機故障、發動機異響頻率過高等核心硬件問題上。

在被神州收購之後，技術升級更是遙遙無期。改造主機廠這件事，沒有造車經驗的神州優車可能暫時無暇顧及。畢竟它的核心目的之一，是要降低公司採購成本和整體運營成本，進一步提高盈利能力。異常“燒錢”的技術研發，對於一直在虧損的寶沃汽車而言並不現實。

更準確地說，當時神州優車收購寶沃汽車67%股權，要講的是一個汽車新零售故事。

最終，陸正耀的第四個小故事沒有飛上風口。

中國汽車工業協會顧問杜芳慈認為，在中國汽車市場當前如此激烈的競爭格局下，那些在市場中站不住腳的產品、平台乃至車企，都會被市場所淘汰。

近年來，汽車行業優勝劣汰，包括眾泰、斯威、陸風、長江、力帆等企業都先後陷入困境，最終退出市場。而一眾房地產商雄心勃勃的造車計劃，至今仍未能立住腳跟。

寶沃的倒下，是一個悲劇，也是一個警鐘。故事講得再好，在市場上也替代不了任何產品。寶沃汽車在承諾終身質保的時候，也從未想到，自己的“終身”如此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