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健康角度看為什麼玩耍很重要?
創造性思維如何克服低谷,到達下一個高峰?思維不同於演化的有機體和自組裝的分子,我們不能指望它用同樣的方式——諸如基因漂變和熱振動這樣的機制——來克服探索過程中遇到的深谷,但思維肯定有一些方法來達到同樣的目的。事實證明,方法不止一個,而是有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方法之一便是玩耍。
這裡指的不是基於規則的棋盤遊戲或足球比賽,而是像孩子們玩一堆樂高積木,或者沙盒裡的玩具鏟子和水桶時那種隨心所欲、無組織的遊戲。
這種玩耍行為沒有直接目標和利益,甚至沒有失敗的可能性。
貪玩的動物
玩耍是如此重要,以至於早在我們出現之前就存在於大自然中,幾乎所有幼年哺乳動物都會玩耍,鳥類也如此,比如鸚鵡和烏鴉。
在爬行動物、魚類甚至蜘蛛中都可以發現玩耍行為,性成熟的動物甚至會用玩耍來練習交配。動物世界中的玩耍冠軍可能要屬寬吻海豚,據報導,它們有37種不同的玩耍方式。圈養的海豚會不知疲倦地玩球和其他玩具,而野生海豚則會玩羽毛、海綿,或者從氣孔裡擠出“煙圈”之類的東西。
玩耍如此普遍存在,一定不僅僅是大自然的某種無聊的心血來潮,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玩耍是有成本的。幼年動物可以把它們一天能量預算的20%花在玩耍,而不是追逐食物上。玩耍可能會給它們帶來嚴重的問題。獵豹幼崽經常互相追逐,或者爬到正在跟踪獵物的母親身上,從而嚇跑獵物。大像玩耍時可能會陷到泥裡,大角羊玩耍時可能會被仙人掌刺傷,一些愛玩的動物甚至會因此死亡。
1991年,科學家觀察了一個南美毛皮海獅種群,在一個季節裡,這個種群的幼崽中有102只受到海獅的攻擊,其中26只被殺死,超過80%的被殺幼崽都是在玩耍時受到攻擊。
成本如此之高,意味著收益不可能太低,而且事實上,在對收益進行衡量之後,可以發現玩耍事關生死,例如,新西蘭的野馬玩得越多,它們在第一年的存活率就越高,同樣的,在第一年夏天更貪玩的阿拉斯加棕熊幼崽不僅在當年冬天活得更好,而且在來年的冬天裡能更好地存活下來。
當馬玩耍時,它們的肌肉力量會增強,而這種力量可以幫助它們生存。
當獅子幼崽玩打鬥遊戲時,它們是在為真正的搏鬥做準備,這將有助於它們統治獅群。
當海豚玩氣泡時,它們是在磨練迷惑和捕捉獵物的技巧。
當雄性蜘蛛玩交配遊戲時,它們練習如何快速交配,以便在其他雄蛛攻擊它們之前離開雌蛛。
不過,至少在哺乳動物中,玩耍不單單是某種老套行為的練習,就像鋼琴家一遍又一遍地排練同一段樂曲一樣,當哺乳動物跟踪、捕獵和逃跑時,它們會發現自己處在前所未有的新環境中。
玩耍拓寬了動物的行為技能,使它們能夠靈活地適應不斷變化的環境。換句話說,動物的玩耍創造了不同的行為,不管這種多樣性是否立即有用,通過在一個不可預知的世界中玩耍,玩家為各種意外做好了準備。
這種適應性也能幫助最聰明的動物解決難題,1978年的一項實驗證明了玩耍對幼鼠的價值,在這個實驗中,一些老鼠被籠子裡的網眼隔開長達20天,使它們無法與同伴玩耍。
在隔離一段時間後,研究人員教會了所有的老鼠通過拉開一個橡皮球來獲得食物獎勵,接著,他們改變了任務,使老鼠必須把球推開而不是拉開,與自由玩耍的老鼠相比,缺乏玩耍的老鼠花了更長時間來嘗試獲取食物的新方法,並解決這一問題。
科學家將這類觀察更直接地與創造性聯繫在一起,玩耍可以“實現探索的作用,使個體能夠擺脫虛假的終點,或稱局部最優解”,而且“當困在一個隱喻性的較低高點時,玩耍可以通過活躍的機制從這個高點下來,前往更高的巔峰”,從這種觀點來看,玩耍對於創造力的作用就相當於基因漂移對於演化的作用,或者熱量對於自組裝分子的作用。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些充滿創造力的人經常把他們的工作描述成“好玩”就不足為奇了。發現青黴素的亞歷山大·弗萊明因其玩鬧的態度而受到過老闆的斥責,他說:“我喜歡和微生物玩……打破常規,發現一些沒人想過的東西,是非常愉快的。”
2010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安德烈·海姆宣稱,“玩樂的態度一直是我做研究的標誌……除非你恰好在正確的時間和地點,或者你擁有別人沒有的設備,否則唯一的方法就是更大膽地去冒險。”
當詹姆斯·沃森和弗朗西斯·克里克發現雙螺旋結構時,他們得到了彩色小球的幫助,這些小球可以粘在一起,就像樂高積木一樣。用沃森的話來說,他們所要做的就是“開始玩耍”,精神分析先驅之一榮格說得最好:“我們欠想像玩耍的債是無法估量的。”
玩耍的一個特點是能暫停我們的判斷,這樣我們就不再糾結於選擇好主意和丟掉壞主意,也正是如此,我們才能在跌入不完美的低谷之後,爬上完美的頂峰,不過,玩耍只是達到目的的方式之一。
做夢和走神
我們在睡眠中所經歷的夢境雖然沒有玩耍那麼刻意,但同樣強大。心理學家讓·皮亞傑將做夢比作玩耍,這並非巧合。皮亞傑的開創性研究幫助我們理解了兒童的成長過程,正是在夢中,我們的大腦才會自由地將最奇異的思想和圖像片段組合成全新的人物和情節。
著名歌手保羅·麥卡特尼第一次聽到自己的歌曲《Yesterday》是在夢中,他不相信這是一首原創歌曲,隨後數週,麥卡特尼詢問了音樂界人士是否知道這首歌,結果沒人聽過。
《Yesterday》後來成為20世紀最成功的歌曲之一,演出了700萬次,並有2000多個翻唱版本。另一個例子是,德國生理學家奧托·勒維夢到了一個重要實驗的想法,該實驗證明了神經通過化學物質(我們現在稱為神經遞質)進行交流,並最終為他贏得了諾貝爾獎。
即使在半睡半醒——心理學家稱之為入眠期——的狀態下,我們的大腦也足夠放鬆,可以信馬由韁地展開想像。在這種狀態下,奧古斯特·凱庫勒發現了苯的結構,瑪麗·雪萊構思了她的標誌性小說《弗蘭肯斯坦》,德米特里·門捷列夫發現了化學元素週期表。
思維的放飛也具有類似玩耍和做夢的作用。據報告,96%的美國成年人表示他們每天都會走神,而另外4%的人可能因為心不在焉而沒有註意到。要量化一個人在做事情時走神的頻率很簡單,直接提問就行了,打斷正在工作的人,問問他們在想什麼,或者用手機在一天中的任意時間給研究參與者發一條短信,詢問他們在想什麼。
當心理學家這麼做時,他們發現,人們走神的頻率高得驚人。大部分人的大腦在三分之一到一半的時間裡都在走神。
走神通常被認為是無害的,但也會產生實際的後果,讓我們從負面後果說起。心不在焉的人在需要集中註意力的測試中表現較差,比如閱讀理解測試,更令人擔憂的是,他們在事關職業生涯成敗的考試中的表現也更差,包括許多大學入學要求的學業能力測試。
但是走神也有其有益的一面——至少對於訓練有素的頭腦來說是這樣。事實上,許多關於愛因斯坦、牛頓和著名數學家亨利·龐加萊這些人的奇聞軼事都說,他們在沒有刻意鑽研的情況下解決了許多重要的問題。許多人認為,最好的主意是在淋浴時想出來的,這可以從阿基米德發現如何測量物體體積的例子得到印證(好吧,他是在浴缸裡)。
然而,除了阿基米德確實是在進入浴缸時發現水面不斷上升而獲得了靈感,其他人的突破則更像是“無中生有”。龐加萊就曾這樣來描述他一生中在數學問題上沒有取得成功的那段時期:
“我對自己的失敗感到厭惡,於是去海邊玩了幾天,想了些別的事情。一天早晨,當我走在懸崖上時,我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簡短、突然,而且幾乎立即就能肯定,算術問題中的三元不定二次型變換等價於非歐幾何中的變換。”
在這些真知灼見到來之前,可以將這段看似空閒的時期稱為“思維孕育期”。當我們在一個困難的問題上努力工作,卻總是徒勞無功的時候,進行一些不需要完全集中註意力、要求較低的活動,比如散步、洗澡、烹飪等,就可以讓大腦自由地漫遊。當問題在思維中醞釀時,大腦可能會在偶然中找到解決方案。
思維的孕育過程是無意識的,並且能增強創造力。在一項實驗中,135名大學生參加了一項關於創造力的心理測試,研究者要求他們找出一些日常用品(比如磚頭或鉛筆)的不尋常用途。
測試開始幾分鐘後,主持實驗的心理學家打斷了第一組學生,給他們佈置了一項不相關的任務:看一系列數字,然後分辨出哪些是偶數,哪些是奇數。
這項新任務並不需要太多的精力,但分散了學生們對測試的注意力,在被打斷之後,這些學生繼續進行創造力測試,而他們給出的答案也比那些沒有被分配新任務的第二組學生更有創造力。
第三組學生同樣被打斷,但研究人員給他們分配了一項更困難的任務,需要更多的注意力,結果顯示,他們的答案沒有第一組學生那麼有創意。因此結論是,要求不高的任務——簡單到幾乎不需要注意力,但難度又足以阻止有意識地處理問題——可以放飛思維,並創造性地解決問題。
如果走神會影響創造力,那麼它的反面,即在正念冥想中練習的注意力控制,就應該有相反的效果,包括好的和壞的。事實也的確如此。例如,2012年的一項研究表明,正念冥想可以通過減少走神來提高標準化學術考試的分數,然而,與正念冥想的人相比,不太專注的人在前面提到的創造力測試中卻表現得更好。
很明顯,正如生物演化需要在自然選擇和基因漂變之間保持平衡,創造力也需要平衡,在專注尋找各種有用的想法卻苦無所得時,你還可以選擇玩耍、做夢和走神,讓思維漫遊起來。(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