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陰影下的網約車:司機收入銳減五分之四
在疫情的陰影下,網約車行業正經歷著一場可能從未有過的困難。1月23日,武漢封城,新型冠狀病毒在全國蔓延後,幾乎所有的交通樞紐都停擺,隨後,諸多城市開始封鎖城市內的道路,不允許市民出門。當下,人們出行需求緊縮,網約車的訂單量也在急劇下降。這意味著,這段時間,司機們將沒有收入或只有極低的收入。
這只是困難的一部分。
“華南某省儘管沒有封城,但是受疫情影響,現在已經陸陸續續有司機要求退租。”一位擁有數千輛汽車的租賃公司老闆接受界面新聞記者採訪時表示,年後退租司機佔比達到30%。“司機一旦退租,車子就會空置,每輛車的成本大概是在4800元/月左右,這筆錢就需要租賃公司自己掏,這對於租賃公司而言是無法承擔的。”
在他看來,對於租賃公司而言,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點。
同時,在當下,為了保證一線醫護人員的正常出行,包括曹操出行、高德、滴滴等在內的大出行公司都召集了司機志願者給他們提供出行服務。“只有共同去抗疫,才能盡快的恢復正常運轉,然後再想辦法突圍。”一位不願具名的大出行公司聯合創始人表示。
但真實情況也許並沒有如此樂觀。
收入減少五分之四
兩天前2月8號,張麗英開始在家休息。
隨著新型冠狀病毒的蔓延,三天前,杭州也幾乎進入封城狀態,市民出入小區都需要辦證明,量體溫。大部分的城市道路都被封鎖。截止2月10號上午11點,浙江省確診病例為1092位,僅次於湖北和廣東,其中新增29例。
這對於張麗英而言並不是一個好消息。每天早上醒來,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打開手機查看全國范圍內的新增感染人數、死亡人數,疑似病例人數。“希望疫情能早點過去,這樣經濟上壓力也會少一些。”
她是山西人,今年40歲,有兩個女兒,其中大女兒今年馬上要高考。兩年前,張麗英離婚後,一個人來到杭州,成為曹操出行的一名網約車全職司機。
“每月房租2000元,其他開銷2000元、吃飯1500元、兩個孩子生活費1500元左右。”她算了一筆賬。此前,她作為曹操出行的司機隊長,每月到手收入大概在一萬一千元左右。“如果節省一點,每月可以存下五千元。”
這是她在杭州過的第二個年。“從杭州到太原,高鐵需8個半小時,票價561元,年前飛機基本都在一千五百元左右,過了春節節假日後,從杭州到太原的特價飛機票價有的只需要300元。”為了省回家的路費,和去年一樣,她計劃春節假期過後再回家看望孩子。
同時,春節期間,因為司機大都回家過年,也不會堵車,公司還有獎勵和補貼。算下來,去年從大年初一到初七,一個禮拜每天在崗10多個小時,平均每天二十多單,她賺了大概5000元。
“我要多存一點錢,孩子念大學需要錢,雖然是由其父親撫養,但作為母親,還是想盡可能地去供她讀大學。”
而今年受疫情影響,這七天她整體收入只有去年的五分之一。“在杭州開始封鎖城市交通道路之前,武漢封城後,杭州打車用戶就明顯減少,一個小時都拉不到一單。三天前,杭州禁止外出後,直接就沒訂單了。”她說,慶幸的是,她是曹操出行的全職司機,不管怎樣,公司依然會給她提供底薪和五險。
沒辦法上崗的日子,她只能呆在自己的出租屋裡。
“這個時候回家要隔離14天,一來一回28天,一個月就沒有了,不划算,還是想著疫情能盡快得到控制,然後上崗賺錢。”她說。
今年5月,她打算回家一趟,陪她女兒參加高考。讓她焦慮的是,她可能存不到預期中想要給女兒讀書的錢了。
租賃公司幾乎崩盤
最近一個禮拜,劉明(化名)都焦慮到失眠。
2014年,在網約車平台開始興起時,他幫滴滴在華南地區招募並管理司機。如今,他的公司已成為滴滴比較大的合作商,目前有接近1000輛汽車。
去年八月份開始,滴滴取消了融資租賃(以租代購)模式,在全國范圍內推行經營性租賃。和融資租賃不同,經營性租賃的車輛最後歸屬權歸於司機所挂靠的租賃公司所有,這意味著,和滴滴合作的租賃公司必須自己購買車輛,屬於重資產運營的模式。同時,司機退租的政策也相對靈活,一旦提前退租,只需要繳納押金的10%-20%作為違約金就可以,基本只需付出兩三千元。
作為滴滴的第三方供應商,租賃公司必須要自己擁有車輛。但中小企業缺乏足夠的現金流去購買車輛,它必須通過第三方機構授信從中藉貸,把車輛作為金融產品打包賣給司機,從租金差中獲利。除此之外,滴滴的返點、汽車後市場的服務也是租賃公司重要的利潤點。
這意味著,一旦司機退租,車輛將成為公司的空置資產,無法產生效益。同時,作為中間層的租賃公司還需按月給授信機構繳納所有車輛的貸款。
在劉明公司現有的1000輛汽車中,融資租賃和經營性租賃各佔一半。其中,融資租賃的月供直接由司機自己承擔。
“疫情爆發以後, 目前已經有接近30%的司機要求退租。”讓劉明焦慮的是,這1000台汽車,加上利息、保養等費用,每輛車每月需要4800元左右,這也意味著每個月硬支出近500萬。保守估計,30% 的退租率中有一半屬於經營性租賃,這意味著有150輛車子在招募到新的司機上崗前實際上就是負資產,不可能帶來收益,這部分每個月付給銀行和其他的費用支出總計72萬。
“現在情況還不明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恢復正常,也許退租率還會更高。”他表示,公司員工的工資、辦公地的租金、水電這幾項加在一起,每月也得支出50萬左右。
“這次黑天鵝事件,幾乎讓租賃公司體系面臨崩盤。”他說,更為關鍵的是,租賃公司幾乎沒有通過減少開支等方式去度過危機的可能,一旦全國范圍內租賃公司體係出現崩盤,很多司機將面臨下崗。
“如果銀行及金融公司能延長租賃公司還款半年,同時,政府對這個行業進行補貼,租賃公司才有可能活下去。”同時,劉明還寄希望於在特殊時期,平台能在計價方面的政策作出調整。
劉明的焦慮是這個行業當下的縮影。
另外一位不願具名的全國性出行平台聯合創始人則表現出更為長遠的擔憂,他表示,就算疫情得到控制,但很長一段時間內用戶對於出行的安全性會產生擔憂,很多出行場景需求將會降低,比如去KTV和飯店等等。
不過,在他看來,也許這也是一個機會。如何去滿足特定出行場景的需求,是接下來值得去思考的問題。
先抗疫,再突圍
“用戶需求會降低、供應鏈的艱難會直接影響供給側。”多位出行公司的CEO均和界面新聞記者表達了看法。
的確如此,以滴滴為例,其供應鏈的生存狀態將會給它帶來直接影響。
滴滴官方宣布的數據顯示,目前,全國范圍內,滴滴的租賃公司達到3000多家,每天的日訂單量達到3000萬單左右。值得一提的是,作為全國最大的信息撮合出行平台,滴滴並不直接控制車輛,更多的是依靠租賃公司或其和車企共同成立的合資公司。
一周以前,滴滴旗下的小桔車宣布,和湖北省內94家租賃公司夥伴、26家金融保險等機構溝通協商,共同發起倡議行動:在武漢、黃岡等湖北16個城市裡,從小桔車服合作租賃公司租車的司機無須繳納2020年2月份的租金,車輛租期順延一個月。
但目前這個倡議行動只覆蓋到了湖北地區,劉明旗下的司機享受不到這個政策。
無論如何,“活下去”是劉明們目前最大的需求,但也只有等疫情過去,才能想辦法進行自救。
“現在公司都在抗疫,只有等疫情過去了,才能去著手準備突圍的事情。”多家出行公司創始人也都這麼認為。
的確,時間意味著資金成本,只有共同抗疫、縮短受疫情影響的時間,盡快恢復運營,才有更多可能。
另一方面,他們也寄希望於國家出台更多有利於企業的業務恢復政策。
截止目前,已經有滴滴、曹操出行、高德等多家出行平台都召集了司機志願者在武漢等多個城市給一線醫護、社區提供出行服務。其中,曹操出行設立了2億元人民幣新型冠狀病毒防控專項基金,並出資100萬元給社區居民免費提供出行服務。而滴滴也在北京給司機免費發放口罩。
出行公司正在不斷通過一些措施來給司乘兩端恢復信心。無論如何,人們的出行需求始終存在,在生活恢復正常節奏之後,打車依然是城市人口的剛需。
但值得注意的是,經過這一戰之後,出行行業的大量供應商將異常艱難。這也就意味著,在運力端將面臨著重新洗牌的可能,而新補充進來的運力端(供應鏈)和平台端,也需要重新磨合。
不過,就像他們說的,眼下只有齊心,才可能盡快地攻克疫情,然後恢復生產。
作為這個生態中的一名個體,這也是張麗英目前最大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