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宗明義：本次版署公佈的《網路遊戲管理辦法（草案徵求意見稿）》，說明自從2021年（乃至自從2018年）以來，主管部門對遊戲業的監管思路沒有發生過根本性的變化。自從2023年初版號恢復正常發放以來，市面上有一種幼稚的思想，認為對網路遊戲的「強監管週期」已經結束，今後要進入「放鬆週期」。這份文件無疑打破了這種幼稚的迷夢。

事實上，即使不考慮這份文件，2023年至今發放的遊戲版號數量仍然少於2019-20年，更少於2017年。所以，《網路遊戲管理辦法》（下簡稱《辦法》）並不代表任何“監管方針轉向”，只是延續了過去幾年的一貫方針而已，即便在意料之外，也堪稱情理之中。

《辦法》全文很長，一共八章六十四條，其中很多是對早已存在的規定的重複或細化。市場最關心的還是那些新規定，或是過去執行的不太嚴格、現在措辭更嚴厲的規定。我的個人觀點是，對遊戲公司業績造成影響最深遠的可能是如下幾條：

第十二條【網路遊戲審批制度】

明確規定遊戲出版和營運單位應在獲得版號一年內上線，從而基本杜絕了「囤版號」。先前，由於版號發放時間高度不確定，遊戲公司習慣在遊戲大致成型之後就申報版號，在拿到版號之後繼續內測調整，直到各項數值滿意（以及檔期合適）之後上線。例如最近上線的騰訊《元夢之星》，今年1月就拿到了版號。依照新的規定，遊戲公司今後的產品排期餘地會更小，很多時候將不得不「趕鴨子上架」。

不過，《辦法》並未規定版號超期作廢，而是要求出版及營運單位向屬地主管機關書面說明理由。那麼，如果理由成立，版號能夠延期嗎？什麼樣的理由算合理呢？這對於各地遊戲公司，可能是一次新的大考。

第十八條【限制遊戲過度使用和高額消費】

明確規定“不得設定每日登入、首次充值、連續充值等誘導性獎勵”，“不得以炒作、拍賣等形式提供或縱容虛擬道具高價交易行為”。前者對幾乎所有內購付費制遊戲的商業化構成了嚴峻挑戰，後者主要打擊的是以「傳奇系」為代表的高ARPU遊戲（MMO和一部分SLG）。

“所有網路遊戲須設定用戶充值限額”，這項規定也天然不利於MMO、SLG、二次元等高ARPU遊戲。但是，類似的規定以前也存在過，具體標準如何，還要等待下文。

第二十七條【隨機抽取】

要求遊戲營運者對隨機抽取次數、機率作出合理設置，這一條倒是不新鮮，歐盟等國也曾做出類似規定。更要命的是，要求在隨機抽取的同時，為用戶提供直接購買或兌換的方式——如果嚴格執行，這就是要了抽卡類遊戲的半條命。因為抽卡賭機率是這類遊戲的樂趣所在，直接購買的價格無論設定得多高（貨多低），都無法取代這樣的樂趣。

關鍵在於遊戲公司會不會想辦法部分繞過上述規定。例如，每次抽卡時授予使用者一個特定虛擬道具，累積到一定數量就可兌換限定卡牌，這其實是變相鼓勵用戶抽卡。我的估計是，主管機關會傾向於嚴格執行，不太可能留下太大的「變相繞過」的口子。

第二十九條【宣傳推廣規範】

“網路遊戲直播不得出現高額打賞”，問題在於多高算高額呢？觀眾自發性的高額打賞也不允許嗎？雖然相較於秀場直播，遊戲直播的高額打賞頻率明顯較低，但這項規定的影響仍是切實的。若要妥善執行，則需要直播平台的配合。希望看到相關實施細則儘早頒布。

第六十三條（關於小程式網路遊戲，即小遊戲）

《辦法》並未特別涉及小程式遊戲，但表示將由主管機關依據《出版管理條例》及本辦法的原則另行規定。事實上，過去兩年，小遊戲成為了遊戲產業尤其是中小公司的“伊甸園”，無版號、套版號現象屢見不鮮，擦邊球內容也十分常見。尤其是最近半年，小遊戲和短劇結合的趨勢越來越明顯，因為二者都是基於小程式的。

我估計，小遊戲的「監管窪地」地位很快就會消失，回歸均值在所難免。對大部分遊戲公司而言，如果小遊戲的監管尺度與APP遊戲完全一致，那何必要去做小遊戲呢？甚至不需要完全一致，只需要尺度大幅拉近，這條賽道就失去了一大半的吸引力。

我的一些看法（僅代表個人觀點）

本次《辦法》對遊戲產業的影響是全方位的。但是，如果一定要區分受影響的程度，我們或許可以說：高ARPU遊戲受到的影響更大，中小公司受到的影響更大，小程式遊戲受到的影響也很大。

在高ARPU遊戲當中，如果嚴格按照《辦法》字面意思解讀，以「傳奇系」為代表的氪金MMO所受影響似乎最大，SLG和二次元遊戲次之，非二次元的卡牌遊戲（例如TCG）又次之。不過，現在我們能掌握的資料還太少，關鍵看怎麼執行。網路遊戲的用戶儲值限額具體如何規定，隨機抽取究竟要設定什麼樣的直接購買替代途徑，這些實施細則都可能決定許多遊戲產品的命運。

相較之下，大DAU、低ARPU遊戲，主要是休閒、電競、社交等賽道，受到的影響較小。當然，它們也會受到「不得設定每日登入、首次充值、連續充值等誘導性獎勵」的明確影響，絕不是免疫的。

整體看來，中小公司受到的影響要大於頭部公司：它們自身產品儲備深度有限，在對待版號有效期方面，注定不如大公司那樣游刃有餘；它們顯然不具備做電競、社交等大DAU遊戲並取得成功的可能性，整體上更依賴高ARPU遊戲；此外，扎堆小遊戲賽道的一般也都是中小公司。強調一下，這裡不是說頭部公司會不受影響，只是影響相對可控而已。

小遊戲在《辦法》當中只出現了一次，但是大家都知道，面向小遊戲的規定很快就要來了，過去兩三年的小遊戲擦邊球盛宴就要告一段落了。由《完蛋！我被美女包圍了》（註：這款遊戲本身不是小遊戲）掀起的「小遊戲+短劇」潮流，可能就是這場盛宴的「天鵝之歌」。遊戲大廠由於合規壓力較大、比較重視自身品牌，一直以來就沒怎麼涉足小遊戲盛宴，受此影響反而是最小的。

總而言之，我希望看到更多、更詳細的執行細則。不過，過去的經驗告訴我們，許多執行上的門道，還是需要遊戲公司自己去摸索、去與屬地主管部門探討出來的，不太可能一蹴而就。遊戲產業全面適應《辦法》、全面改良其產品和運營，將是2024年上半年的頭號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