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籌地推籌款急行軍,公益是否變功利?
11月最後一天,一則“臥底水滴籌”的短視頻在微博廣泛傳播。一家醫院裡,水滴籌的籌款顧問們掃樓推薦產品。視頻中的一句話成為熱烈討論的焦點之一:“這都是消耗社會的愛心值”。水滴籌是水滴公司旗下三大產品之一,其主要服務是網絡大病籌款,而這一服務的主打特色,是0服務費。2016年7月,“水滴籌”前身“水滴愛心籌”正式上線。官方消息顯示,截至今年3月,累計籌款金額超過120億元,捐款人次超過4億次。“籌集人間溫暖,讓困難不再無助”,通過匯集愛心,可以幫助無力者前行。然而如今爭議所在,是愛心凝聚的善款,是否給予到真正需要幫助的人?調查顯示,有的籌款發起人本身並非無力支付醫療費用,水滴籌方面存在審核漏洞。同時引起爭議的,還有水滴籌的推廣方式:醫院地推,業務員領取提成。這種情況下,為了自身利益,難免有員工違規操作,助推不合理的籌款需求。
科技向善,改變生活。然而在利用科技的具體操作上,會出現一些情況,可能與初衷背離。有陷入困難的患病者從水滴籌受益,而有一些捐款人的愛心,被欺騙和消耗。
公益?爭議
水滴公司成立於2016年4月,定位為個人醫療資金提供商,旗下有“水滴互助”、“水滴籌”、“水滴保”三大業務,其中, 水滴互助為網絡互助社群,水滴籌為籌款平台,水滴保為互聯網保險優選平台。官方介紹稱,其使命為“保障億萬家庭”,而價值觀強調“用戶第一”
自成立來,水滴公司發展迅速。2019年3月,水滴公司宣布獲得由騰訊領投,高榕資本、IDG資本、DST Global創始人尤里·米爾納等知名投資人跟投5億元B輪融資。今年6月,水滴公司宣布完成C輪融資,由博裕資本領投,騰訊公司、中金資本、高榕資本等知名投資機構跟投。然而公司飛速發展之下,歸屬於社會責任板塊的水滴籌卻常常陷入爭議。
在梨視頻的臥底視頻中,自稱水滴籌“志願者”的籌款顧問們,通過掃樓的地推方式推廣產品,只通過口頭詢問,便鼓勵患者發起籌款,群發籌款信息。這一過程當中,並未詳細核實患者病情、經濟情況等信息;對發起人籌款金額的設定,也較為隨意。然而,網絡捐款本是出於愛心的幫助,被籌款顧問們輕率對待,不免讓人失望與憤慨。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視頻顯示,籌款顧問收入的一部分來自提成,而且根據績效末位淘汰。公司要求,籌款顧問每月至少完成35單,5單有效單就是80元一單,6到10單就是100元一單。為了獲取更多收益,難免有人陷入違規操作。至於水滴籌方面為何設定績效,有顧問乾脆表示,是為佔領市場。
在看到視頻之後,不少網友表示:不要讓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得不到幫助。並且有網友稱,下次遇到籌款不會再捐。誠域健康集團董事長、陝西醫藥協會副會長單升高曾在水滴籌多次捐助,有時一次捐款數千元。在看到地推視頻之後,他向新浪科技表示,自己第一感覺,“就覺得這個事情過了”。單升高本身也做公益,在他看來,做公益去宣傳是好的,因為可以讓更多人知道並讓更多人受益。但如果用掃樓掃街式的宣傳,就讓公益組織變得像功利組織。
除了地推這種方式的爭議外,水滴籌更進一步的問題在於對籌款發起人的資質審核上。12月3日,微博話題#有百萬房產也能發起籌款#再次引發廣泛關注。據時間視頻報導,記者佯稱是患者家屬,有價值百萬房產,詢問是否符合籌款條件,籌款顧問表示可以。
雖然水滴籌客服人員並不認同籌款顧問的承諾,表示水滴籌只針對無力承擔醫療費用的大病患者,然而長期以來,常有不符合籌款條件的人發起籌款的消息傳出。
水滴籌的兩面
在廣東女孩婷婷看來,水滴籌是很好的產品,因為真的可以幫到別人。她的妹妹一家,正是水滴籌的受益者。
據婷婷介紹,妹妹生活在農村,今年生下第三個孩子後感染了腦膜炎,病情嚴重,到了神誌不清、胡言亂語的地步,於是被送入醫院,在ICU住了幾天。因為妹夫沒有父母支持,家裡條件很差,住院治病的花費是一筆相對很大的負擔。於是在表姐的建議下,他們發起了水滴籌。“每天都發朋友圈,好多人都有幫我們轉發。”最終幫妹妹籌集到一萬多元。
婷婷感受到水滴籌的幫助,“好像一萬多元並不多。但是能發水滴籌的,都是比較困難的家庭吧。如果自己有條件解決,誰會那樣天天發這個,去求別人的施捨?”同時,婷婷自己也在水滴籌上捐過幾次。
這是圍繞水滴籌眾多故事中的一例。官方數據顯示,截至2018年9月底,水滴籌為80多萬名經濟困難的大病患者提供了免費的籌款服務,累計籌款金額超過100億元,幫助人次超過3.4億。而到今年3月,水滴籌捐款人次超過4億次。
但是,在被幫扶對像中,可能一直有並不符合條件的籌款人存在。今年5月,德云社相聲演員吳鶴臣(本名吳帥)腦出血住院搶救,家人通過“水滴籌”發起百萬眾籌,當時有網友質疑,有房有車為何可以申請“貧困戶”。也常有網絡爆料,是與此類似情況。在籌款資質審核上,水滴籌的漏洞長期存在。
白領女性傑西向新浪科技講述了她的經歷。對她來說,一次不得已的水滴籌轉發成為她打向自己的“最難堪的一擊”。
傑西的爸爸去年癌症過世,在他過世前,同父異母的姐姐瞞著傑西,以爸爸的名義在水滴籌發起籌款,金額達到20萬。然而這筆錢,並非必要。她回憶,當時的籌款文案,說爸爸前期治療已花去30萬,醫生指後續治療還需要20萬,但在社保這塊並沒有講過爸爸是教師,報銷比例高達80%等信息。對這一信息,水滴籌方面未能核實清楚。
而且在她看來,因為爸爸當時處於保守治療中,並不需要太多錢,加上自己和姐姐的收入等等,“能撐得下去,甚至不是用撐這個詞。”傑西提到,姐姐一家對爸爸媽媽並不好,在得知籌款後,她曾要求姐姐,籌來的錢無論剩下多少都要還給平台;在爸爸去世後,因為剩餘款項問題同姐姐溝通無果,傑西向水滴籌投訴了這筆籌款。
然而水滴籌平台認定這屬於家庭糾紛不予受理。再之後,因為朋友也幫忙投訴,水滴籌平台再次聯繫了到傑西,工作人員跟她強調,平台始終聯繫不上姐姐,還表示,“只要他們聯繫不是我姐,且她沒有承認眾籌還有餘款,他們確實沒有辦法。”
可以看到,在事後追責處理上,平台也存在問題。社會愛心值,隨之漸漸消耗。
愛心“需要”監管
在水滴公司的業務中,水滴籌是最為知名的業務。這一部分屬於社會責任板塊,主要作用在為其他產品引流。水滴公司在另一種意義上的定位,是社交流量驅動的保險科技平台。其中,水滴籌是其社交場景的核心。
百度指數
水滴公司聯合創始人兼水滴互助業務總經理胡堯曾闡述水滴公司“三級火箭”的業務模式,其中第一級就是水滴籌。一方面,通過水滴籌籌款案例,在朋友圈裡去中心化和自發的裂變傳播,給整個水滴平台帶來了大量的高效率、低成本的場景流量。另一方面,當用戶在朋友圈為一度、二度、三度好友捐款的時候,可以比較真切地感受到眾多大病離每一個人都不遠,並且重大疾病的醫療費用真的很貴。
由此自然就會產生保險需求。之後,水滴公司通過水滴互助繼續做保障意識和風險意識的再教育。再往後,便可以把水滴保體系內,保障範圍更廣、保障額度更高的商業健康險,精準地推薦給水滴會員。商業變現主要由水滴保完成。
可以看到,水滴籌是水滴公司發展的根基。這一業務能觸達的用戶規模,直接影響這水滴公司的發展。所以水滴公司大力推廣水滴籌,除開公益因素外,從根本上也是公司發展的要求。由此,水滴公司願意以自有資金支付給線下服務團隊作為“提成”,也就不難理解。
不過,既然水滴籌帶有公益屬性,籌集資金來自於廣泛的愛心捐贈,那麼平台在推廣產品方面應該有所考慮,對籌款人資質也需要進一步加強審核,來盡可能保障這些錢款確實幫助到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此外考慮現實情況,相關法律的完善,以及政府方面的監管也不可或缺。
在單升高看來,現在社會上愛心人士有很多,同時因病致貧、因病返貧的情況也很多,水滴籌這種平台確實可以解決社會問題,因此它可以快速崛起。不過此次地推事件,不僅影響到水滴籌,可能也會把類似平台的發展之路封死,因為這已經過度消費社會的愛心。
北京大成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王月池公開呼籲,建立建全對發起人資質的審核機制,不要讓個別事件讓大眾對這整個慈善事業失望。她提到,“以前有人摔倒被訛詐,幾年間全社會都不敢扶起摔倒的人了。這次一定要快速的建立眾籌的監督機制”。
眼下,公益正受到越來越多人的重視,不過在一次次令愛心“寒心”的事件中,善意與同情會趨於保守,不願再伸出援手。公益平台初衷雖好,若是無法進一步完善自身,那麼人間溫暖,再難以籌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