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封城前坐上火車離開，通過體溫測量順利進京後又住進小區，但湖北人小王沒想到自己在隔離期間，卻要搬家。讓他搬家的是自如。續約漲價，未能提供服務但正常收取服務費，不同意無法返回的租客無責退房，讓湖北籍租客無責換整租房子……近期以來，自如因這些舉動飽受批評和質疑，租客們指摘自如在疫情期間“坐地起價”。

湖北籍租客：隔離期雪夜搬家，無法以“不可抗力”無責退租

“只能整租是嗎？自如沒有任何的補助政策對嗎？”

2月6日下午，老家在湖北十堰的自如客小王在北京朝陽區租處接到了一名自如地區經理的電話，要求他換到一個整租房子，差價自己出，或暫時搬到一個整租房子裡隔離14天。小王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自如給的理由是他“從湖北迴來的”。

“你不同意也沒辦法，會被強制。”該經理稱可以通過雲端鎖上小王的密碼門。

聯想到自如1月30日給租客下發通知，要求所有用戶2月1日前線上提報最近居留地、個人健康、返程日期等信息，逾期將被“暫時收回居住房屋的智能門鎖權限”，小王很生氣。他覺得自己的私權被侵犯，“在合同期內，自如作為一個中介是否有權利去對我暫時擁有居住權的房子進行強制干涉？”

此時，已是他在家隔離的第10天。1月27日，他順利出火車站進入小區，體溫正常，被物業要求在家自我隔離14天。合租房內就他一人，2位室友會在他隔離期結束左右回來。

小王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通話時他錄了音，掛電話後他陸續報警，聯繫媒體，諮詢了律師。律師告訴他自如此舉是違法的，如果自如實施了強制措施會幫他打官司。

隨後，他將自己採取的這些措施用文字發在了小區的自如客微信群裡，並憤然表達自己的反對意見。

但自如的操作令他始料未及。

“他們給我倆室友打電話，讓他們不要回來，或者回來後搬到別的房子裡去。”不想因為自己的事麻煩別人，他選擇妥協，搬到自如安排的整租房子內隔離。

2月6日，北京大雪。當晚22:00左右，小王獨自拉著行李箱踏著積雪趕到了自如提供的某一居室裡。但和自如APP顯示的普通一居室不同，小王稱他落腳的地方是個二居室隔斷，也沒有電視機、沙發等物品。而自如只告知他新住處地址和密碼，並未告知他需要帶上棉被等生活物品，小王稱沒辦法住。

自如安排給小王的隔離整租臥室。圖/受訪者提供視頻截圖

“我後來想想不對，而且另外兩個室友回复我說他們10號以後回。”小王當夜又拉著行李箱返回了原住處。而這一次夭折的搬家，讓他感冒了。“但讓我這樣還在隔離期的人亂跑，我也是服氣自如。”

此後，自如管家再未聯繫他。

“病毒是通過戶籍傳染的嗎？”除了認為自己的正當權益被侵犯，小王還覺得自己作為湖北人被歧視了。

因為湖北人身份受到影響的自如客不只他一人。

小王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其所在的租客群內有一名武漢人，因封城無法按期返京，但被自如要求正常交房租，“一個月房租5500塊。”

“自如否認當前武漢暴發的疫情，交通管制屬於（租房合同中所說的合同可自行解除的）不可抗力。”湯敏（化名）是在北京工作的武漢人，租住在東城區和平里的安外花園，每個月的房租加上服務費、利息共6821.75元。因武漢封城，她至今未能回京。

自如針對武漢地區的房源提供了2月房租減免50%的優惠，此前對武漢籍在外地租房的租客並未有相關措施。2月1日左右，她聯繫管家稱想退租，但對方稱她是單方面違約，需要繳納違約金。並稱如果要解約，需要她將個人的行李物品全部搬走。

租客與自如管家聊天記錄截圖。圖/受訪者提供

為了不影響徵信，湯敏已經交了2月份的房租。但她同時撥通了北京12345政府服務熱線。

2月10日，投訴得到了管家的回應：“關於您的訴求我們目前只能滿足兩點：一個是給您辦理無責退租，一個是協助您的朋友幫您收拾行李物品。”

“行李沒辦法處理，自如不能幫忙寄存（行李），也不減免房租”，湯敏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她只能等疫情穩定再去辦理退租。

自如：漲價是“極個例”

問題遠不止這些。

多名租客在網上發聲，稱自如利用疫情期間租客不便搬家、還未到復工時間等特殊性，大面積多地區哄抬租金，續租普遍增長10%-30%。

自如官網顯示，自如客有近300萬人。面對輿論壓力，自如2月10日回應稱“已經跟進到租客，多是因長租客想改為短期續約引起，與租客基本達成共識”。

自如CEO熊林也在朋友圈稱，“自如客戶續約價格出現大的波動是極個例情況”。因為輿情洶湧，熊林的個人認證微博關閉了評論，其曾於2月1日表示，“聽到所有的聲音，大家庭，事情一件一件去解決”。

但租客對此不買賬。“沒有共識，只有自如單方面的強制定價。”“作為長租客戶，剛續約被漲價15%。”“疫情當頭，盤剝租戶。”

南京的自如客小魚（化名）就遭遇了漲價。她是長租1年、續約1年，“我是老用戶，加上自如信用分達到標準，續租的服務費打63折，但房租漲了5%。”小魚稱，年前她曾諮詢管家續約的問題，對方稱續租的話租金不變。但年後，卻被告知系統變更，租金上調了。

服務暫停卻照收服務費也是眾多自如客不滿之處。小魚稱，自己的租房已近一個月沒有上門保洁。而服務費已在簽合同時一次結清，是全年房租的10%。

北京的自如租客阿哲同時也是3個維權群群主，群成員近1000人。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們遭遇的問題基本相似，訴求包括減少房租，退還無法提供服務期間的服務費，續租漲幅不超過3%，無責退租以及疫情期間不強制要求搬家等。

但阿哲表示，目前沒有一個維權成功的。

2月11日，中國新聞周刊就上述問題撥通了自如客服電話，系統提示音稱“受疫情影響，自如客服放假至16日”；當日給自如官網公佈的媒體聯繫郵箱發出採訪請求，至今未收到回复。

2月12日，自如發文稱為因疫情導致無法如期返回租住城市又到了續約期的自如客推出一個月靈活選擇，為2020年3月1日後返回並繼續居住的租客減免2月全月服務費。關於無責退租方面，屆時向因疫情導致2020年3月1日後還無法返回租住城市並暫時不考慮繼續居住的自如客辦理。

在小魚看來，“這個聲明沒有說明之前租期到了，已經不得已短期續約的租客的損失如何退回。”

小王看到聲明後聯繫了管家，對方直言“現在不知道如何去界定這個3月1號，萬一說只針對湖北地區呢？要證明呢？……”。

當天，小王被告知可以無責退租，地區經理讓他不要在群裡說此事，因為他是個例，“原則上不可以（無責退租）”。

律師：租客應勇於維權

秦兵房產律師團隊律師張皓然和廣西廣正大律師事務所律師雷家茂接受中國新聞周刊採訪時均表示，如租戶所言屬實，自如的部分行為並非合理合法，租戶可發聲維權，相關部門應加強監管。

在湖北籍租客小王隔離期間被自如要求換到整租房子一事上，張皓然認為，非常時期原來的租房合同仍舊有效。而小王被要求搬到整租房子後需付與合租臥室之間的差價，小王完全可以不同意，且自如不得以此為由解除合同。

自如給小王提供的第二種選擇為搬到整租房子內隔離，只需支付原來合租臥室的房租。張皓然表示，自如供租客進行短期隔離的場所應與原房源在同一小區且該場所應當經過全面消毒。此外，按照《傳染病防治法》規定，即使為了防控大局，自如並無權力直接隔離租客，且應當為租客提供生活保障。

“合租房風險確實比較大，能理解自如的憂慮，但這個舉措太過簡單粗暴，助長地域歧視。”張皓然稱，如果合租室友在14天內不返回，那麼完全可以在原住處進行隔離。

張皓然同時指出，如果自如利用租客“不便搬家”（社區禁行限制等原因）、未到復工時間無法返程、返程後被要求自我隔離14天、自湖北等重點地區返程需要強制隔離14天等困頓情形，向租客提出漲價續約的要求，則具備《民法總則》第151條“顯失公平”情形之嫌疑，此類合同即使簽訂了，後續也是可以撤銷的。

作為在北京租房的武漢租客，因為疫情不能返回租處，湯敏能否申請無責退租？

2月10日，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表示，當前我國發生新冠肺炎疫情，為了保護公眾健康，政府也採取了相應疫情防控措施。“對於因此不能履行合同的當事人來說，屬於不能預見、不能避免並不能克服的不可抗力。”

雷家茂表示，因疫情防控需要政府對武漢等地進行“封城”或管制，若導致這些地區的租客長時間無法返回租處或外地的租客無法返回武漢等地的，因患上新冠肺炎需要長時間治療隔離的，租客可以解除合同即退房，並且不需承擔違約責任。

針對未提供服務能否照常收取服務費的問題，張皓然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在自如未提供合同約定的服務內容時，租客對於其提前支付的1年的服務費，是有要求部分返還的權利的。”

兩位律師皆表示，若自如行為屬實，租客應為自己維權。在雷家茂看來，租客可採取與自如進行協商、向有關部門進行舉報、提起訴訟等合理、合法的方式進行維權。張皓然則強調租客要有證據意識，應當保留好房東的微信記錄、短信記錄、通話錄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