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台北國際電腦展（Computex）聚集了許多行業大牌。英偉達、AMD、高通、Arm、英特爾，全球五大晶片巨頭的CEO都來到此次展會，並作了主題演講。今年展會的主題無疑是AI PC，各大晶片巨頭都展示了他們的新產品為PC產業帶來的全新AI體驗，希望推動處在低谷的PC產業重新成長。

Gartner的數據顯示，去年全球PC出貨下跌了14.8%，至2.28億部，自2006年以來首次跌破2.5億關口。

豪情挑戰摩爾定律

身為近來風光無限的AI龍頭股英偉達聯合創辦人兼CEO，回到家鄉的黃仁勳是此次展會的最大焦點。他在主題演講中展望了英偉達未來三年的產品技術路線圖，繼前不久剛發布Blackwell晶片之後，又介紹了下一代晶片Robin。

雖然英偉達並沒有公佈Robin的太多細節，但黃仁勳豪氣萬丈地展望了AI新工業革命的到來。他提到，在全球運算能耗與成本飆升的情況下，英偉達將CPU與GPU創新結合，帶來了加速運算的解決方案，從而實現了高性價比的運算加速。

這位在夏季依然穿著皮衣的科技領袖也豪情挑戰了半導體產業的「亙古真理」摩爾定律。他預期英偉達的創新架構AI晶片能未來在八年內，實現運算能力、浮點運算以及AI運算能力成長1000倍，大幅降低運算成本，從而打破傳統處理器架構的摩爾定律。

憑藉著在AI處理器領域超過八成的市場份額，英偉達是過去兩年AI風口的最大贏家，股價累計上漲了超過550%。就在黃仁勳台北演講之後，英偉達本週市值一度突破了3兆美元大關，與微軟和蘋果站在了同一級別。

隨著AI時代的到來，英偉達迅猛崛起成為了全球半導體創新領袖，而原先的晶片巨無霸英特爾卻顯得有些落寞與尷尬。過去幾年時間，英特爾一直在努力透過策略轉型和技術創新，試圖走出產業下滑的困境。

過去六十年時間，英特爾一直是矽谷半導體產業的標誌企業，上世紀八十年代，英特爾與微軟攜手開啟PC時代，更是一舉成為產業巨無霸。相較之下，AMD始終活在英特爾的陰影下，甚至一度瀕臨困境，而英偉達在公司創辦的前25年，基本上都靠著遊戲顯示卡賺「小錢」。

晶片巨無霸的落寞不甘

時過境遷，現在是AI時代，英偉達一飛沖天，AMD也閒魚翻身，英特爾現在是這五大晶片巨頭中市值最低的，甚至還不如只管設計晶片的Arm。英偉達如今的市值已經相當於20多個英特爾，甚至一個交易日市值都能飆升1400億美元，相當於盤中輕鬆漲出了一個英特爾。如果沒有反壟斷陰影，英偉達可以輕鬆買下所有的晶片公司。

其他幾家晶片巨頭，即便沒有英偉達那樣的瘋狂漲勢，但在AI時代也是業績股價雙豐收。今年以來，AMD股價上漲20%，市值接近2,700億美元；高通股價上漲51%，市值接近2,370億美元；Arm股價上漲98%，市值超過1,430億美元，孫正義的軟銀更是因此鹹魚翻身揚眉吐氣。

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昔日的矽谷晶片霸主英特爾今年以來股價下跌了36%，市值現在甚至還不到1300億美元，是費城半導體指數中表現最差的成分股。而曾經被壓得抬不起頭的AMD現在卻是鹹魚大翻身，市值相當於兩個英特爾。這對英特爾來說，無疑是種莫大的羞辱。

英特爾去年營收大幅下滑14%，從631億美元下滑到542億美元，但在這幾大晶片巨頭也是僅次於英偉達，更是AMD的兩倍多。然而，英特爾也是這五大巨頭中股價最便宜的，本益比只有31.7倍。相較之下，英偉達本益比則是71.4倍，Arm更是高達471倍。

股價其實是投資人對一家上市公司未來成長空間的預期。英偉達股價瘋狂飆升的背後，是他們在AI處理器佔據絕對優勢的行業地位，而英特爾股價低迷的根本原因，則是他們在PC領域不斷遭受衝擊，更在全新的AI時代已經失去了競爭力。上一財季，英特爾資料中心業務營收下滑了10%，僅40億美元，低於市場預期；而英偉達則是暴漲427%，達到226億美元，高於市場預期。

基辛格捍衛摩爾定律

在此次台北電腦展黃仁勳搶盡風頭的同時，則是略顯尷尬的英特爾CEO基辛格（Pat Gelsinger）。一方面，他需要維護英特爾在晶片產業的地位，展現自己晶片依然擁有競爭力，應對競爭對手帶來的強勁衝擊，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認英特爾目前晶片製程的技術缺陷，甚至只能讓競爭對手來代工下一代旗艦晶片。

摩爾定律是英特爾傳奇聯合創始人與CEO戈登·摩爾（Gordon Moore）在1965年提出的半導體性能倍數增長預言（最初是每兩年增長一倍，後來修正到18個月）。儘管已經過了半個多世紀時間，這個定律依然是半導體產業的金科玉律，也代表著英特爾在矽谷的輝煌歷史。

在黃仁勳豪情挑戰摩爾定律之後，身為英特爾CEO，基辛格必須維護這個豪門的驕傲。他隨後直接回應了黃仁勳的說法，「與黃仁勳說的不同，摩爾定律依然活著，而且還活得很好。」他也強調，英特爾也會在AI的普及中扮演重要角色。

基辛格在此次展會上帶來了英特爾最新的數據中心處理器——“至強6（Xeon 6）”，這一代號“Sierra Forrest”的處理器基於Intel 3製程工藝，可在提供高效算力的同時明顯降低能耗，比起第二代可以提供4.2倍的機架性能提升和2.6倍的每瓦性能提升。

此外，基辛格還亮相了英特爾PC晶片新旗艦處理器Lunar Lake，這是英特爾應對AI PC時代的主力處理器，計劃今年秋季上市。根據英特爾的介紹，Lunar Lake將LPDDR5X記憶體直接整合在了晶片封裝中，可降低最高達40%的SoC功耗，從而提升資料處理效率與速度。

這是英特爾應對高通等Arm晶片在PC產業衝擊的看家武器。英特爾特別強調，Lunar Lake絕對性能超越高通同類產品，將AI性能提升三倍，整體性能提升四倍。比起上一代晶片，Lunar Lake CPU提升效能提升14%，圖形效能提升50%，電池續航力提升60%。

英特爾工藝的失落十年

就在幾年前，很難想像英特爾會在旗艦晶片的發表會上公開與高通對比性能，因為x86架構以往在晶片性能上相對於Arm架構佔據著絕對優勢。但現在，英特爾必須全力應對以高通為代表的Arm晶片在Windows PC市場帶來的巨大衝擊。

Canalys的統計數據顯示，去年英特爾在全球筆電晶片領域的市佔率仍高達78%，AMD則拿到13%的份額，蘋果、高通和聯發科等廠商總計只有9%的佔有率。雖然PC市場出貨不斷萎縮，但這仍被英特爾視為自己的絕對領地。

早在2012年，微軟就推出了基於Arm架構的二合一筆電Surface RT，高通也在2017年推出了專為WIndows打造的筆電晶片。但當時這些Arm架構筆記本無論是效能或相容性都無法與英特爾晶片產品相提並論，更不具備普及的條件。

但隨著過去幾年晶片技術的大幅提升，尤其是製程製程的突飛猛進，Arm架構晶片性能已經遠非當年的孱弱水平，而英特爾卻陷入了自己製程製程的短板瓶頸，甚至數年時間無法突破10nm的瓶頸。 2014年率先突破14nm節點的英特爾，陷入了失落的十年，眼看著台積電和三星遠遠超過自己。

蘋果已經從2020年開始轉用自己設計基於Arm架構的M系列處理器，憑藉著內部定制設計以及5nm的先天優勢，性能直接壓倒了英特爾還在10nm工藝打轉的芯片，直接導致英特爾逐步失去了所有的Mac晶片訂單。

去年高通升級發布的驍龍X Elite，更讓英特爾陷入了尷尬境地。驍龍X Elite首次將Arm晶片性能提升到壓倒英特爾酷睿Ultra的級別，在延續了始終在線與連接的傳統優勢之外，更將高算力與AI性能加入了PC處理器。

在性能不是問題之後，相容性成為了Arm晶片最後的普及障礙。今年年初高通公開保證，其Arm架構筆電晶片可無縫支援大多數Windows遊戲運作。上個月召開的微軟Build大會上，高通和微軟也展示了新的開發工具包，幫助開發者快速將應用程式移轉到Arm環境。更重要的是，微軟的Copilot+ AI也已經與高通驍龍X Elite處理器。

Arm五年拿下一半份額

在AI PC時代，Arm已經可以跟X86分庭抗禮了嗎？至少Arm陣營對此信心滿滿。 Arm CEO哈斯（Rene Hass）在台北電腦展上公開表示，預計未來五年Arm架構晶片將在Windows PC拿到超過一半的市佔率。

高通CEO安蒙（Cristiano Amon）也給了類似的樂觀預期。安蒙表示，這個目標是現實可行的。不同OEM廠商有著不同的目標。有些OEM廠商甚至認為未來三年（Arm晶片比例）就會達到他們總銷售量的四到六成，有些則認為是五成左右。他更強調，Windows正在朝著Copilot+的AI方向轉型，這會提升生產力，帶來新的用戶。

不少OEM廠商的確對Arm晶片在Windows筆記本的成長前景充滿信心。戴爾在此次台北電腦展上展示了基於高通驍龍X Elite晶片的XPS 13筆記本，稱其將英特爾Meteor Lake的版本續航從18個小時提升到了27個小時。

產業分析機構也看到了PC晶片在AI時代的轉型趨勢。 Futurum Group的CEO紐曼（Daniel Newman）認為，“微軟在Build大會上公開宣布驍龍X Elite和高通晶片產品是第一批符合Copilot+標準的，這是一個巨大的轉折點。”

英特爾同樣無法忽視的還有英偉達的陰影。市場傳言英偉達計劃與聯發科合作，在明年推出基於Arm架構的SoC，在AI時代加入PC晶片戰場。先前黃仁勳在參加戴爾的活動時曾被問到這個問題，而他選擇了意味深長的不置可否，這種姿態給了市場足夠的暗示與期待。

英特爾想給Arm代工

英特爾在PC市場的主導優勢，是否會在AI時代動搖？這是外界對英特爾未來格局最大的疑問之一。在台北電腦展上，英特爾CEO基辛格不斷被問到Arm晶片所帶來的衝擊，這樣的問題讓他顯得有些尷尬。

至少在表面上，基辛格依然對英特爾在PC產業的地位充滿自信。 「這又不是第一次有Windows on Arm的產品了。x86的市佔率依然非常火熱，你需要有理由才會轉換平台。Lunar Lake有最好的CPU、GPU和NPU，還有更長的續航力，我不認為這種優勢會動搖。

然而，基辛格又話題一轉，提到英特爾願意為Arm陣營代工晶片。 「我們是認真的。英特爾與Arm的合作有利於雙方，其受益程度會超過我接任CEO時候的想像。我們看到了Arm作為英特爾晶片代工合作夥伴的諸多潛力。”

一邊要跟Arm競爭，一邊還想接Arm的單子。晶片代工同樣是基辛格為英特爾帶來的策略轉型。自2021年上任以來，基辛格推出了IDM 2.0策略，加強先進製程製程的推進腳步，並重啟了晶圓代工業務，計畫在2030年超越三星，成為全球僅次於台積電的第二大晶片代工廠。

基辛格今年2月表示，包含晶圓製造與先進封裝，英特爾代工業務的預期交易價值已超過150億美元。上一財季英特爾也宣布將代工業務獨立成為IFS業務部。今年第一季，IFS業務營收為44億美元，年減10%，也出現了25億美元的營運虧損。

但TrendForce集邦諮詢數據顯示，英特爾的代工業務目前甚至排不到全球前十，台積電和三星分別以61%和11.3%佔據絕對優勢。基辛格在2030年讓英特爾成為全球晶片代工第二名的目標，究竟有多少可行性？

重振英特爾路阻且長

英特爾這次甚至把自己的旗艦晶片，都交給了台積電代工。此次基辛格在台北發表的Lunar Lake，將採用台積電的N3B（3奈米）代工。這也是英特爾首次將自己的旗艦CPU交給外部代工（封裝還是由英特爾自己完成）。

基辛格承認，之所以將Lanar Lake交給台積電代工，是因為後者有更好的製程技術，他因此公開感謝了台積電。不過基辛格強調，下一代Panther Lake將重新由英特爾自己製程生產，屆時英特爾將採用18A的3nm工藝，讓外界看到英特爾晶圓廠的真正實力。

2021年，處於內憂外患狀況的英特爾從VMWare請回了基辛格擔任CEO，希望這位在英特爾成長三十年的資深高階主管能夠重新為英特爾注入工程師文化，帶領英特爾再次引領業界創新。英特爾甚至給基辛格開出了1.78億美元的天價薪酬，甚至遭到了股東大會的投票否決。

但要解釋的是，基辛格的1.78億美元天價薪酬裡麵包括：100萬美元的基本工資、175萬美元的現金獎金、510萬美元的非股權激勵獎金、超過1.4億美元的股票授予以及2910萬美元的選擇權授予。其中，選擇權與股票授予都是與業績和股價成長所掛鉤的。從後來的業績來看，他並沒有能夠拿到這筆大筆收入。

在基辛格上任的三年半時間，英特爾並沒有擺脫產業困境，反而目睹英偉達與AMD在快速成長。從2021年1月至今，英特爾股價非但沒有攀升，反而還下跌了46%；營收也從2020年的778.6億美元大幅減少到去年的542億美元。雖然今年英特爾已經止住了營收大幅下滑的勢頭，但要回升卻依然困難重重。

儘管基辛格在台北展示了英特爾下一代晶片的性能實力，試圖證明英特爾在AI時代依然能夠維持自己的市場地位，但看起來市場並沒有為此所動。本週英特爾股價幾乎沒有變化，目前市值甚至跌破了1,300億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