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如逼業主降房租,後來怎麼樣了?
週一(6月29日),虎嗅發表《自如和業主的“不降租就解約”之困》(以下簡稱“自如與業主之困”)後,我被踢出了業主維權群。據虎嗅了解,目前這個維權群已經從300多人增加到接近500人了。文章發出後,不少業主把這篇文章丟到了群裡,圍繞該文,群裡的業主有了不小的分歧。
有個別業主覺得文章過於偏向自如,而非為業主發聲。也有業主持不同意見,認為該文相對客觀地把各方的觀點都盡可能呈現出來了。
在最後大家吵得不可開交之際,一心潛水的我被群主揪了出來,移出了群聊。不過群主友好地表示,後續採訪她可以繼續幫溝通。
所以,這篇是後續報導。
第一個是關於維權打官司的問題。業主們也都通過自己的關係聯繫了一些律師,但每個律師的觀點和建議也都不一樣,讓業主們感到茫然。
北京龍朔律所律師李量接受虎嗅採訪時表示,自如合同應屬於製式合同,裡面可能會有些所謂的霸王條款。即使合同里提及在不可抗力因素下有降租條款的話,如果降幅不合理、對自如單方面有利的話,房主可以要求法院確認該條款無效。
“可以模仿證券方面的集體訴訟,維權業主共同委託一兩個律師代表他們十幾、二十幾個人甚至更多的人。而且從證券訴訟的角度來說,現在還可以有代表訴訟,比集體訴訟又更進了一步。”李量說。
自如方面顯然不願跟業主對簿公堂,不管溝通降租的情況如何,自如還在按時給業主打款。
針對《自如與業主之困》中部分業主反映的自如工作人員電話溝通時態度惡劣、二次大幅降價、甚至存在威脅意味的情況,自如高管馬自能(化名)回應虎嗅:“上次你跟我反映的情況,我直接把微信截圖在我們內部管理會議上面貼了出來。我說在一線的溝通上,任何情況下都得是友好的協商,我們本身就是去跟別人協商,甚至是求別人理解你來降點價格,如果你還態度不好,肯定是要出問題的。”
他說:“本週我們全方位都在重新學習整改了。”
這可能是最近業主都沒有再接到電話的原因,負責打電話的業務員都被拉去培訓去了。
有不少身邊的朋友或一些業主看到《自如與業主之困》後加我微信,談他們最近被中介降租的經歷,除了自如,蛋殼、我愛我家的房主也都接到了類似要求降租的電話。
我愛我家房主劉倩(化名)告訴虎嗅,此前我愛我家給她打電話,問能不能降租,大概給她降5%,“降得不多,就是覺得這個事情沒有道理。沒有馬上同意就威脅,更沒有道理。其實我愛我家可能行動比較早,後來就沒有再聯繫我了,不過當時是說回頭會再找我。”
韓愈(化名)是一位蛋殼公寓房主,他的房子交給蛋殼出租有好幾年了,今年1月剛又續簽了5年。最近蛋殼聯繫他說因為疫情原因要求降價改合同,並要求降掉剩餘4年半的。
“疫情原因降租其實能理解,但是直接改4年期還是挺狠的,而且疫情這個理由我覺得用不了4年。”韓愈告訴虎嗅,“我覺得半年半年地簽合同是可以接受的,現在市場不好,半年讓利,再看看形勢,不好的話再降半年都可以的。”
不過,最終迫於形勢,他還是答應了蛋殼公寓的降租要求,租金從7800元降到7400元,相當於降了5%,在他能接受的範圍內。但他對租戶是不是能享受到房主降租帶來的優惠表示懷疑。
如果必須接受降租這樣的現實,上述兩位蛋殼與我愛我家的房主被降5%的遭遇,要明顯比那些被要求降15%、20%甚至30%、40%的自如房主幸運得多。
虎嗅回訪幾位之前採訪的業主,他們都表示最近幾天沒有再接到自如的電話,耳根子短時間內得到了清靜。
“最近負面輿論不太好,他們也有忌憚,我擔心過幾天熱度降了,他們會捲土重來。”此前接受虎嗅採訪的業主王安妮(化名)有點兒擔心地說,“看他們的聲明還是留著伏筆的,希望我是多想了。”
她沒有多想,自如的確還沒有放棄。馬自能對虎嗅表示,降租還是要降的,不過協商的方式和條件上會有更多選項,“滿足不同業主的訴求”。
具體解決方案是什麼,馬自能拒絕透露。他說,不排除跟目前房子租不出去的房主商量看能否免房租,也就是在空置期內,自如不給房主房租。
“昨天(7月2日)我們在內部開季度總結會的時候,有北京的一個區還跟我們分享了業主主動給我們免租的事情,好像一共給我們免了2萬多塊錢。”馬自能說。
這意味著,自如接下來會兩條腿走路,一邊跟有租戶入住的房主談降租,一邊跟暫無租戶入住的房主談空置期間給自如免租。
似乎是約定俗成的行規,虎嗅跟多位房主了解到,無論是自如還是蛋殼、我愛我家,跟房主簽約的時候,一般簽3~5年,第一年空置期為25天~ 60天不等,第二年開始每年空置期為30天左右,意味著房主每年只能收到最多11個月的房租——但平台卻以中介費或服務費收租戶13個月的房租——然後每年按照3%的租金上漲。期間,房主可以根據手機 App實時查看自己房子的出租情況,但無法到自己的房子查看是否被打隔斷,因為自如等平台會給房子換鎖。
一位房主提供給虎嗅的自如合同上空租期和房租增長率的截圖
接受虎嗅採訪的房主無論情願與否,他們都表示對受疫情影響降租持理解態度,只要降幅合理。但他們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他們的房子裡明明住著租客,並且都是住滿的,自如似乎也沒有給租客降房租,這種情況下卻讓他們降房租?房主並不傻,他們會去自如App上查看自己房子所在小區掛著的同戶型房子的租房價格。
7月2日,自如推出了“億元補貼,最高免2月租金”的優惠政策,針對一些特定房源最高免2個月的租金。馬自能對虎嗅說:“7月開始,我們針對北京的租戶有比較大的優惠,並且7月份續租的在住客戶也都原價續約。”
自如在北京地區推出的部分優惠
張藍(化名)是北京像素小區的自如業主,虎嗅在《自如與業主之困》中提到過,該小區至少有50位業主接到了自如的降租電話。張藍對虎嗅表示,她第一次接到自如電話是6月20日,對方以疫情影響、公司運營不善虧損為由,要求她將房租從目前的7500元降到5900元,她覺得降得太多接受不了,對方說如果接受不了,可以將房子退還給她。她提出了折衷,接受降到6500元,自如管家表示去和公司匯報。
“中間我在網上查了下目前小區他們掛的房價,也了解了一下降價這個事情,加入了業主維權群,期間這位業務員以隔一天打一次的節奏聯繫我,我都沒接。”張藍告訴虎嗅,6月30日晚她老公接了電話,這次對方沒再說疫情和運營的問題,而是把責任推卸到小區不好、房子不好的問題上,並給了一個新的金額6200元。
6月30日之後,她沒有再接到自如電話。
張藍提供的她的房子現在的租住情況(左)和同類型房子現在掛出來的價格(右)
“我們查過了同小區同戶型的,他們掛出來的和我目前收益(7500元)一致,與他給的金額不一致。我們提出我們可以接受的降價金額被拒絕了,說只能按照他給的價格,沒有進一步協商的餘地,並且降價是覆蓋後面三年合約期的,這並不是友好協商的態度。”張藍說。
她補充說,在通話中讓這位自如業務員查了一下,她的房子是住滿的,並且租戶剛續租。
在張藍髮給虎嗅的自如維權業主群裡另一位業主唐果(化名)的聊天記錄中,後者的房子是個大開間,跟自如籤的是4500元/月,自如第一次讓她降到4200元,再打電話直接降到3000元。
“我那個租客剛續租完,一個月還是4890元。我問過我那個租客,她在裡面住了一年了,去年6月就住進來了,趕上疫情她也沒差自如的房租,自如也沒有給她降。”唐果說,給她打電話的自稱是自如資產管理部的。
據虎嗅了解,這些業主接到的電話都不是自己房子的自如管家打過來的,估計主要是考慮到熟人不好砍價。
至於為什麼自己房子明明住著人卻給他們降房租,有業主猜測,自如業務員嘴裡說的“受疫情影響、公司運營不善虧損”,除了疫情這一最重要的因素外,還跟去年年中北京禁止打隔斷房的政策有關,當時北京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委員會會同北京市市場監管局接連發布了3個合同示範文本,禁止隔斷房——
以原規劃設計為居住空間的房間為最小出租單位,不得改變房屋內部結構分割出租,不得按床位等方式變相分割出租。廚房、衛生間、陽台和地下儲藏室等不得出租供人員居住。
一紙令下,分散式長租公寓過去的N+1模式——N就是幾居,1就是客廳隔斷——遭到了挑戰,出租率和利潤空間都會受到影響。
無論是北漂、滬漂還是深漂、杭漂,且不說買房,租房都是每月很大的一筆固定支出,尤其對於來到一線城市的基層務工人員或剛畢業的大學生,生存和掙錢養家糊口是第一位的,於是就有了散租的市場需求,考慮到每個人的工資水平,進而有了隔斷房的生存空間,長租公寓也樂得降低每間房子的均價,讓更多外地人租得起房。
但各種原因,比如當年的大興火災以及其他不可說的原因,導致隔斷房不斷被拆掉,進而導致中介公司原本高價拿的房源由於房租單價提高,影響了出租率,壓縮了長租公寓平台的利潤空間,甚至出現了倒掛現象,而租客租房的成本也隨之上漲,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以我親身經歷過的為例,之前從一個小中介手裡租的房子原本是三居室,我租了其中一間次臥,中介為了賺更多的錢,把客廳隔了4個隔斷——每間基本只能放下一張床,連廚房都租出去了。每個隔斷間租1500塊錢甚至更多,租客有當電工的大哥,也有不想住校的大學生/研究生。後來隔斷被有關單位給暴力拆除了,這些人頓時無房可住,只能另覓他處,有可能是租下一個隔斷間,也有可能是多花點兒錢租個次臥,這些就不得而知了。
現實世界就是這樣。買房子是理想,買不起房子是現實。沒有隔斷房是理想,有隔斷房是現實。
就目前而言,在房主眼裡,作為甲方的他們是弱勢團體,被乙方牽著鼻子走。其實,再強大的個體在一個企業面前都是弱勢群體,而再強大的企業在政策面前也都是弱勢群體。
不說了,作為弱勢群體,我去給中介打下個季度房租去了。
One thought on “自如逼業主降房租,後來怎麼樣了?”
您好,我在深圳龍崗的房子也碰到一樣的狀況,想與文章作者聯絡,感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