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新冠疫情爆發而產生的，是前所未有的“信息疫情”（infodemics）。“信息疫情”指的是過多的信息（有的正確，有的錯誤）反而導致人們難於發現值得信任的信息來源和可以依靠的指導，甚至可能對人們的健康產生危害。

俗話說，“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在新冠疫情席捲全球的時刻，如何對抗“不實訊息”（misinformation），改變人們的錯誤觀念和行為，對控制疫情可以產生舉足輕重的作用。

日前，由世界衛生組織（WHO）舉辦的首屆“信息疫情學”（infodemiology）大會落下了帷幕。在這一大會上，來自多個學科的專家達成共識， “信息疫情”無法被消滅，但是可以被控制，我們需要針對“信息疫情”進行跨學科的研究，找出基於科學證據的控製手段。

在大會上，來自耶魯大學（Yale University）醫學院的醫學教授Saad Omer博士做了名為“在抗拒事實的世界中與疫情戰鬥”（Battling an epidemic in a fact resistant world）的報告，介紹了“不實訊息”的認知學特徵，以及從社會科學角度，應對“抗拒事實”的世界的策略。

Saad Omer博士（圖片來源：耶魯大學官網）

疫情爆發時，具有傳染性不只是病毒

對抗“信息疫情”的第一步是承認它們的存在。Omer博士表示，在新冠疫情爆發時，具有傳染性的不僅僅是新冠病毒，人們的行為，以及不實訊息都具有傳染性。而不實訊息的傳染性尤其強烈。他舉出紐約時報上刊登的一項研究，這項研發發現，在新冠疫情期間，一個名為”Plandemic“的包含多種錯誤和不實信息的視頻在Facebook上產生的互動量遠遠超過了美國當紅歌星Taylor Swifts的音樂視頻。而且，它像病毒一樣，在多個社交媒體上迅速傳播。

包含不實訊息的視頻的“傳染性“顯著強於基於事實的視頻

“擺事實，講道理”的糾正方式並不見得有用！

當面對不實訊息時，我們的直覺反應是我們需要“擺事實，講道理”來糾正錯誤的信息，那麼這種基於事實的糾正方法能夠起到改變人們態度和行為的作用麼？Omer博士提供了一個令人警醒的例子。2015年在Vaccine科學雜誌上發表的一項研究發現，對於那些對接種疫苗有很大顧慮或者不好印象的人群來說，糾正他們的認識反而起到了適得其反的效果。雖然後續的一些研究表明，基於事實的交流方式在某些人群中能夠起到改變認識和行為的作用，但是這一研究的結果警告人們，“擺事實，講道理”的直接糾正方法，可能有一定的局限性。單靠正確的知識，可能不足以改變誤解或者不正確的觀念。

“糾正錯誤”的溝通方式在特定人群中起到適得其反的效果

人類的價值觀對行為的影響

Omer博士指出，我們需要認識到作為人類，我們都擁有一些共同的價值觀和道德準則。例如，我們都珍惜生命，強調關愛他人和互助。其它的價值準則包括公正（fairness），忠誠（loyalty），權威（authority），純潔（purity）和自由（liberty）。這些價值和道德準則影響著我們的行為，包括與醫療健康相關的選擇。

他舉出一項在Nature Human Behavior上發布的研究，研究發現，對接種疫苗有很大顧慮的人群與顧慮很低的人群相比，在價值標準的側重方面有很大不同。對接種疫苗顧慮低的人對權威更為信任（比如疫苗專家或醫生），而對接種疫苗有很大顧慮的人則對純潔（保持身體的潔淨，不讓外來事物侵染）以及自由更為看重。Omer博士說，這項研究中指出的這些價值標準，同樣對新冠疫情爆發時期的信息傳播具有重要影響，比如，我們是不是要聽從科學家的意見（權威），戴不戴口罩是不是個人的自由（自由）。

對接種疫苗有很大顧慮的人群與顧慮低的人群相比，更注重純潔和自由的價值標準

訴諸價值觀來改變行為

Omer博士表示，認識到價值觀對行為的影響，就可以利用這一洞見來改變人們的行為。他介紹了一項他的團隊主導的隨機試驗。在這項試驗中，研究人員試圖勸說一些年輕女性接種人乳頭狀瘤病毒（HPV）疫苗。科學研究表明，早期HPV疫苗接種能夠大幅度降低女性患上宮頸癌等癌症的機率，很多鼓勵接種HPV疫苗的宣傳也是基於預防癌症的事實。然而，對於一些年輕女性來說，減少宮頸癌患病機率並不足以說服她們接種疫苗。

在這項試驗中，研究人員使用訴諸與·“純潔/潔淨”相關的價值觀的方法來改變對接種HPV疫苗的態度。他們給參加試驗的女性展示了一組尖銳濕疣的圖片，並通過一個故事描述HPV疫苗能夠幫助預防這些“骯髒”東西的出現，恢復身體的潔淨。試驗結果顯示，這種說服方法將參與者中願意接受HPV疫苗的比例從39%提高到了59%。

Omer博士表示，這一試驗結果，顯示了訴諸價值觀來改變人們行為的潛力。他的課題組正在進行試驗，試圖通過訴諸“自由“的價值準則來改變新冠疫情下美國人戴口罩的行為。他們想要傳遞的信息是，戴口罩通過控制新冠疫情的發展，最終能夠幫助人們恢復以前的生活和行動自由。

我們是優秀的語言學家，但不是合格的統計學家

Omer博士在報告中還指出，人類是優秀的語言學家，但不是合格的統計學家。一個4歲的孩子就可以描述“無聊“和”憂傷“之間的區別，但是即便是成人，也無法從直覺上感受到十萬分之一和百萬分之一之間的區別。在說服母親讓孩子接種疫苗的研究中，雖然研究人員告訴疑慮的母親每10萬個兒童中，只有20個人在接種疫苗後會出現副作用，而如果不接種疫苗，10萬名兒童中有2萬人會患病。但是，揭示這1000倍的風險機率差別對改變母親的想法並沒有多大作用。而對疾病嚴重程度或副作用嚴重程度的描述反而更能引起母親們的共鳴。

結語

新冠疫情仍然在世界範圍內影響著全球人民的生活，而隨著互聯網和社交媒體的發展，“信息疫情“對人類的生活和健康也將產生前所未有的影響。當我們面對不實訊息時，應該採取什麼樣的回應策略？Omer博士基於目前的證據，給出了以下幾點建議：

明確說明不實訊息是錯誤的。

不過度討論不實的訊息，而是提供包含正確信息的另一個解釋方式。

通過訴諸價值觀與對方產生共鳴。

專注於故事的表述而不只是使用數字和概率（因為我們都是優秀的語言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