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聯酋杜拜舉行的第28屆聯合國氣候變遷大會上，聯合國食環署「萬億棵樹運動」(Trillion Trees Campaign)的前首席科學顧問、生態學家托馬斯‧克勞瑟(Thomas Crowther)一反常態乞求各國停止大規模植樹。他的新研究認為，應該把重點放在保護現有生態和真正減少碳排放量。

克勞瑟在12月9日大會的「自然日」活動上發言時表示，大規模植樹並不是所謂的環境解決方案。新種植森林吸收碳的潛力往往被誇大了，反而可能對生物多樣性有害。最重要的是，克勞瑟強調，大規模植樹經常被“用作避免減排的藉口。”

全世界熱衷於大規模植樹至少部分是克勞瑟自己造成的。 2019年，他在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的實驗室發現，地球上還能種植1.2兆棵樹。實驗室的研究表明，這些樹可以吸收掉人類歷史上排放到大氣中碳總量的三分之二。研究指出：「這凸顯出在全球範圍內恢復樹木是迄今為止最有效的氣候變遷解決方案。」克勞瑟隨後為此接受了十幾次採訪，所傳達的意思都是這樣。

這看似簡單的氣候解決方案引發了全球化的植樹熱潮，但也引起科學家們的猛烈批評。他們認為克勞瑟的研究大大高估了適合恢復樹木的土地總量和可以吸收的碳排放量。這項研究的作者後來對論文進行了更正，稱恢復樹木只是「最有效的」解決方案之一，最多只能吸收大氣中三分之一的碳，而且存在很大不確定性。

克勞瑟說，他的訊息被誤解了。上個月克勞瑟發表了一篇更詳細的論文，顯示保護現有森林比植樹能對氣候的影響更大。然後，他將研究結果提交給第28屆聯合國氣候變遷大會，以“消除他先前研究似乎鼓勵的那種漂綠行為”，避免用不可靠的證據把植樹作為繼續排放碳的藉口。

「消除『漂綠』並不意味著停止對大自然的投資，」克勞瑟說，「這只是意味著要做正確的事情，意味著將財富分配給那些與生物多樣性共存的土著居民和社區。”

問題是，許多組織機構似乎對克勞瑟的新觀點並不買單。阿聯酋氣候變遷和環境部長瑪麗亞姆·阿爾姆赫里(Mariam Almheiri)隨後發言中仍在宣傳阿聯酋到2030年種植1億棵紅樹林的目標幾乎實現了一半；阿聯酋國家石油公司ADNOC未來擴張計劃也是世界上所有石油公司中最大的。墨爾本大學研究生態復育中碳減量的研究員凱特杜利(Kate Dooley)表示，這都是漂綠。杜利說：“自然界中的碳儲存是暫時的，因此趕不上永久性的化石燃料排放。”

當天晚些時候，克勞瑟說他對阿聯酋的計劃「不夠了解，無法做出判斷」。

早年間，克勞瑟和一位同事使用人工智慧來尋找同一地區的地面樹木數量和衛星圖像之間的關係，然後將發現推廣到更大地區。他們收集並分析了其他科學家的數據，並在2015年發表了一份森林密度圖，顯示地球上有3兆棵樹，遠高於先前的估計。這也推動聯合國的植樹運動從10億棵樹升級到1兆棵樹。 2017年，克勞瑟從一家荷蘭基金會獲得270萬美元，用於創立自己的實驗室。

然後就是2019年的研究。克勞瑟成為「萬億棵樹運動」的顧問之一，而這個想法的受歡迎程度迅速上升，以至於世界各國現在都做出了許多植樹承諾，至少需要5億公頃的土地才能實現。但同時，全球排放量持續增加。

2019年研究的影響讓克勞瑟感到震驚，因為其影響到人們對生態恢復計畫的信心。而事實上，國家和公司需要擴大對生態恢復和脫碳計畫的投資。克勞瑟說：“關於大自然是否在氣候變遷中起作用仍然存在爭議。”“這對環保運動造成了嚴重影響。”

作為回應，克勞瑟在今年11月發表了與200多名科學家共同撰寫的研究，並著重於保護完整林地的重要性。新研究認為，雖然恢復被破壞的森林或許能吸收870億噸碳，但光是保護現有森林健康成長就能多吸收1,390億噸碳。

克勞瑟在他的新研究中說，這篇論文表明，“顯然，大自然是我們對抗氣候變遷的核心部分。”

這篇新論文受到其他科學家的批評要少得多。但馬裡蘭大學的馬修·費根(Matthew Fagan)說，其可能仍然高估了恢復森林的碳中和潛力，因為研究中涵蓋了旱地和伐木所需的「工業林」等地區。他擔心，這些對森林潛力的過高估計可能會再次助長誤解和漂綠行為。

「因此，我認為克勞瑟博士有責任澄清能以多快的速度捕獲碳，他們工作的局限性，以及實際捕獲碳的量可能要低得多的可能性。」費根說，「他們在論文中提到了這一點，但他們需要盡快用數字來充實這一點。”

問題是，即使能以正確的方式恢復和保護森林，如果這些自然生態項目被用作繼續像往常一樣排放碳的藉口，而且最終在減少碳排放方面不如預期那麼有效，那麼又會變相支持漂綠行為。

克勞瑟說：「如果沒有人說’種一萬億棵樹’，我想我們的處境會好得多。」「但也許不會有那麼多的噪音和對大自然的關注，所以所有非常負責任的科學家都可以加以糾正，把它變成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