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細菌實驗揭示:我們的下一種抗生素可能已經毫無用處
儘管人類知道細菌存在的歷史並不久遠,而真正了解細菌感染是1900年前後了,但是人類系統性使用「抗生素」的歷史至少有幾千年了。無論西方或中方,古代的醫學典籍都會記錄一些對特定疾病有效的藥材,而其中一些就是因為藥材中包含了對相應細菌有效的抗生素,最常見的古代“抗生素”是一些黴菌和植物提取物。
圖:青黴菌,青黴素來自它
只是古代的人們並不清楚這些疾病(感染)是細菌引起的,也不清楚是在用抗生素對抗細菌,只是他們正巧發現了這種疾病可以用這種物質治療,並記錄了下來。
人類真正意義上的第一種抗生素是1909年出現的,當時德國醫生保羅·埃利希(Paul Ehrlich) 發現了一種叫做砷凡納明的化學物質,它可以有效治療梅毒。
之所以說這是第一種抗生素,是因為當時的保羅·埃利希已經有了抗生素的概念了,就是找到特定化學物質,它對病原體細菌細胞有效,而對其它細胞無效。
現在流傳的故事是,保羅·埃利希發現某些化學染料會使某些細菌細胞著色,但不會使其他細菌細胞著色,所以他堅信存在某種化學物質只對特定細菌有效,而不會傷害正常細胞。
自從抗生素誕生以來,人們就發現,細菌對抗生素的抗藥性是越來越強了,所以你經常會看到「抗生素濫用」、「抗生素製造超級細菌」之類的報導。
不過,我現在要告訴你的是,抗生素對抗細菌的時代可能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當一個細菌完全適應某種抗生素,以至於我們無法用已有抗生素對抗它時,下一種抗生素可能也會不起作用。
至於為什麼會是這樣,就要回答一個困擾人們一個多世紀,甚至直到今天都有爭議的問題:細菌的變異是隨機的還是有目的的?
或者說,細菌是先遇到抗生素後才會產生抗藥性,還是說在沒有遇到抗生素之前,也會產生抗藥性?
有一個簡單的實驗可以解釋這個問題,細菌抗藥性可能不需要遇到抗生素也會產生,現在越來越的實驗證實了這一點。
1943 年,兩位科學家-薩爾瓦多·盧裡亞(Salvador Luria)馬克斯·德爾布呂克(Max Delbrück)發明了這個實驗。
圖:噬菌體模型
這個實驗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噬菌體的存在才讓細菌產生相應噬菌體抗體,還是說噬菌體抗體只是細菌隨機突變的一個幸運結果,上個世紀這個問題存在巨大的爭議。
為了解決這個爭議,盧裡亞和德爾布呂克開始合作,但經過幾個月的實驗,他們都沒有成功。
據信,1943年1月16 日晚上,盧裡亞從一位同事在老虎機上贏得大獎而得到靈感(估計得獎的那哥們很興奮逢人就說),才設計了這個經典實驗。
盧裡亞找來一些試管和培養皿,每個試管裡都裝滿了適合大腸桿菌繁殖的營養肉湯,而每個培養皿裡都裝有噬菌體。
然後他將大腸桿菌放入試管中培養,讓它在裡面自由繁殖,很快細菌濃度就飆升,並導致每個試管都變得渾濁(一天之後)。
圖:噬菌體攻擊細菌
然後,盧裡亞將每個試管中的大腸桿菌轉移到那些充滿噬菌體的培養皿中,並在一天之後,計算每個培養皿中抗藥性細菌菌落的數量。
上述爭議的兩個觀點會產生兩種不同結果,並反映在抗藥性細菌菌落的數量上。
第一種:
如果細菌只透過與噬菌體相互作用來產生抗性,那麼試管中的細菌將不會有抗噬菌體的變種;
另一方面,當這些細菌被轉移到含有噬菌體的培養皿中時,只有少數細菌會產生抗藥性變種,之後每一種抗噬菌體的變種都會生長成一個菌落,但剩下的細菌會死於感染。
其實,這種情況甚至都可以觀察出來,那就是所有細菌轉移到培養皿中之後,它都會先經歷變得清澈(因為細菌減少),然後再開始變得渾濁,它們變清澈的情況會一樣,只是變渾濁的情況會不太一樣,因為每個樣本的抗性何時出現不確定。
第二種:
如果細菌不是與噬菌體相互作用來產生抗性,那麼試管中的一些細菌已經是抗噬菌體的變種。
早期出現抗性突變(紅色)將產生大量變異個體,而後期則很少?Qi Zheng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開始的第一代細菌就是變異的抗性變種,那麼當它轉移到培養皿中時,至少有一半的細菌會在後代中產生抗性。如果在第二代中發生變異,那麼至少八分之一的細菌產生抗性,以此類推。
如果你不太理解前面的數據,只要了解,在這種情況下,晚期突變發生得更頻繁(因為細菌數量大),但產生的抗性變異卻更少,而早期突變很少發生(因為細菌數量少),但會產生大量的具有抗性的變異個體。
這個和老虎機的得獎情況很像,小額獎金面額小但頻繁,而大額獎金金額大但很少發生,盧裡亞估計就是這樣得到靈感的。
大腸桿菌轉移到培養皿之後的情況@Qi Zheng
盧裡亞最後統計的結果是第二種,(第二天)大多數培養皿中沒有或只有少量的抗噬菌體菌落,但有幾個培養皿中含有大量的抗噬菌體菌落——最初幾代就獲得抗性。
這意味著一些細菌樣本在與培養皿中的噬菌體相互作用之前,就已經產生了抗噬菌體菌落,所以並不是噬菌體導致了抗性的發生。
你可能已經發現了,我們這裡好像只提到盧裡亞,說好的兩人合作呢。
其實,實驗完成後,盧裡亞給德爾布呂克發了一張紙條,要求他檢查自己的工作,不過後面兩人共同完成了論文,描述了實驗方案和測量細菌突變率的理論框架。
我們現在看起來這個實驗很簡單,但其實它至今都具有現實意義,因為它意味著細菌可以對尚未開發出來的抗生素產生抗藥性,他們兩人也因此獲得了1969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
之後,其他科學家也用相似的方法,用青黴素和結核病藥物代替噬菌體,實驗結果也是一樣的,有些樣本可以在完全沒有接觸過這些抗生素的情況下天生具有抗性。
所以,不要覺得抗生素永遠可靠,如果現在常用的抗生素已經不再有用,那麼新的抗生素出現,也不代表它對所有人都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