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番茄已經賣到了一公斤200印度盧比（約合人民幣17.4元），真是個天文數字。”住在印度經濟中心孟買的居民桑賈伊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他說，以前番茄在印度也就差不多一公斤30盧比（約合人民幣2.6元）的價格，短短兩個月時間漲了近6倍。他還觀察到，老百姓對番茄的價格怨聲載道，而在蔬菜市場裡，小商小販們也並不開心，因為價格高漲，銷售量直線下降，很多小攤販甚至直接關門謝客。

關心印度的番茄價格並不是小題大做。番茄和洋蔥是印度民眾餐桌上的主要蔬菜，蔬菜價格的大幅飆升會導致他們的不滿情緒上升，進而影響政府金融部門的決策，甚至會衝擊到政局。

以洋蔥為例，印度歷史上就曾發生過多起因“洋蔥危機”導致政黨選舉失利、官員下台的案例，所以它在印度也有“政治蔬菜”之稱。

失控的番茄價格

桑賈伊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受到季風氣候和運輸條件的影響，其實以往每年6月到7月，番茄價格都會上漲，但是幅度有限，民眾也並沒有那麼在意，但今年的漲法實在讓他有點看不懂了。

在6月中旬，番茄每公斤的價格開始由30盧比翻倍到50~60盧比，6月底就已經到了100盧比，進入7月沒過幾天攀升至150盧比附近，桑賈伊以為這樣的價格也就到頭了，沒想到週末去看了下已經達到200盧比的高位。

在遠離產區的印度南方城市金奈，番茄價格飆得更高，7月20日已高達每公斤250盧比（約合人民幣21元），印度政府以補貼價格限購西紅柿。印度消費者事務、食品和公共分配部的數據顯示，印度西紅柿價格從2023年初到7月11日已飆升341%。

他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他在市場裡看到很多人只是試著問了下番茄的價格，然而就搖搖頭離開了，真正出手購買的寥寥無幾，蔬菜店舖一天都賣不出幾斤番茄，考慮到其高昂的成本，很多店鋪乾脆選擇閉門歇業。

如今在印度，番茄不僅讓中低收入者不敢問津，就連很多知名的國際連鎖品牌也退縮了。分佈在印度多地的麥當勞，日前宣布暫時停止在漢堡中加入新鮮的番茄。

在印度首都新德里的麥當勞門店內貼出的通告顯示：“儘管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但仍然沒有辦法取得足夠的番茄，並且質量不過關”，“我們無法向您提供含有番茄的產品”。

相比餐飲企業的坦率，在線購物平台則顯得更具創新。如隸屬塔塔集團的食品購物應用Big Basket，在客戶搜索番茄後，大數據則會向客戶彈出一條廣告：“番茄價格高了？用番茄醬做飯吧！”由於番茄醬易儲存，其價格並沒有發生大的波動。

番茄價格的飆升讓許多種番茄的農民賺到了錢。一名來自印度古吉拉特邦的農民尼卡姆（Mahendra Nikam）表示：“我從未見過我種的番茄能賣得這麼貴。”如今每賣上一公斤，他都可以賺上130印度盧比（約合11.3元人民幣）。

不過，之所以如今番茄供應緊缺，是因為之前番茄賣得太便宜了，就在幾個月前他的番茄只能賣到一公斤13盧比（約合人民幣1.1元）。他說：“很多農民被迫將番茄倒掉，或者拿去餵牛。”

而如今印度農民又有了新的煩惱，高昂的價格引來犯罪，需要徹夜守護番茄地，防止被“偷菜”。印度安得拉邦的安納馬亞縣（Annamaya）在短短7天內，已有2位守護番茄的農民遭到殺害。

同時，在印度各地，偷盜番茄的案件頻發，如拉賈斯坦邦齋浦爾市有菜場店報案，自己被偷走了150公斤番茄。所以有一家蔬果店的老闆因擔心店內的番茄被搶，僱用兩名保鏢看店，引發圍觀，但印度警方認定此舉帶有政治動機，逮捕了老闆父子，最終父子兩人交保後才被釋放。

在印度的鄰國尼泊爾，番茄的價格是印度的一半，促使很多居民跨過國界，出國淘番茄。針對如今的亂象，印度政府並沒有太好的對策，一名北方邦的官員表示，如果人們都不吃番茄，那麼價格就會降下來。他鼓勵民眾在做飯時用檸檬替代番茄，或者是在家自己種植。

癥結所在

印度是僅次於中國的全球第二大番茄生產國，本不該缺番茄。專門從事農業研究的印度國家生物壓力管理研究所認為，印度多地番茄主要產區因強降雨出現洪災，是助推番茄價格飆升的關鍵因素。

氣候變化造成了番茄供應減少。印度蔬菜種植者協會主席加德維（Sriram Gadve）表示：“今年4月至6月，持續的熱浪導致番茄無法正常開花，使今年的產量減少了70%。”他還表示，在番茄收穫的過程中，又有大量的果實遭遇到了蟲害，最終只能被丟棄，進一步加劇了現在的供應短缺。

印度的4~6月為旱季，通常較為炎熱，隨後到來的季風，會讓全國普降大雨，起到了“降溫”的作用。過去十年間，印度旱季的天氣變得越來越炎熱。國際科研機構“世界天氣歸因聯盟”一項調查認定，氣候變化致使南亞地區今年4月以來遭遇極端高溫天氣的概率增加至少30倍。

高溫對印度的經濟也造成了重大的衝擊，首當其衝的就是農業，受高溫影響，印度水稻、果蔬等作物產量下降。同時由於印度缺乏足夠的冷鍊等基礎設施，過熱的天氣導致大量農產品在運輸過程中變質。

劍橋大學研究人員德布納特（Ramit Debnath）領導的一項研究顯示，高溫給印度的農業、經濟和公共衛生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負擔”，他們在今年4月發表的報告中稱，極端高溫或導致印度“戶外工作能力”下降15%。到2050年，會最終降低4.8億人的生活質量，造成GDP（國內生產總值）下降2.8%。

從歷史上看，番茄價格波動是引發通脹危機的重要因素之一，其價格漲幅會波及市場其他菜價。受此影響，花椰菜、土豆、洋蔥、捲心菜、辣椒等蔬菜價格已出現同步上漲。高漲的食品價格可能會導致通脹率超出印度央行的中期目標。

不過印度政府卻表示，儘管近期番茄價格飆升，但以年計算的番茄通脹率仍為負值。印度貿工部長戈亞爾（Piyush Goyal）近日表示，印度目前番茄均價與2022年同期相比並未明顯變化，並稱物價上漲是一種“季節性現象”。

為此，印度反對黨將番茄掛在胸前，稱其為“珠寶”，以諷刺價格過高。很多民眾在孟買手持番茄，高喊口號，抗議基本食品價格上漲。

印度媒體認為，農產品價格大幅波動不僅危及民眾餐桌和錢袋子，其政治影響也不容小覷。此前，印度部分執政黨就因未處理好洋蔥供應和價格問題致選舉失利。保證農產品供應不僅需要“天時”，更多的是考驗政府的治理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