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Phone背後:富士康印度工廠日薪4美元的女工大軍
在一個悶熱潮濕的夏日早晨,數十輛公共汽車停在印度南部安得拉邦一群低矮的藍色建築旁。身著五顏六色傳統服飾的女性們從車上下來,杜帕塔頭巾在熱浪中翻滾,她們穿過木槿灌木叢,穿過寫著“我們的目標是零事故”的海報,然後走進藍色的建築。
這是富士康位於斯里城的手機工廠換班的情景。成千上萬的年輕女性湧出,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批女性。21歲、身材苗條的Jennifer Jayadas就是其中之一,她住在幾英里外一間沒有自來水的兩居室。
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頓免費的咖哩煎餅早餐後,她戴上一頂格子白帽、圍裙襯衫、防靜電鞋和小手指手套,然後到達自己位於測試站的工位。她要在這裡一直工作8個小時,負責確保音量、振動和其他通話功能正常運行。她說:“智能手機過去基本是中國製造的,現在是印度。”
四年前,富士康(又稱鴻海科技集團)開設了第一家印度工廠。目前富士康在印度經營兩家裝配廠,併計劃進行擴建以及新增設兩家工廠。由於這家總部位於中國台北的企業希望使其業務更分散,不僅僅局限於中國大陸,因而印度成為了一個重要的製造業基地。
富士康印度業務負責人Josh Fou LG er表示:“不把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是一條商業的黃金法則,我們必須找到可行並且可靠的替代品。顯然,替代品的選址必須具有競爭力。我們不能把手機製造工廠設立在墨西哥,也許這個做法10年前可行,但10年後的今天根本行不通。”
現年48歲的Foulger在金奈長大,畢業於德克薩斯大學阿靈頓分校,回到印度前他曾為諾基亞創辦製造工廠。四年前,他加入富士康,幫助創始人郭台銘在目前全球智能手機發展最快的印度市場建立裝配廠。
2015年,富士康在斯里城開設了第一家印度工廠。斯里城是一個經濟特區,貨物可以有限地進出口,同時允許外國公司生產從尿佈到火車車廂的所有產品。富士康工廠大約僱用了1.5萬名工人(其中約90%為女性)為包括當地暢銷的小米手機在內的各個製造商進行產品組裝。最近幾個月,工人開始測試和組裝蘋果的iPhone X。據悉,iPhone X將首先在印度銷售,隨後出口至其他各國。
2017年,第二家智能手機工廠在Sriperumbudur產業園建立,距離第一家工廠約兩小時車程。第二家工廠僱傭了1.2萬名員工並且採用部分自動化技術。Foulger說:“到2023年,兩個工廠都會擴建,並且還要新增設兩家工廠。”
目前富士康的部分零件仍然在中國製造,但未來有望在印度當地生產顯示器和印刷電路板。Foulger正在不懈努力,使公司的市場份額達到印度國內智能手機市場的三分之一,並佔據全球智能手機市場的10%(目前佔全球市場份額2.5%)。因此,他計劃新增其他產品生產線,例如亞馬遜Echo音箱。他表示:“到目前為止,印度製造主要服務於印度市場,但很快,印度製造會走向世界。”
這位身材魁梧、蓄著鬍子的印度高管坐在辦公室裡俯瞰著Sriperumbudur工廠的忙碌,並指出了印度的優勢:只有中國一半的勞動力成本;包括才華橫溢的工程師在內的大量勞動力;急需幫助的政府。
他們與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之間有一筆“交易”:印度政府面臨著降低目前已超過6%的失業率的壓力。印度政府實施四年之久的“印度製造”政策旨在通過激勵外國公司在當地開設工廠,將印度轉變為製造業大國。印度通信與電子協會會長Pankaj Mahindroo表示:“這一政策計劃在2024年前將印度250億美元的手機製造業市場擴大至4000億美元,其中很大一部分將來源於出口市場。”
但這一目標的實現任重道遠:根據該協會的說法,“印度製造”實施後,僅創造了70萬個電子製造業工作崗位。工業設計人員等技術工人供不應求,缺乏製造電池、半導體和處理器等關鍵零件的供應商。Gartner India的高級研究主管Anshul Gupta認為:“印度的火候還不夠,但已經逐漸形成體係了。印度可以提高自身的製造力。”
富士康是中國轉型為製造巨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郭台銘告訴莫迪,富士康可以幫助印度這樣做。但中國花了30年的時間才實現了這一目標。北京研究公司Trivium China的創始合夥人Andrew Polk表示:“中國的優勢在於其龐大的勞動力資源,使成本生產相當低,他們在此基礎上大力投資物流和運輸。即使他們的勞動力資源優勢消失,他們也已經投資了流程和系統,因此仍然能夠大規模地高效生產,並將產品推向市場。”
赶超中國需要印度政府和私營部門大力投資公路、鐵路、港口和其他基礎設施。Polk說:“當中國這麼做時,全球供應鍊是支離破碎的,但中國祇有一個。印度不僅必須正確決策,還必須以一種更好的方式超過中國。”中國發展的優勢還得益於不必過分擔心環境影響。“由於對氣候變化擔憂的日益增長,發展不可能一蹴而就了,”他表示。
作為在印度等地從事供應鏈工作20年的資深人士,Foulger痛苦地意識到了這些挑戰。他說:“我可以盤盤我的鬍子說,’印度可以復制中國’,但現實是,我們有弊端。”州政府為Sriperumbudur產業園的工廠提供土地、水和電力連接,富士康、戴爾、偉創力等公司聯合起來,建造了自己的工業園區。即使如此,由於金奈市和附近地區嚴重缺水,Foulger仍然需要為數千名工人解決用水問題。
Foulger很早就決定僱傭大量女性工人。女工在中國很常見,但在印度卻很少見,印度的農村婦女通常無償從事家務或農活。四年前,地方政府和法院進行了乾預,在這之前,該地區的婦女甚至不允許在工廠工作。
這一想法來源於Foulger的母親,她說服他給女性一個機會。Foulger的母親是一位老師,她的學生大多背景貧困,她表示,女性好奇、刻苦和堅韌,但家庭情況剝奪了她們上大學的機會。許多人被迫早早就業,或者在年輕時被迫結婚和撫養子女。
Foulger表示,由於大多數印度製造商更喜歡招聘男性,因此獲取招聘對象輕而易舉。但他不得不做出一些調整。例如,空調必須調高到26度,因為女工從未用過空調。一位經理提出了衛生的問題,Foulger起初猶豫不決。他很好奇女性入職後人們會產生怎樣的看法?儘管如此,他還是聽取了建議,在衛生間安裝了衛生巾分配器。Foulger還必須為女工支付額外的安保費用,並為家較遠的工人提供接送和住宿。但他認為,這些額外支出非常值得,因為“女性工作努力,並對得到的工作機會心存感激”。
多年來,富士康一直因其中國工廠的艱苦工作條件廣受批評。本世紀初,一連串年輕農民工自殺事件震驚全球,促使公司設立幫扶熱線、增加薪酬並安裝安全網預防跳樓。今年8月,由於一家勞工組織稱其削減工資並藐視法律來應對不斷上升的美國關稅,富士康解雇了一家中國工廠的兩名高管,該家工廠主要為亞馬遜裝配設備。
富士康在印度設立的兩家工廠並沒有血汗工廠的跡象。但工人大多抱怨工作單調乏味。從他們進入車間的那一刻直至八小時輪班結束,工作無情地循環重複。他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完成每天的生產目標。女工們一排一排地組裝每部手機,檢查是否存在明顯缺陷。24歲的Shivparvati Kallivettu每天都在測試手機的音頻、檢查電池和SIM卡托盤。她解釋說,她每天主要的休息時間就是每天早上和四個好朋友一起在工廠食堂吃早餐。
大多數在工廠工作的女性都有明確的目標,比如送孩子去更好的學校或者還清家庭債務。工資使他們脫離貧困線。Jayadas每月收入約9000盧比(130美元,約為中國工廠平均工資的三分之一),每天可以免費乘坐公司的公共汽車和吃兩頓營養的飯菜。為了避免工作單調乏味,公司在生產線的測試、包裝和組裝部分至少教授了10項技能,這樣他們就可以輪流從事不同的工作。儘管如此,許多工人仍將這份工作視為一種權宜之計。最近,400名女工缺席日常輪班。管理人員發現,她們都參加了政府的教師招聘考試——這份工作的薪水只有富士康的三分之一,但卻提供了看似不實際的補償。
下班後,Jayadas坐上公共汽車,下午4點前到家。她幫忙做好飯後,從街邊的水龍頭里打12桶水滿足家庭的日常需求。她的父親修理收音機和DVD播放器,收入微薄而且不穩定,她的全部工資都交給了父母。Jayadas指著脆弱的屋頂和破舊的牆壁說:“首先房子必須修好,然後我想存錢做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