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擋Arm晶片筆記本普及的最大障礙，竟然是Arm自己！過去兩年時間，他們一直在起訴打造Arm筆記型電腦的高通，甚至要求徹底禁售所有搭載高通晶片的Windows筆電。而如果Arm贏得訴訟，Arm架構處理器在Windows PC的崛起動能也將遭受重大挫折。 Arm為何要和自己的最大客戶高通對簿公堂，這場傷人傷己的七傷拳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Arm佔據筆記本半數份額

今年的消費性電子產業，AI無疑是貫穿所有的關鍵字。無論手機或筆電新品，倘若沒有生成式AI功能的加持，就似乎已經與整個時代脫節。

上週的WWDC，蘋果透過與OpenAI的合作，終於為自己的全系產品加上了期待已久的AI光環。即便產品尚未打造成熟，但僅是官方合作的消息，就帶動蘋果低迷多日的股價大幅回升，再次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上市公司。

先前的微軟Build大會和台北國際電腦展，則是一大波AI PC的新品潮。微軟宣布基於高通驍龍X Elite以及X Plus晶片推出Copilot+ PC的AI PC產品，希望以AI光環帶來一波新的購機潮。而除了微軟之外，戴爾、華碩、三星等諸多OEM廠商也即將發表搭載高通晶片的20多款AI PC筆電。

過去幾年時間，蘋果已經用自研的Arm架構M系列晶片，在Mac產品線完全取代了原先的英特爾酷睿。看起來現在高通的Arm晶片也將憑藉著AI光環，強勢衝擊英特爾在Window PC處理器領域的絕對優勢。

產業分析機構也看到了PC晶片在AI時代的轉型趨勢。 Futurum Group的CEO紐曼（Daniel Newman）認為，“微軟在Build大會上公開宣布驍龍X Elite和高通晶片產品是第一批符合Copilot+標準的，這是一個巨大的行業轉折點。”

Arm陣營對此信心滿滿。微軟高層預計，今年底Arm架構筆電出貨將達到100萬-200萬部，在Windows陣營的佔有率達5%。 Arm CEO哈斯（Rene Hass）在台北電腦展上公開表示，未來五年Arm架構晶片將在Windows PC拿到超過一半的市佔率。

高通CEO安蒙（Cristiano Amon）也給了類似的樂觀預期。安蒙表示，一些OEM廠商甚至認為，未來三年（Arm晶片產品）就會達到他們總銷售量的四到六成。他強調，Windows正在朝著Copilot+的AI方向轉型，這會提升生產力，帶來新的用戶。

收購Nuvia讓高通實現突破

然而，高通驍龍X處理器在Windows PC普及的最大威脅，不是來自競爭對手英特爾，竟然是來自他們的合作夥伴Arm。過去兩年時間，Arm一直在起訴高通違約和侵犯專利。如果Arm勝訴，那麼所有採用高通處理器的WIndows筆電都會被禁售，就連微軟也無法倖免。

高通不僅是Arm最主要的客戶之一，也是Arm架構晶片在Windows陣營的主力。到底為什麼Arm要手撕自己的最大客戶，甚至還要求禁售所有高通處理器的筆記本？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兩家合作夥伴的關係惡化要追溯到三年前的一筆收購交易。 2021年，高通宣布斥資14億美元收購了創辦僅有兩年的晶片設計公司Nuvia。這項交易引發了半導體產業的高度關注，因為Nuvia三位共同創辦人都是蘋果A系列晶片團隊的核心技術骨幹，其CEO更是一手打造蘋果A系列晶片的主架構師。

高通之所以願意支付14億美元收購這家小型晶片設計團隊，是希望Nuvia的晶片設計可以幫助自己大幅提升下一代CPU的效能，在筆記型電腦與資料中心等新增長領域實現重大突破。外界當時就預計，高通收購Nuvia之後，可能會在筆電處理器領域迎來效能大爆發。

果不其然，高通在2023年秋天的驍龍技術高峰會上發布了驍龍X Elite處理器，其強大性能與能效不僅壓倒了英特爾的酷睿9，甚至還超過了蘋果自己定制的M3處理器。驍龍X Elite處理器更實現了生成式AI落地終端，為之後與微軟合作推出Copilot+ PC奠定了基礎。

毫無疑問，收購Nuvia為高通帶來了豐厚回報，也為競爭對手帶來了巨大威脅。從Nuvia創辦之初，蘋果就向其CEO傑拉德·威廉斯（Gerald Williams）提出了訴訟，指控這位A晶片主架構師在蘋果工作期間就挖走同事創業，違反了工作合約。

實際上，Nuvia急於出售給高通，也有蘋果訴訟帶來的壓力。在高通完成收購之後，蘋果在2023年撤銷了對Nuvia的訴訟。畢竟此前蘋果剛剛經歷了與高通的訴訟大戰，最終被迫低頭與高通達成和解，更在5G基頻晶片供應上依賴高通，繼續與高通展開訴訟並沒有實際收益。

Arm手撕夥伴高通

高通收購Nuvia真正的障礙來自於Arm。 2022年8月，Arm在特拉華州法院對高通以及Nuvia提起訴訟，指控他們違反了Arm的授權協議。 Arm宣布撤銷對Nuvia的授權協議，要求高通不得使用Nuvia的晶片設計。

Arm解釋這項訴訟時表示，對高通與Nuvia的訴訟是為了保護Arm生態系統，保護那些依靠Arm專利與創新設計的合作夥伴，要求高通遵守授權協議，銷毀並停止使用來自於Arm技術的Nuvia晶片設計。

用通俗的話來說，Arm的不滿之處在於「吃了兩碗粉，只給了一碗錢。」在Arm看來，高通與Nuvia都與Arm達成了授權協議。但高通收購Nuvia之後，未經Arm同意就使用Nuvia的客製化晶片設計，這已經違反了先前的授權協議，因此Arm有有權撤銷授權協議，並要求高通銷毀基於Nuvia打造的晶片產品，並向Arm支付賠償。

或許Arm沒有明說的是，高通在收購Nuvia之後，未來晶片設計將大量採用後者設計的客製化運算內核，而不是使用Arm的公版架構。這不僅可以大幅提升效能，也有助於高通降低對Arm的授權費，進而影響Arm的營收來源。先前蘋果已經在自己的​​M系列晶片上大量使用客製化內核，Arm不希望看到高通也隨之效仿。

眾所周知，Arm只負責設計晶片架構，自己並不生產和出售晶片，他們的全部營收都來自於技術授權。 Arm去年的營收只有32.3億美元，淨利只有3億美元，體量只相當於諸多晶片巨頭的一個零頭。因此，Arm希望晶片廠商多使用自己的Cortex設計，更對高通收購Nuvia之後的授權費操作非常不滿。

但高通也不打算支付兩份授權費。在Arm提出訴訟之前，高通就拒絕了Arm的要求。而在Arm提出訴訟之後的兩年時間，高通也沒有改變過堅決應訴的立場。高通表示，Arm沒有權利幹預高通或Nuvia的創新。

在Arm提出訴訟之後，高通總法律顧問查普林（Ann Chaplin）回應稱，「Arm的訴訟忽視了高通已經擁有廣泛的授權協議，涵蓋了其自主設計的CPU，我們相信這些權利會得到認可。 」

庭外和解是最可能的結果

這起訴訟已經持續了近兩年。在高通推出基於Nuvia團隊設計的驍龍X Elite處理器，在Windows PC領域衝擊英特爾x86處理器之後，Arm更是在訴訟中申請禁售所有基於驍龍X Elite處理器的Windows筆記本。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Arm也受益於高通處理器在筆電領域的突破，他們並不希望摧毀Arm架構晶片在Windows PC的成長前景。在晶片產業顧問公司Fabricated Knowledge創辦人多勞林（Doug O’Laughlin）看來，高通晶片的筆電賣得越好，Arm就可以拿到更多的授權費。

在AI概念帶來的巨大成長空間推動下，Arm股價在過去一年累計成長了接近150%，市值也急劇膨脹到了1,650億美元，甚至超過了傳統晶片巨頭英特爾（不到1,300億美元）。 Arm的最大股東軟銀因此賺得缽肥盆滿，徹底走出了先前一系列失敗投資的低谷。

而僅僅四年前，軟銀還同意作價400億美元將Arm賣給英偉達。這起交易只是因為反壟斷監管訴訟而被迫取消。現在看起來，拜登政府否決這項交易，才有了Arm後來的上市以及市值飆升，給了軟銀鹹魚翻身的機會。

那麼，Arm真的是要徹底禁售所有高通晶片筆記本，親手掐死Arm晶片在Windows PC的崛起勢頭嗎？

或許這並不是Arm的最終目的，在專利訴訟中，禁售大多是一種終級施壓手段。在高通與蘋果的專利大戰中，高通利用自己在行動領域的雄厚專利儲備，成功申請了蘋果部分機型的禁售令，最終迫使蘋果不得不接受專利授權條件。

Arm期待新夥伴入局

今年底，美國特拉華州衡平法院將對Arm與高通的這一終極訴訟開庭。雖然目前高通和Arm都沒有改變自己的立場，但外界相信雙方最終可以達成和解，而不至於鬧到兩敗俱傷的地步。

晶片產業資訊公司D2D Advisory的CEO戈德伯格（Jay Goldberg）看來，這項訴訟無疑令人感到荒謬，高通是Arm的第二大營收來源，而Arm則是高通最大的技術合作夥伴。

當然，Arm還有自己的算盤。因為微軟與高通的Windows-on-Arm獨家合作協議今年將期滿，屆時或將有新的晶片巨頭入局，高通必須抓緊時間搶佔市場先機。等到獨家合作期滿，不僅英特爾和AMD會推出自己的AI PC晶片，高通驍龍X Elite也將不再是Arm晶片在筆電領域的唯一選擇。

英偉達、AMD、聯發科等晶片巨頭都已經在這方面躍躍欲試。市場傳言英偉達明年會與聯發科合作推出PC處理器。先前黃仁勳在參加戴爾的活動時曾被問到這個問題，而他選擇了意味深長的不置可否，這種姿態給了市場足夠的暗示與期待。

聯發科是Arm目前寄予厚望的合作夥伴。雙方已經在Chromebook領域進行了多年合作，並從2022年就開始籌備打造筆電晶片，等到微軟與高通的獨家合作到期，聯發科就可能在明年CES發布基於Arm架構的筆電晶片。相較於高通採用客製化核心設計，聯發科使用Arm的Cortex設計，意味著Arm能夠獲得更多的授權費用。

高通和Arm這對智慧型手機時代的黃金搭檔，在進入AI PC時代之後，雙方的合作關係卻出現了重大裂痕。如果無法滿足自己的要求，Arm甚至不惜毀掉所有的高通筆電晶片。未來Arm架構晶片能在Windows PC佔多少的份額？ Arm顯然不希望把雞蛋都放在高通一個籃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