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年末，是時候回顧這一年發生的重要事件了。 2024年，科學家在多個領域實現了重要突破：我們離開地球，帶回了月球背面的奧秘；我們深入細胞，繪製人體的精細地圖；我們運用人工智慧，加速科學發現的步伐。一起來回顧以下這些重要的科技成果。

人工智慧成為科學研究助力

2024年，人工智慧領域「獲得」了諾貝爾獎。

物理學獎頒給了約翰·霍普菲爾德（John Hopfield）和傑弗裡·辛頓（Geoffrey Hinton），以表彰他們在人工神經網路和機器學習領域的開創性工作。

化學獎則由大衛貝克（David Baker）、戴密斯哈薩比斯（Demis Hassabis）和約翰朱默帕（John M. Jumper）共同獲得，以表彰他們在蛋白質結構預測方面的貢獻。其中，哈薩比斯和朱默帕領導開發的AlphaFold模型實現了革命性突破，能夠以接近實驗觀測的精確度預測蛋白質結構。

這些獎項表明，AI已經從一個輔助工具，成長為推動科學發現的重要力量。

AlphaFold 3.0登上了6月13日《自然》雜誌的封面| 《自然》

今年5月，升級版的AlphaFold 3.0發表。這個版本不僅提高了蛋白質結構預測的準確率，也擴展到了DNA、RNA等其他生物分子，幫助科學家更好地理解生命的基本組成。這項技術對藥物研發和疾病研究具有重要意義。例如在新藥開發過程中，它能夠快速預測藥物分子與目標蛋白質的結合情況，並大大提高了篩選效率。在傳染病研究中，它也為疫苗和治療方案的開發提供了有力支持。

除生物醫藥領域，AI在其他科學研究中也有重要應用。在氣候科學領域，AI模式GraphCast提高了天氣變遷和天災的預測準確度。在實驗設計方面，AI能夠幫助科學家優化實驗方案，並提高研究效率。一項對7460萬篇科學論文的分析顯示，採用AI技術的研究通常能獲得更多的學術關注和引用。

從實驗室裡的蛋白質分子，到天空中的風雲變幻，再到藥物研發中的基因序列，AI正在幫助人類探索自然界的各個角落。這些進展不僅提高了科學研究效率，也為解決人類面臨的重大挑戰提供了新的方法。

嫦娥六號月背採樣返回

2024年，中國的嫦娥六號探測器完成了一項歷史性任務：從月球背面採集樣本並成功返回地球。這是人類首次獲得月球背面的岩石和土壤樣本。

5月3日，嫦娥六號從海南文昌航太發射場升空。 6月1日，探測器在月球背面的南極-艾特肯盆地阿波羅盆地南部著陸。探測器透過機械手臂和鑽探裝置，採集了1935.3克月球樣品，包括表層土壤和深層岩石。 6月25日，搭載樣本的返回艙安全降落在內蒙古四子王旗預定區域。

嫦娥六號著陸器上升器組合體在月球背面的工作照| CNSA/CLEP

這次任務的科學意義非比尋常。月球背面與人們熟悉的正面有很大不同，它的地殼更厚，隕石坑更多，幾乎沒有月海（古代玄武岩噴發形成的暗色平原）。科學家認為，研究這些差異可能揭示月球形成的關鍵線索。

嫦娥六號選擇的著陸點位於南極-艾特肯盆地，這是月球上最大、最古老的撞擊盆地之一，其形成時間可追溯到約40億年前。從這裡獲得的樣品將幫助科學家更好地理解月球，甚至整個太陽系的早期歷史。

此次任務也體現了國際合作精神。探測器搭載了多個來自法國、義大利、瑞典和巴基斯坦的科學儀器，用於研究月球塵埃的運動、月表負離子的分佈等現象。一輛名為”金蟾蜍”的小型月球車也參與了任務，它配備了紅外光譜儀等設備，用於研究月球表面成分和尋找月壤中的水冰。

這些研究成果將為人類更認識月球提供重要幫助。

星艦多次試飛，完全復用僅一步之遙

作為世界上最大的火箭，SpaceX的星艦在2024年進行了四次軌道試飛。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10月13日的星艦第五次試飛。作為一級火箭的超重型助推器，在完成發射任務後，以超音速從天而降，在最後時刻點燃發動機減速，然後被發射塔上稱為”筷子”的機械臂穩穩接住。這項技術突破預示著太空探索即將進入一個新時代。

星艦第五次試飛中，超重型助推器返回發射塔，被「筷子」機械手臂穩穩接住－左為模擬動畫，右邊實拍影片| SpaceX

事實上，星艦的每次試飛都在創造新的紀錄。 3月的第三次試飛實現了火箭一二級的成功分離，6月的第四次試飛首次完成了一二級的海上軟著陸，11月的第六次試飛則首次驗證了在太空中重啟火箭發動機的能力。

這一系列進展的最終目標，是要實現火箭的完全重複使用：不僅作為一級的超重型助推器可以回收再用，未來連上面的星艦部分也將實現重複使用。

星艦第六次試飛中，星艦飛船重返大氣層後，在印度洋完成海上軟著陸| SpaceX/TJ Cooney ??

相較於傳統的一次性火箭，可重複使用的星艦就像是太空中的”客機”，這種設計將大大降低發射成本。 SpaceX已經通過部分可重複使用的獵鷹9號火箭，把航太發射的成本降低了約90%。而完全可重複使用的星艦預計將使成本進一步大幅下降。

隨著發射成本的降低和頻率的提高，人類探索太空的方式可能會發生根本性的改變。科學家有機會嘗試更多創新的太空探索方案。例如，他們可能不再局限於發射一輛火星車，而是可以發射一群；不必只依賴一顆昂貴的大型衛星，而是可以用一群小型衛星組成觀測網路；甚至可以在太空中組裝比哈伯望遠鏡大得多的望遠鏡。不久的將來，建立月球基地、探索火星等曾經遙不可及的夢想，也可能變成現實。

而這一切的前提，即完全可重複使用的運載火箭，如今距離實現僅有一步之遙了。

腦機介面人體試驗進展

2024年，腦機介面技術在人體試驗方面取得重要進展。

腦機介面是一種能夠讀取或寫入大腦訊號的設備，讓大腦可以直接與機器互動。目前主要有兩種方案：非侵入式的，不需要打開顱骨；侵入式的，需要將電極植入腦部。 Neuralink公司採用的是後者方案，他們開發出了只有硬幣大小的晶片，透過精密的手術機器人將極細的柔性電極植入大腦皮質。

1月，Neuralink完成首例人體植入手術，為一位癱瘓8年的患者植入了腦機介面晶片。這位名叫Noland的受試者術後很快就能用意念控制電腦滑鼠，打字、發郵件，還直播起了玩遊戲。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躺在床上獨立使用這套系統，不再需要護理人員幫忙安裝控制設備。這讓他重獲了部分獨立生活的能力。

植入了Neuralink腦機介面晶片的首位病患示範腦控玩遊戲| Neuralink

幾個月後，被稱為Alex的第二位受試者也完成了手術。 Alex展示了這項技術更廣泛的應用潛力：不只是基本的電腦操作，甚至能夠使用複雜的3D建模軟體進行設計。這意味著腦機介面不僅能幫助患者完成日常交流，還能支援他們進行專業級的創意工作。

腦機介面技術從實驗室走向了實際應用。雖然過程中也遇到了一些技術挑戰，例如電極移位導致控制精度下降。這些經驗將有助於改進技術，為未來更多患者帶來希望。

人類已知類型細胞圖譜草圖繪成

11月，人類細胞圖譜計畫完成了第一份草圖。這份「人體細胞地圖」記錄了約6200萬個人類細胞的詳細訊息，涵蓋了神經系統、肺、心臟、腸道和免疫系統等18個重要的生物網路。

這項突破來自對全球10,000多名志願者的研究，科學家已經深入分析了超過1億個細胞，在《自然》雜誌上發表了40項重要發現。例如，他們繪製了從口腔到肛門的完整消化道細胞圖譜，發現了一種先前未知的腸道細胞，這種細胞可能與發炎性腸道疾病有關。他們也首次詳細描繪了胎兒骨骼形成的過程，發現參與這過程的基因，正是在數十年後容易引發骨關節炎的基因。

11月21日《自然》專刊發表人類細胞圖譜計畫40餘項成果| 《自然》

這個計畫始於2016年10月，3,600多名來自100個國家的科學家參與了這項工作。他們的目標是試圖繪製人體內約37兆個細胞的完整圖譜。科學家不僅要辨識不同類型的細胞，還要了解它們的功能狀態、所處位置，以及發育歷程。這就像是在繪製一張極其精細的“人體地圖”，記錄每種細胞的特徵和分佈。

這項工作的意義堪比人類基因組計畫。它將幫助科學家更好地理解疾病的發生機制，並開發新的治療方法，推動再生醫學的發展。例如，透過比較健康細胞和病變細胞的差異，研究人員可能發現新的治療標靶；透過了解不同類型細胞的特徵，醫生可能在疾病出現臨床症狀之前就做出診斷，以實現真正的個人化醫療。

GoogleWillow晶片突破量子糾錯閾值

12月，Google推出名為Willow的量子晶片，這是量子運算領域的重大突破。

要完全理解這項突破的意義，首先需要了解量子運算中的一個核心問題——量子位元的脆弱性。量子位元非常敏感，極易受到周圍環境的干擾，這種幹擾會導致計算錯誤。這就像在沙灘上建造城堡，稍有風吹草動就可能導致坍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科學家必須發展出有效的量子糾錯技術。

Willow晶片的核心技術就是它的量子糾錯能力。它採用了一種稱為「表面碼」的糾錯方案，可以將多個實體量子位元編碼成一個邏輯量子位元。透過這種編碼方式，即使部分量子位元出錯，整體的計算結果仍然是正確的。更重要的是，Willow晶片成功突破了量子糾錯的關鍵閾值。這意味著隨著量子位元數量的增加，計算錯誤的比率不是增加，而是指數級下降。

這一點，此前從未實現過。

12月，Google發布Willow量子晶片| 谷歌

Google的Willow量子晶片解決了量子運算領域長期存在的一大技術難題，為未來量子電腦的實用化和廣泛應用開闢了新的道路，其影響將深遠地改變我們的科技和日常生活。

基因編輯豬器官成功移植到人體

器官移植領域迎來重要突破，基因編輯豬器官成功移植到人體。

移植，是許多末期器官衰竭的治療方法。中國的器官移植等待名單上有超過30萬人，但每年只有約1.6萬個器官可用。為了解決這個全球性難題，科學家開始探索利用基因編輯技術來改造豬的器官，使其適合移植到人體內。

3月，美國麻州總醫院宣布，首次成功將豬的腎臟移植到活著的病人體內。提供腎臟的豬經過CRISPR-Cas9技術基因編輯，被去除了有害的豬基因、添加了某些人類基因，並滅活了豬內源性逆轉錄病毒，以提高與人類受體的相容性和降低人類感染豬病毒的風險。受者最初恢復良好，但在術後近兩個月時去世，醫生認為「沒有跡象表明」死亡是移植的結果。

經過基因編輯的豬腎臟成功移植到人體| GeneOnline

同一個月，中國空軍軍醫大學西京醫院團隊完成了一例多基因編輯豬-腦死受者腎臟移植手術。研究人員對捐贈者豬進行了精確的基因編輯：敲除了3個可能引起超急性排斥反應的基因，同時轉入了2個人類基因，分別用於調節補體和凝血功能。移植後的豬腎在受者體內運作良好，截止報告時，已持續14天產生正常尿液。

除了豬的腎臟，基因編輯豬的心臟在2022年首次移植到了人類病患身上，肝臟和肺部的移植也在研究中。選擇豬作為器官供體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豬的基因與人類相近，器官大小相似，繁殖能力強，容易規模化培養。不過，跨越物種的移植仍存在許多困難，如排斥反應、凝血障礙、疾病傳播風險等。

這項突破為解決器官短缺問題開闢了新途徑。隨著基因編輯技術的進步和免疫學研究的深入，異種器官移植可能為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帶來新的希望。儘管目前仍面臨一些挑戰，但這項技術的發展已進入加速期，未來可望為更多末期器官衰竭患者提供新的治療選擇。

長效HIV預防藥物研製成功

一種長效HIV預防藥物的臨床試驗取得驚人成果：每半年註射一次，就能有效預防HIV感染。

6月，這種名為lenacapavir的藥物在非洲進行的一項大規模試驗中，2000多名使用該療法的女性無一感染HIV，預防效果優於兩個對照組（對照組每天口服藥物）。 3個月後，另一項橫跨四大洲的試驗結果也證實了這個驚人效果：在2,000多名參與者中，僅有兩例感染，預防有效率仍高於對照組。

這種藥物採用了全新的作用機轉。與傳統抗HIV藥物不同，它靶向病毒的衣殼蛋白，能阻止病毒與細胞的相互作用，也能阻止病毒進入細胞核。更重要的是，這種藥物在體內能持續發揮作用長達6個月。

藥物lenacapavir（黃色）與愛滋病毒的衣殼蛋白結合，阻止病毒衣殼錐體經由細胞核孔進入人類細胞核| N. Burgess/Science

這項突破意義重大。 2023年仍有130萬人新感染HIV，雖然已有口服預防藥物，但需要每天服用，許多人難以堅持。而這種半年打一針的方案，大大提高了用藥的便利性和依從性。

這種長效預防藥物雖然無法完全取代疫苗，但它為遏制HIV傳播帶來了新的希望。科學家預計，如果能廣泛使用，它有望幫助大幅降低全球HIV新增感染率。

CAR-T細胞療法治療自體免疫疾病

CAR-T細胞療法在治療自體免疫疾病方面取得重大突破。

CAR-T最初是一種治療血液腫瘤的方法：醫生從患者血液中分離出T細胞（免疫系統的”哨兵”），透過基因工程使其能夠識別並消滅腫瘤細胞，然後將其輸回患者體內。

2月，德國研究團隊報告了使用患者自體CAR-T細胞治療自體免疫疾病的成果：15名系統性紅斑狼瘡、硬皮症或肌炎患者接受治療後，8名系統性紅斑狼瘡患者達到了無需用藥的緩解狀態。

CAR-T細胞（粉紅色）正在接近並準備消滅一個B細胞。今年，這種療法在治療自體免疫疾病方面取得了重大進展| N. Burgess/Science

9月，中國海軍軍醫大學的徐滬濟團隊發表了另一項開創性研究：他們首次使用捐贈者的CAR-T細胞進行治療。研究團隊使用CRISPR基因編輯技術，敲除了捐贈者T細胞中的5個基因，使其既不會攻擊患者，也不會被患者的免疫系統排斥。

治療效果令人驚喜：一位壞死性肌病患者在接受治療兩週後就能抬起手臂梳頭，另外兩位硬皮症患者的症狀也在數天內開始好轉。 6個月後，3位患者都達到了疾病緩解狀態，且沒有嚴重副作用。目前，該團隊已將治療擴展到另外20多名患者。

使用捐贈者細胞可能實現CAR-T療法的規模化生產，大幅降低治療成本。這不僅為難治性自體免疫疾病患者帶來了新的希望，也為這種革命性療法的推廣應用開闢了新途徑。

韋布望遠鏡遙望“宇宙黎明”

隨著詹姆斯·韋布太空望遠鏡的持續觀測，科學家對宇宙黎明時期有了新的認識。

所謂”宇宙黎明”，指的是宇宙誕生後的頭10億年，那時第一批恆星和星系開始形成，宇宙從一片黑暗逐漸被點亮。

韋布望遠鏡的觀測發現了數量驚人的明亮星系，比理論預期多出近1000倍。這個發現極為意外：依照現有理論，宇宙誕生初期不應該有這麼多、如此明亮的星系。

透過對這些古老星系發出的光進行分析，科學家提出了兩種可能的解釋：要么早期宇宙中存在著比太陽大幾十甚至上百倍的巨大恆星，要么有大量活躍的黑洞在吞噬周圍物質，釋放出強烈的能量。

韋布望遠鏡觀測到的遙遠星系，其中一個被重力透鏡扭曲的星系存在於大爆炸後僅6億年的宇宙黎明時期| NASA， ESA， CSA， STScI

研究也發現，這些早期星系中含有碳和氧等重元素。這意味著在它們之前，一定還存在更早的巨大恆星，這些恆星在死亡時發生超新星爆炸，將這些元素散佈到宇宙中。這些發現為我們理解宇宙如何從一片混沌逐漸演化成今天的樣子提供了重要線索。

韋布望遠鏡能夠做出這些發現，得益於它強大的觀測能力。它是有史以來最大、最強的太空望遠鏡，專門設計用來捕捉宇宙最早期發出的微弱紅外線。這些觀測結果正在改變我們對宇宙起源和演化的認識。

果殼

從宇宙深處到微觀世界，從基礎研究到實際應用，科學技術正在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這個世界，也逐漸改善人們的生活品質。這些進展不僅解決了一些長期存在的技術難題，也為未來的發展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期待接下來新的一年裡，科技領域帶來更多令人興奮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