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斷、高管性騷擾、臨時工待遇……谷歌負面纏身
“谷歌請不要作惡”、“這樣不對,谷歌”,在美國加利福尼亞谷歌總部的園區內,幾百人舉起標語,表達著對這家科技巨頭的不滿。6月19日,在谷歌母公司Alphabet的股東大會上,股東提出了包括同股同權、員工待遇不平等、性騷擾事件等13項抗議。
和往常一樣,Alphabet的掌舵者拉里·佩奇再次缺席了這次股東大會,在雙方矛盾激化時,有股東指責稱,佩奇的缺席是對問題的“刻意忽略”,並將之稱為“可恥”的行為。
谷歌正在經歷近年來最大的危機,其中一部分體現在業績上。今年一季度,谷歌遭遇了2015年以來的最慢收入增長,季度收入363億美元,較分析師預期低約10億美元。在業績公佈後,谷歌股價盤後大幅下跌超過7%,創下近十年來最大單日跌幅。
更讓谷歌焦頭爛額的是最近一年中不斷陷入的各種道德風波:壟斷、高管性騷擾、員工待遇、用戶隱私等。
有人將6月19日的股東大會稱為“大型抗議現場”,股東在場內抗議,員工則在場外的園區中舉起了抗議標語,甚至有股東表示,谷歌應該“自願進行拆分”。
在谷歌高管層對公司絕對控股的背景下,這場抗議最終以13項提議全部被否決結束。不過,對於當下的谷歌來說,借助股東大會的此次抗議不是開始,也不會是結束。
歐盟重罰
2019年3月,谷歌又一次接到了歐盟的罰單,罰款金額是17億歐元。
說“又一次”,是因為在過去的兩年中,谷歌已經收到了兩張歐盟罰單。2017年6月,谷歌因被歐盟認定操縱購物搜索結果,將自有購物服務的呈現優先於競爭對手,從而被判24億歐元罰款;第二次罰款則是在去年6月,谷歌被認定利用安卓系統的支配地位強製手機製造商捆綁安裝谷歌產品,再次收到高達43億歐元罰單。
事實上,對於“反壟斷”,歐盟與穀歌結怨已達9年。早在2010年,歐盟反壟斷負責人喬奎因·阿爾穆尼亞上任伊始,即向谷歌表示,收到來自英國購物網站Foundem、法國搜索服務eJustice和微軟旗下Ciao部門投訴,他們認為谷歌憑藉其在市場的優勢地位,在搜索引擎中存在比價排名、非正常顯示等不正當競爭行為。
“過去,谷歌曾用一些軟件對垃圾郵件以及試圖入侵谷歌系統的程序進行過濾,”當時的指控這樣寫道,“現在,它們卻越來越多地被用於乾擾搜索和查詢服務,將某些網站從搜索結果中完全剔除,或將它們的顯示位置排列在最後面。”
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在2014年,阿爾穆尼亞曾一度宣布,谷歌已經提交了完整的反壟斷和解協議,並承諾在專業搜索結果中展示競爭對手的信息。不過,這一表態引起了歐洲部分成員國的不滿,時年5月,德國和法國部長致信阿爾穆尼亞,批評這一和解計劃。
在多方原因下,2014年秋天,歐盟宣布與穀歌的和解計劃未能達成,針對後者的反壟斷調查再次啟動,從而引出了此後連續三次的“天價罰單”。
最近一次的17億歐元處罰則圍繞著谷歌的AdSense展開。這是一項源於2006年的廣告業務,使網站可以憑藉流量獲利。在加入AdSense之後,電商、媒體等公司,可以將谷歌搜索框置入自己網站,在訪問者使用該搜索框時,谷歌會同時向其展示廣告,廣告佣金則由谷歌和該網站共享。
之所以被詬病,是因為在這項業務推出伊始,谷歌要求這項業務的客戶簽署排他性合同,禁止他們在網站上有谷歌搜索的同時,添加其他競爭對手的搜索引擎。
對於谷歌來說,值得被稱為好消息的是,歐盟的此次處罰屬於一次“滯後監管”,並不會直接對AdSense產生衝擊——隨著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到來,AdSense對谷歌的重要性日益走低。根據彭博社報導,截至2015年,該業務為公司貢獻收入不足20%,此後比例仍持續下降。在AdSense不景氣的情況下,當歐盟於2016年對此立案時,谷歌已經完全取消了這些與競爭對手相關的條款。
不過,歐盟的多次監管,仍然對谷歌在歐洲的市場份額產生了影響。據歐盟表示,在2006年到2016年期間,谷歌在搜索引擎市場中的市佔率高達90%,通過最近兩年的處罰和整改,截至2018年,這一比例已經大幅下降至60%左右。
拆分“危機”
或許是受到歐盟影響,在2019年5月,印度、意大利先後對谷歌發起反壟斷調查。
在意大利發起的這場調查中,關注點轉向谷歌的智能設備軟件。根據意大利反壟斷機構的聲明,谷歌拒絕將意大利公司Enel開發的“Enel X再充電”應用軟件集成至谷歌的“Android Auto”中,這被視為對競爭對手的一種排斥。
據意大利反壟斷部門表示,這一調查程序將於2020年5月30日之前完成。
比起上述國家和地區的調查,對谷歌來說,當下最為嚴峻的是來自“大本營”美國的反壟斷調查。6月初,根據《華爾街日報》報導,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FTC)、司法部等多家監管機構正準備對谷歌、亞馬遜、Facebook等四家科技巨頭進行反壟斷調查。
消息在周末傳出後,谷歌A類股週一開盤即暴跌近7%,當日收盤下跌6.12%,市值蒸發超過470億美元。
這並非谷歌第一次在美國本土接受調查。2011年6月,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也曾對谷歌開展這一調查,不過,在谷歌同意對設計搜索廣告的搜索業務進行改動後,雙方在一年多之後達成和解。“儘管谷歌業務並不都是有益的,但總的來說,我們不認為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讓FTC在美國法律框架下質疑谷歌這方面的業務,”時任FTC主席喬恩·萊博維茨表示。
然而,這一次谷歌所面臨的局面遠不如8年前輕鬆。法新社引述消息人士透露,對於谷歌等科技巨頭,美國“準備展開堪稱史無前例的廣泛調查”。
今年以來,“拆分谷歌”屢次被提及。“多年來,我一直在談論谷歌是如何扼殺競爭的,”已經宣布參選2020年總統競選的參議院伊麗莎白·沃倫,多次強調谷歌和其它科技巨頭的“權力太大”。沃倫在政治巡演中表示,當選後將推進這幾家科技公司的拆分,她提議將其拆分為基礎服務和產品,讓科技公司無法既當裁判、又做運動員。
此前,魯珀特·默多克的新聞集團澳大利亞分部也曾向澳大利亞政府建議,應強制谷歌母公司Alphabet將其搜索職能部門與其餘業務部門剝離開。
在美國的反壟斷調查中,對巨頭的拆分一直處於話題中心,為了避免巨頭公司對產業形成壟斷、抬高價格、扼殺競爭,美國在對行業巨頭髮起反壟斷調查後,可能會達成公司拆分的判決。
最近幾十年中,最著名的反壟斷拆分案應為1984年的AT&T事件。由於壟斷了美國甚至加拿大的電話業務,AT&T在調查中敗訴,被拆分為8家公司,此後,這家百年公司逐漸走向衰落。伴隨技術更迭,AT&T的影響力越來越小,最終在2004年被美國道瓊斯工業指數除名。
儘管一些論證認為,與歷史上曾被拆分的幾家巨頭相比,谷歌、亞馬遜等平台型公司所造成的“壟斷”情況不同,並且他們在全球範圍內仍然面臨著諸多競爭者,但支持“拆分”的聲音仍然反復出現。在6月19日的Alphabet股東大會上,就有股東提議稱,谷歌應該考慮自願拆分,而不是“等待反壟斷機構設置一條道路”。
反壟斷調查只是谷歌眾多“窘境”中的一面,在過去一年中,谷歌正面臨著多方面的“道德拷問”。
使人印象最為深刻的是去年11月2日的谷歌全球大罷工:在谷歌總部,以及紐約、東京、柏林等全球20多個分部,超過2萬名谷歌員工喊出“我們要透明度、追責和架構調整”的口行,集體罷工遊行。
插圖:Nicolas Ortega
這場罷工的導火索,是谷歌的“高管性騷擾事件”。這本是一場舊聞,但《紐約時報》在去年10月25日發表了《谷歌如何庇護“安卓之父”安迪·魯賓》,首次披露了該事件中的種種細節:谷歌知曉魯賓的性騷擾行為,卻掩蓋了這場醜聞,公司在要求魯賓離職的同時,為他安排了一筆9000萬美元的遣退方案,並以“送別英雄”的態度與魯賓告別,拉里·佩奇也在當時的公開聲明中表示了對魯賓的肯定。
這篇報導指出,在過去10年中,包括魯賓在內,谷歌先後保護了三位被指控性行為不端的高管,其中一位仍在谷歌任職。
這篇報導當時一經發布便立刻引發軒然大波,從而引發了一周後史無前例的科技巨頭員工大罷工。這次罷工中,員工除表達對性騷擾行為的抗議外,也對谷歌侵犯隱私、干預選舉等道德困境提出抗議。在抗議的員工眼中,谷歌“不作惡”的信條正在消失。
來自於內部的不滿並沒有隨著罷工結束而消失。今年4月,兩位策劃罷工的關鍵組織者發表公開信稱,谷歌曾試圖採用降職、病假和調離的方式,對其進行“報復”,谷歌隨後反駁了這一指控。直至今年6月19日的股東大會,谷歌公司、員工和股東之間的矛盾,仍未得到調停。
另一項受到高度關注的是谷歌的“臨時工”問題。這群被戲稱為“二等公民”的谷歌臨時工,是公司通過外部機構聘用的,求職網站Gla SSD oor上臨時工自願分享的薪酬數據顯示,這類員工年薪不足全職員工的八分之一,也無法享受谷歌提供的各種福利待遇,許多人甚至沒有醫療保險。
根據《紐約時報》獲取的一份內部文檔顯示,截至今年3月,在谷歌內部,臨時工的數量已經達到12.1萬人,相比之下,正式員工僅為10.2萬人,而相對於正式工,前者每人每年可以為谷歌節省下10萬美元支出。
種種問題正在降低著這家科技巨頭員工對公司的期待和滿意度,一份在匿名社交網站Blind上進行的員工滿意度調查中顯示,谷歌員工對公司的滿意度排名位居第六,居於領英、Uber、蘋果等公司之後。
在半年前的那場大罷工中,組織者梅雷迪思·惠特克表示,谷歌員工了解這家公司所面對的道德困境,“人們開始說:我不想成為這件事的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