颶風“丹尼爾”襲擊了利比亞東部地區，引發嚴重洪水災害，導致超5000人遇難，上萬人失踪。利比亞港口城市德爾納的受災情況最為嚴重，兩座水壩決堤，造成了“四分之一座城市徹底消失”的災難性後果。

控制利比亞東部的國民代表大會發言人穆罕默德·阿布-拉穆沙(Mohammed Abu-Lamousha)於12日晚間表示，確認的死亡人數已超過5300人，大量街區的全部建築物被整體沖走，許多屍體被沖入大海，實際遇難人數很可能遠高於現有數據。

德爾納的災情具體有多嚴重？當地的基礎設施為何一觸即潰？災難未來是否會重演？

德爾納的四分之一已消失

德爾納市位於利比亞東北部地區，處於德爾納河入海口，歷史上就飽受德爾納河季節性洪水侵襲。9月10日晚間，受颶風“丹尼爾”的影響，德爾納河上游的兩座水壩決堤，洶湧的洪水全部灌入德爾納城中，淹沒了該城的絕大部分區域，大量毫無準備與抵抗能力的市民與建築物碎片一同被洪水沖走。

根據紅十字會與紅新月會聯合會的數據統計，截至當地時間9月12日晚，利比亞全國確認有5200多人因洪水死亡，其中超過2000人來自德爾納，而考慮到無名屍首與失踪者的情況，當地的死亡人數“肯定會超過一萬人”。

利比亞國民代表大會政府“民航部長”希姆·奇基瓦特(Hichem Chkiouat)表示，德爾納受到的打擊極為嚴重，“彷彿世界末日來臨”：“到處都是屍體——海裡、山谷裡、建築物下。毫不誇張地說，這座城市的25%已經消失了。倒塌的建築物不計其數。”

德爾納南部市郊的山谷地區受災最為嚴重。這一地區正好處於決堤的大壩下游，地勢落差也很大，導致水流集中而強勁，一些山谷積水的深度達到約400米。有當地民眾稱，大壩垮塌時的水流威力“就像原子彈一樣”，橋樑和居民樓根本不堪一擊。利比亞緊急事務管理局發言人奧薩馬·阿里（Osama Ali）表示：“所有的水都流向德爾納附近的一個沿海山谷。山谷中匯集了幾乎全部的洪水，所有房屋、車輛都被強勁水流沖成了碎片，並把它們全部裹挾走了。”

本就嚴重缺少醫療物資的當地醫院早已徹底崩潰。瓦赫達醫院院長穆罕默德·卡比西(Mohamad al-Qabisi)表示，對於僅有約12萬人口的德爾納來說，醫療系統根本無力一次性處理數千名死傷者。據路透社報導，在瓦赫達醫院的走廊上堆滿了數百具遺體，不斷有倖存者前來查看屍體，試圖找出失踪的親友。

身處德爾納的網絡博主桑多斯·舒瓦伊卜(Sondos Shuwaib)就是受災者中的一員，被洪水捲走後差點喪命。她在社交平台上發布視頻講述了親身經歷，稱自己沒有接到任何預警，突然在家裡被洪水沖走。在洪流中掙扎時，她親眼目睹了大量兒童和嬰兒被困在水流中，其中大部分不幸遇難：“我旁邊有屍體，我身上有屍體，我身下還壓著屍體。”最終舒瓦伊卜幸運地被沖入淺水區，隨後被送往醫院：“我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有時我感謝真主讓我活了下來，但當我想起我的家人失踪了，我又希望能和他們一起死。”

來自德爾納的瓦利德·阿卜杜拉提(Walid Abdulati)在颶風與洪水襲來時身處利比亞首都的黎波里，因而倖免於難，但大量親朋好友不幸遇難。他在等候返回家鄉的航班時表示：“我們談論的不是一兩個人的死亡，而是每個家庭多達10名成員的死亡。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害怕。我與所有家人、朋友和鄰居都失去了聯繫。”

利政府治理缺位

出人意料的是，學術界早有專家警告德爾納河上的兩座水壩潰壩風險極高，疾呼各方投資加固大壩。利比亞穆赫塔爾大學的水文學家阿卜杜勒瓦內斯·阿肖爾（Abdelwanees Ashoor）在2022年就發表過論文，警告季節性洪水對德爾納的水壩構成了巨大威脅：“如果嚴重程度相當於1959年的洪水再次發生，可能會導致兩座大壩垮塌，德爾納市民將面臨極高的風險。”他還呼籲立即採取措施，定期維護大壩。

利比亞薩德克（Sadeq）智庫創始人阿納斯·戈馬蒂（Anas El-Gomati）更是譴責稱，此次災難性洪災不僅是“天災”，更是利比亞衝突下治理體係長期崩潰的“人禍”：“摩洛哥地震時，你只有幾秒鐘或至多幾分鐘的反應時間。但在利比亞，關於潰壩的警告早在數年前就不計其數，颶風來臨的天氣預報也提前數天就發布了，但德爾納沒有開展任何加固工程或撤離行動。”

在2011年卡扎菲政權被推翻後，利比亞的政治局勢始終動盪，政府治理與基建投資早已無從談起。十餘年來，利比亞從未成功組建一個統一運作的中央政府。目前，分別割據利比亞西部地區的民族團結政府與東部地區的國民代表大會衝突不斷，極端組織也在“三不管”地帶滋生並長期發展。

德爾納多年來一度受到極端組織的控制，直到2019年才被國民代表大會的軍隊重新佔領。英國皇家聯合軍事研究所副研究員賈勒爾·哈查維（Jalel Harchaoui）表示，國民代表大會政府一直擔心德爾納的極端主義死灰復燃，因此不願對道路和公共服務進行任何投資，對水壩等建築的監管也很少。

氣象災害對脆弱國家的影響將更嚴重

在全球變暖的背景下，災難性天氣恐將給利比亞這樣的脆弱國家造成更多災難性後果。英國雷丁大學氣象系的蘇珊·格雷（Susan Gray）援引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的一份報告說：“有一致的證據表明，隨著氣候變暖，地中海區域颶風的出現頻率會降低，但最強的颶風將會變得更強。”她表示，人類正在不斷遭遇“前所未有的氣象事件”，而不斷極端化的天氣會對人類造成越來越大的影響。

此次颶風“丹尼爾”在到達利比亞之前已經席捲了希臘等地中海北岸國家，造成十餘人死亡，數千人被迫撤離。希臘官方的數據顯示，颶風“丹尼爾”刷新了當地的降雨量歷史紀錄，2天內的降雨量相當於2017年的全年降雨水平。

然而，有專家表示，對於希臘等發達國家而言，健全的預警系統、充足的財力、完善的治理系統都保證了氣象災難的影響相對可控，而“準備能力最薄弱的國家將遭受最嚴重的破壞”。

英國開放大學環境系統學講師萊斯利·馬邦(Leslie Mabon)指出了利比亞的困境：“利比亞複雜的政治局勢和曠日持久的軍事衝突給制定風險溝通和危害評估策略、協調救援行動以及維護水壩等關鍵基礎設施帶來了巨大的挑戰。”只要政治局勢一日不寧，氣候災害恐將在利比亞不斷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