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一張圖，這是一組AI 生成影片的封面，如果你看到這些圖片就已經感到不適，再細想一下，這要是你隨手下滑，自動播放的短視頻呢？上圖的每一張封面，可能都是一部電影這類影片。 10 秒左右，前幾秒是平淡無奇地日常，畫風突變後，AI 生成出一幅極其詭異的景象，最終停留在讓人不寒而栗的一幀。

該影片Instagram 上觀看量達3.62 億，收穫349 萬讚。

這種傳播量意味著它作為爆火內容，會跳出演算法隨機推送給用戶，如果你不小心刷到了，好奇心讓你多看了一會兒，而後又過於震驚，以至於沒有快速劃走，那演算法會把你推向AI 生成視頻的深淵。

那裡是一個人類利用AI 生成出的恐怖谷，將造成你極大的精神污染，毀掉你的上網經驗。

01 精神污染的“AI 深淵”

發布這條「蜘蛛長頸鹿人」的短視頻博主的主頁裡，全是類似視頻，這也讓他在建號2 個月時間裡，收穫了12 萬的關注者，和上萬美金的平台收入。

想像一下，有成千上萬的類似帳戶每天產出數十條這類視頻，再投放到各大短視頻平台裡。

這類影片都有「AI 生成，十秒左右，畫風突變，精神污染」的共通性，這些人只要調教好對AGI 視訊模型的提示詞和參數，可能在你被嚇到之前，他們就誕生了一條新「作品」。

而這類影片和其他AI 短片不同之處在於：在畫面上極度詭譎和獵奇。它已經跳出了AI 和現實擦邊的恐怖谷，而是在普通的生活場景裡，突然讓人畸變，長出異常的肢體，變成不可名狀的怪物，

不同於人類導演精心編排的恐怖片，AI 生成的視頻是一種“無意的恐怖”，比刻意製造的恐怖更令人不安，因為它沒有任何軌跡可以預判。

在看這些內容時，它超越了人類的理性認知，我們會不自覺地感覺到「這個東西不應該存在」。

而這類影片的本質就是觸發你深層的不適和驚悚感，瞬間讓你大腦短路，甚至不敢點擊螢幕把影片劃走。

獵奇成人內容也是一大主題｜圖來源：Instagram

在404 Media 報導這種亂象的文章裡，作者Jason Koebler 把這種用AI 生成內容，去賭演算法推薦的方法比喻成「暴力破解」。

這些影片製作者的目的並非針對個人，而是為了操縱平台演算法。利用AI，他們可以批量生成並投放內容，不斷試探流量機制，總有一條能鑽進流量的縫隙，一旦某條視頻被推爆，更多同類視頻就會接連湧入，形成惡性循環。

就算平台快速出手，把這類獵奇影片限流。但這些人換一批提示詞，又可以開始新一輪「流量賭博」。因為AI 生產內容太快了，遠遠快過人類創作和平台的演算法變化，無論平台怎麼調整，都會面臨政策趕不上對策的窘境。

人類創作者需要研究平台演算法、規劃選題、拍攝製作，耗時耗力耗錢製作出一部優質影片。 AI 分秒鐘生產數十條垃圾視頻，發到平台上不火也沒關係，馬上再上傳幾十條。

人類用質量換流量，AI 只需要用數量。

就像密碼學家正在絞盡腦汁研究密碼演算法時，AI 已經把00000 到99999 的10 萬種可能性都試過了，總有一個對的，這就是最簡單的「暴力破解」。

同時，由於AI 生成內容的氾濫，讓真正由人類創作的內容越來越難以被發現。低品質、假資訊佔據了用戶的資訊流，不管是創作生態還是平台內容，都往劣幣驅逐良幣的方向滑落。

至此，影片製作者獲得了流量，每一個刷到影片的用戶受到精神污染，整個內容平台被這些獵奇、低質的AI 生成內容所侵蝕。

只有這些毫無底線利用AI 的人贏了。然而流量帶來的快錢，正驅使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這個行當。

02 流量和財富密碼

Jason Koebler 每天都會收到一張17 歲的YouTuber Daniel Bitton 的行銷電子郵件。

點開這名YouTuber 的主頁，他有11.7 萬訂閱者，最火的一條影片《我複製貼上一個YouTube 頻道，讓我每個月賺到10 萬美元》有74 萬播放量。這段影片的主旨是：僱人作內容太貴了，我們決定用AI 複製爆火影片。

小夥另一個爆火影片是《16 歲的我如何成為百萬富翁》｜圖來源：YouTube

於是他隨便修改一下爆火科普影片的腳本，再加一些爭議性話題比如《亞洲人為什麼眼睛小》，配上AI 製作的驚悚動畫，大量投放到各大短視頻平台，不火就馬上調整選題，加入更多爭議要素。

而Bitton 行銷郵件就是賣他這套“成功公式”，他在郵件裡寫道“花時間製作高質量的YouTube 視頻在經濟上沒有意義，其他人花5-6 個小時製作一個‘完美’的視頻，我們不到半小時就能做出8-10 條短視頻。”或者“YouTube 短視頻的算法已經壞了，現在就可以用這個最好的短視頻來利用這個最佳時間短視頻。

Bitton 的引路人是Mustafa，去年Mustafa 就靠著同樣的玩法賺到百萬美金。如今他已經“產業升級”，靠出售AI 工具和行銷服務賺錢，他的付費社群共有80,000 名會員，40 美元/月的會費。這只是學習Mustafa 理論的價格，實操工具又是另一個費用。

具體到這條產業鏈上，他們出售的AI 工具有AI 視訊文案模版，AI 語音和自動剪輯，TikTok 帳號批量管理，他們甚至開發出了繞過TikTok 版權檢測的工具，可以自動抓取YouTube 片段轉製成短視頻。

任何人都能在幾分鐘內批量生產垃圾短片｜圖來源：Crayo.ai

以最受社區推崇的Crayo.ai 為例，該平台號稱“一次製作出無限短視頻”，提供了各類專門迎合TikTok 算法的內容模板，比如“無真人出鏡內容”、“Reddit 故事改編”以及“科普解說短視頻”。

從內容抓取到配音剪輯，再到一次性大量上傳，Crayo.ai 可以讓AI 短視頻生產流程全自動化，10 秒鐘就能做出來一條1 分鐘的短視頻，基礎套餐只需要19 美元（約140 元），每月提供20 條AI 短視頻。

而Mustafa 在社區裡直言“在TikTok 上起號最簡單和最常見的方法，就是從著名內容創作者和熱門長視頻裡抄內容，重新剪輯後上傳。”

03 演算法和數據思維的挑戰

抄襲其他創作者，獵奇影片恐嚇用戶，無限投放AI 製造的垃圾內容…這些亂象難道平台方就坐視不管嗎？

TikTok 暫未有明顯動作，但Meta 不僅放任這些內容氾濫，還在助長這現象。

去年，馬克·祖克柏在投資者會議裡提到“AI 幫助人們創作，能讓用戶刷短視頻的體驗更好……我們將增加一個全新的內容類別：AI 製作。”

Meta 甚至調高了用戶資訊流裡AI 內容的比重，同時把AI 製作工具賣給廣告商，他們推出的Advantage+ 服務能讓廣告商一次產生50 則廣告，再投放到平台裡去賭演算法推薦。

Meta 提供的一站式AI 創作服務｜圖來源：Meta

祖克柏秉持著「AI 生成內容是趨勢，用戶終將會習慣」的立場也不奇怪。根據Meta 去年的數據顯示，AI 內容大量注入平台後，用戶在Facebook 留存時間增加了8%，Instagram 增加了6%。

對Meta 來說，只要AI 能帶來更多流量和廣告收入，AI 垃圾內容的氾濫就不是問題，反而是內容平台緊隨AI 趨勢的進化，如果用戶對AI 生成的內容不滿，那是他們跟不上時代，不是平台的問題。平台的首要目標是有源源不絕的影片上傳帶來流量，有流量就有廣告商，進而創造營收。

的確如此，文章開頭那條影片帶來了3.62 億的播放量，即使是留言區有大量用戶留言表達了厭惡、反感、不適，但就像網路的流量定律：負面內容越極端，留言和轉發就越多，演算法就越愛它。

扭曲畸形的嬰兒、擬人化的畸變動物、深度偽造的名人影像、披著科普外衣的陰謀論……這些原本只會在特定圈子內流傳的獵奇內容，如今被AI 工具批量複製，投放到大眾化的社交平台。

上面爆火影片的某條留言｜圖片來源：網路截圖

就像開頭影片下方按讚破千的留言所寫：某人的奶奶一定會覺得這影片是真的。

這讓未來的社交媒體，可能不再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平台，而是一個賭場，AI 垃圾製造者在賭平台算法，用戶在賭下一條視頻，不會給自己造成精神污染，平台在賭自己能在流量和內容崩壞之間找到盈利的平衡。

而如果事情走向極端，這可能會導向一個AI 生成內容主導，人類創作淪為邊緣，真假資訊難以辨別，用戶被垃圾內容「Mindfxxk」的網路時代。

現在不少平台已經要求創作者，在AI 生成內容上標明「AI 製造」的標籤，但或許人們需要一個更細分、更週詳地對於AI 生成內容的規範，來保護「不明真相」的用戶。

至少，對於因為寫下稿件，而被這些AI 噩夢折磨了一周的我來說，就非常需要一個「一鍵屏蔽AI 內容」的按鈕。而讀這篇稿件的你，也同樣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