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歸來。 11月11日，「暗湧Waves」的一篇報道，將月之暗面與投資機構暗潮湧動的矛盾大白於天下。則報道稱，月之暗面的創始人楊植麟與聯合創始人兼CTO張宇韜，因在循環智能時期的投資問題，在香港被投資人提起仲裁。

此次仲裁申請可能源起於，在尚未拿到來自循環智能的幾個投資方（金沙江創投、萬物資本、靖亞資本、華山資本和博裕資本）的同意豁免書之前，楊植麟和張宇韜等人就已啟動融資並創立月之暗面。

值得注意的是，並非所有循環智能的投資人都參與其中，紅杉中國、真格基金等就沒參與，但這兩家投資機構早在天使輪即投資月之暗面。

這項消息迅速引發業界的廣泛關注，並將這家明星AI公司背後的資本暗流推向了台前。

月之暗面當天迅速回應，表示已透過銘德律師事務所資深合夥人David Morrison律師發表聲明，聲明稱：本所已接受楊植麟先生、張宇韜先生的委託，並關注到相關仲裁事項。我們認為該事項既缺乏法律依據，也不具備事實基礎，本所將依法提出抗辯。

截至目前，被業界認為率先發難的金沙江創投主管合夥人朱嘯虎，並未就此發聲。筆者聯繫到參與提起仲裁的投資機構的創始人，對方也已此事已「進入（仲裁）流程」而不願評論。 「經濟觀察網」就循環智能的相關事宜向金沙江創投求證，也未獲回應。

不過，有知情人士對筆者透露，因此事已在法律流程中，“雙方都有保密義務”，但卻有投資機構把相關信息透露給媒體，顯然已經“違反了法律程序”。

該人士指稱，投資機構之所以“洩密”，是因其“確實沒有任何的勝算”，“他本來是說要起訴的，起訴他就沒勝算；他又搞了個仲裁，仲裁其實他也沒勝算，沒任何的勝算！ 」36氪相關報道稱，今年上半年，循環智能的幾位投資人就曾給楊植麟發送過律師函，如今看來，「雙方並未和解」。

那麼，投資機構為什麼沒有勝算呢？這位知情人士表示，因為最基礎的事實就是，在楊植麟與張宇韜創業之前，跟上一個創業團隊（循環智能）都已經口頭商量好，郵件也跟所有的董事都確認了，後來也簽署了法律協議，所有董事也都簽字了，“流程上是沒有問題的。”

如果事實確如該人士所說，那麼，投資機構究竟何來不滿、又為何一再發難呢？難道僅僅是因為利益？

「連續創業」埋下隱憂？

此事發酵之後，確實有不少分析認為，投資機構發難，首先是為了「錢」。

科技部落客闌夕當天撰文稱，“壞就壞在月之暗面出乎意料的跑到了國產大模型的第一梯隊，…估值已經坐火箭到了30億美金的獨角獸級別”，於是，上一家公司（指循環智能）的投資人“覺得虧了”，“所以朱嘯虎的金沙（江）創投這次帶頭逼宮，提出天價要求……”

11月12日，“全天候科技”的文章稱，“有傳言稱，循環智能、金沙江創投等提起仲裁，對月之暗面提出的訴求是希望獲得公司創始團隊一半的股權。”

不妨從頭說起，先了解循環智能。

2016年，23歲的楊植麟參與了人生中的首次創業。彼時，本科畢業於清華大學計算機科學與技術系、博士就讀於卡內基美隆大學語言技術研究所，曾先後參與Google及國內的盤古NLP等知名大模型研發，有著「中國大模型90後第一人」之稱的他，與幾位年輕人一起創辦循環智能。

該公司定位是銷售場景的AI企業服務供應商，楊植麟、張宇韜的身份均為共同創辦人，楊是AI和產品負責人，張則任職CTO，公司CEO為陳麒聰，COO為揭發。

根據IT桔子數據顯示，循環智能2016年即獲金沙江創投數百萬天使投資，隨後，靖亞資本、真格基金、華山資本、紅杉中國、萬物資本等陸續加入，2021年底，循環智能完成最後一筆3,800萬美元戰投、估值定格於2億美金，主要由老股東出資。

循環智慧創辦人團隊

2023年3月，ChatGPT火遍全球，看準AI大模型產業龐大機會的楊植麟，創辦專注於通用人工智慧的月之暗面。值得一提的是，創業之餘，他也曾在樂團中擔任鼓手角色，「月之暗面」這個名字，也就是源自英國著名搖滾樂團Pink Floyd的專輯《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

「二次創業」之初，楊植麟接受「騰訊新聞」訪談時提到，時間窗口很短，資本和人才資源都極為緊俏，必須把握時機。

「野馬財經」的文章提到，2023年2月，他迅速推進首輪融資，並表示「如果延遲到當年4月就沒有機會了」。技術及產品方面也毫不遜色，其旗下的Kimi智能助理迅速成了「圈內爆款」。

月之暗面的融資速度及估值，也一路飛漲、令人瞠目。根據「天眼查」顯示，2023年6月，月之暗面完成20億元天使輪融資，紅杉中國、真格基金、今日資本等參與其中。一個月後的7月，美團七龍珠領投了其pre-A 輪。

半年後，2024年2月，月之暗面完成超10億美金的融資，由阿里巴巴領投，紅杉中國、美團、小紅書等參與其中，其估值則高達25億美元，一時令業界為之側目。今年8月，月之暗面公佈B輪融資，融資額超3億美元，參與投資的機構包括騰訊投資、高榕創投和阿里巴巴，投後估值33億美元。

有接近月之暗面的人士分析，當初楊植麟出來創業的時候，有幾家投資機構看好他，就繼續投了；而另外幾家機構，尤其是金沙江創投則表示“不投大模型”，於是就沒投。

但一年後，「看到阿里這一輪進來（估值）10億美金，然後他們就開始覺得不對了，想要找點事，就是你不給我（股份）就給你搞破壞，包括什麼傳你套現了啥的。

相當戲劇性的是，在今年2月完成的超10億美金的融資過程中，時任金沙江創投主管合夥人的張予彤，是至關重要的推動者。有報道稱，月之暗面與阿里的此次“聯姻”，是由張予彤在新加坡牽頭促成的。月之暗面也因此迅速崛起，成為業界矚目的「六小虎」之一，甚至一度成為「領頭羊」。

值得關注的是，張予彤與楊植麟為清華校友，此前，她曾投資楊植麟參與創辦的循環智能。 2011年加入金沙江創投的張予彤，這段期間投出了小紅書、深鑑科技等的經典案例。

2021年，小紅書估值即已高達200億美金；深鑑科技則於2018年被賽靈思花以3億美元的價格併購。

2020年2月，朱嘯虎之後，張予彤成為金沙江創投成立之後“史上第二位”依循業績機制晉升至主管合夥人職級的投資人；由此，金沙江創投管理層從“鐵三角” （朱嘯虎、丁健、林仁俊）進入「四人局」之狀態。

朱嘯虎、楊植麟圖片來源：百度百科；張予彤圖片來源：AI Time活動

在張予彤幫助月之暗面完成10億美金融資之後，今年3月6日，金沙江創投另一位主管合夥人朱嘯虎則在接受訪問時「唱空」大模型，於是便有了這樣一段對話：

騰訊新聞《潛望》：你是什麼時候確定，你不會投場上任何一家中國大模型公司的？

朱嘯虎：我們一看就知道，這肯定沒戲。

騰訊新聞《潛望》：一看就知道是什麼時候？

朱嘯虎：他們出來融的時候。我們一開始就說了，我就不看好大模型。

騰訊新聞《潛望》：第一家你看的誰？

朱嘯虎：我都不願意去聊，你知道嗎？這沒有意義──這些公司，要場景沒場景，要數據沒數據，你說它有什麼價值？而且一上來估值這麼貴。

……

騰訊新聞《潛望》：楊植麟團隊你怎麼看？

朱嘯虎：我們投了他的上一個公司。他人是很厲害的，大模型確實比較適合他。他做科學研究是可以的，但我不知道他怎麼商業化。王小川也一樣的。

在一個月後，2024年4月下旬，張予彤即從金沙江創投離職。當時有報道稱，張予彤離職後可能加入月之暗面，但卻被該公司否認。 「AI光年」的文章稱，據張予彤身邊人士透露，其後續有自己個人的發展規劃。另有報道稱，彼時，張予彤處於一個“過渡期”，“還在基金做顧問和投後支持”。

當然，這不是張予彤第一次離開金沙江創投。 「運營商財經網」的文章稱，在加盟一年後，2012年，她就曾主動離開金沙江創投，作為運營負責人加入了趣加遊戲，在趣加遊戲的2年中，第一年她就將新增業務做到了一個億的業績。

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對於月之暗面，金沙江創投的兩位主管合夥人態度迥異，到底發生了什麼？

“單飛的女投資人”

「張予彤單飛了。」金沙江創投的一家LP負責人感慨說，“她不離開問題就更大了；現在問題是她離開了，也有問題。”

這位負責人表示，儘管金沙江創投沒有投資月之暗面，但彼時身為合夥人的張予彤卻一直「All In」其中，她其實就是在「賭一把大的」。

這也不難理解。在張予彤離職前後，朱嘯虎曾在朋友圈發了這樣一段話：「作為投資人，GP對LP的fiduciary duty（信義義務）；作為公司董事，對股東的fiduciary duty都是不能觸碰的高壓線！Shame （恥辱）！

其實，在張予彤離職前，業界就有各種傳言，表示張予彤已經加盟月之暗面等。當時，我們也曾就此向金沙江創投主管合夥人丁健求證，對方未予置評。

一位跟丁健和張予彤都比較熟悉的投資人對未來圖靈表示，其實丁健早就知道張予彤“在辦公室外面做事情”，但根本不Care，“但是朱嘯虎不知道”，因此，朱嘯虎對張予彤「很有意見，內部也吵得很嚴重的」。

「最主要原因是其實是這個事兒，（儘管在）金沙江沒投，然後張予彤把90%的精力都放在了月之暗面上，最後真的就是撕開了。”

這位投資人分析，朱嘯虎認為張予彤「太不care金沙江了」。他透露，甚至有幾次重要的LP會議和內部投委會，身為主管合夥人之一的張予彤也缺席，“就因為月之暗面的事情，就相當於曠班了。”

由此可見，金沙江創投方面及其LP，對張予彤「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做法都頗有微詞，只是朱嘯虎對外不點名地表現出來了而已。即便在張予彤離開之後，這種矛盾也沒有化解，甚至變相波及到了月之暗面。

硬幣的另一面則是，有了被媒體稱為“最強助攻的清華師姐”，月之暗面在融資方面如魚得水。

如今看，張予彤加盟月之暗面，或許是早晚的事兒。有接近月之暗面的人士也印證了這個判斷。

首先，張予彤是楊植麟的天使投資人，2016年楊第一次跟人合夥創業的時候，張予彤就投資了其參與創辦的循環智能；儘管“二次創業”過程中，張予彤所在的金沙江創投沒有跟投，但她以一己之力促成了高額融資；其次，「他們本來就是好朋友。

楊植麟出來創業的時候，挺多人願意幫他的，包括快手的創始人，包括美團的創始人，其實都給了他很多的融資方面的建議，他畢竟不是那麼懂，予彤算是幫助最大的了。 」

當然，今年上半年的各種傳言中，甚至有張予彤和楊植麟是「姐弟戀」的緋聞，不過，這一說法被各種知情人士否認，「這就是純粹的、完完全全的無稽之談。 只要是一個男的、一個女的，就必須得是夫妻好像。

不過，難以忽視的是，對於明星大模型獨角獸月之暗面而言，前路注定並非坦途，尤其是明星創業公司與投資機構的關係，也是一道大考；如果類似問題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那麼，月之暗面在未來的融資過程中可能會遭遇更多的「明槍暗箭」。

今年6月，月之暗面創始人兼CEO楊植麟在對話極客公園創始人張鵬時曾表示，他覺得自己的創業狀態“更像爬山，要爬樓梯，不只是看風景”，“登山的話，就是每一步都能感受到自己在提升」。

確實如此，創業真的就像負重登山，楊植麟及其月之暗面的大考，或許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