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軟贏了。在重重壓力下，美國反壟斷監管部門聯邦貿易委員會（FTC）終於選擇撤訴，放棄阻止微軟收購動視暴雪交易的努力。這意味著微軟掃清了690億美元收購動視暴雪的最後監管障礙。

英偉達沒能做到的事情，微軟做到了。儘管美國和英國反壟斷部門先後否決這一交易，微軟卻贏得了訴訟，迫使監管部門接受和解。而業界最大的反對力量索尼則成為了最大的輸家，只能無奈接受現實，簽下條件遠不如之前的合作協議。

再次延長最後期限

這個週二原本是雙方完成交易的最後期限，外界預期微軟會官宣完成收購動視暴雪。但兩家公司直到次日週三才宣布，將約定的交易完成期限再次延長三個月，從原定的7月18日推遲到10月18日。

這已經是雙方第二次延長交易完成期限，最初設定的交易完成時間還是去年年底。按照去年年初簽署的收購合同，如果微軟無法如期完成收購交易，就需要向動視暴雪賠償高達30億美元的違約金。

不過，動視暴雪董事會顯然不打算索賠這30億美元，因為這筆遊戲行業的最大規模收購案，已經走過了最艱難的監管審批時刻，看到了最終完成的曙光。此次之所以再次推遲收購時間，是因為微軟還需要時間在英國通過監管審批。

微軟總裁史密斯（Brad Smith）表示，延期三個月是為了提供充足時間，解決最後的監管問題。動視暴雪發言人解釋稱，“美國法院最近的判決以及40個國家監管部門的批准，都表明這一交易有利於市場競爭、遊戲玩家以及遊戲行業未來。英國監管部門也承認，可以通過補救措施化解他們的擔憂問題”。

儘管雙方都同意延長交易最後期限，但同時也上調了解約金額度。如果微軟8月29日沒有完成交易，那麼解約金額度將從30億美元上調到35億美元；如果9月15日沒有完成交易，那麼解約金額度將再次上調到45億美元。

看起來微軟已經對完成交易充滿信心。值得一提的是，微軟690億美元收購動視暴雪，創下了全現金收購之最，而上漲之後的45億美元解約金也追平了2009年輝瑞680億美元收購惠氏製藥（Wyeth）的記錄。

一周時間連贏三局

過去的一周時間，微軟連續在美國地區、巡迴上訴以及最高法院贏得訴訟勝利，連續擊敗了美國反壟斷監管部門聯邦貿易委員會（FTC）阻止自己完成交易的挑戰，從而在美國掃清瞭如期完成收購交易的障礙。

這是此前英偉達所沒有做到的事情。2020年英偉達宣布斥資400億美元收購移動芯片設計巨頭Arm，這原本會是芯片領域的最大收購案。但因為FTC的否決和起訴，英偉達在經過長達16個月的審批努力之後，最終還是在2022年初無奈放棄收購。

微軟收購動視暴雪的交易，面臨著和英偉達當初相同的監管處境。去年年底，FTC正式對微軟提出反壟斷訴訟，要求法官否決收購動視暴雪的交易。FTC雖然是美國兩大反壟斷監管部門，但並沒有行政執法權，必須需要通過訴訟才能否決交易。

通常而言，在遭到FTC反壟斷訴訟之後，企業大多會選擇放棄收購交易，就像英偉達一樣，避免陷入與監管部門的漫長訴訟鏖戰。因為如果遲遲無法完成收購，收購方以及被收購方的業務都會受到明顯影響，被收購方有權要求支付毀約金退出收購。

但微軟選擇了訴訟迎戰，並且連續擊敗了FTC的挑戰。上週二，美國北加州聯邦地區法院法官杰奎琳·考利（Jacqueline Corley，由拜登提名的自由派法官）決定駁回FTC的初步禁令申請，允許微軟按照原計劃完成對動視暴雪的交易。

雙方此前已經進行了長達一周的法庭聽證，微軟CEO納德拉、微軟遊戲業務負責人斯賓塞（Phil Spencer）、索尼遊戲業務負責人瑞恩（Jim Ryan）等遊戲行業巨頭都來到了法庭佐證，並回答對方律師提出的質疑。法官還調閱了微軟和索尼大量的公司機密文件，了解雙方在遊戲領域的競爭操作與業務情況。

在考利法官否決初步禁令之後，FTC並不願意輕言放棄，他們次日就向美國聯邦第九巡迴法庭提出了上訴，申請發布緊急暫停令，阻止微軟在7月18日完成收購。但上週五，美國聯邦第九巡迴法庭再次駁回了FTC提出的緊急暫停令，給微軟收購動視暴雪亮起了綠燈。

就在本週二，美國最高法院又駁回了一群遊戲玩家提出的緊急禁止令申請。這些玩家在訴訟文件中寫道，“（微軟收購動視暴雪的交易）在科技巨頭日益集中的情況下可能會威脅美國經濟和政治體制的競爭平衡”。但負責第九巡迴法庭緊急禁制令的自由派大法官卡根（Elena Kagan）否決了這一申請。

這些遊戲玩家是在去年12月提出訴訟的，認為微軟收購動視暴雪可能會顯著影響視頻遊戲市場的競爭。今年5月，加州聯邦地區法官駁回了他們的初步禁令申請，認為這一收購案並不會給市場競爭帶來不可挽回的危害。

去年宣布收購動視暴雪之後，為了獲得行業支持，微軟公開承諾未來會繼續在其他平台推出《使命召喚》等動視暴雪遊戲，並先後與任天堂和英偉達達成十年期合作協議，承諾將未來動視暴雪的遊戲帶到英偉達的GeForce Now雲服務和任天堂的Switch主機平台。（儘管目前的Switch硬件並不具備可行性，但此次合作期限為十年。）微軟也承諾未來十年會在PS平台繼續推出《使命召喚》。

索尼舉旗接受現實

就在美國第九巡迴上訴法庭駁回FTC緊急暫停令之後，這起交易最大的業界反對力量，遊戲行業的最大巨頭索尼終於放棄了執念，無奈接受微軟即將收購動視暴雪的現實，和微軟簽下了城下之盟。顯然，隨著微軟一步步突破監管阻力，索尼成為了這起交易的最大輸家。

本週一，微軟宣布與索尼達成具有限定性的合作協議，未來十年繼續在PS平台提供《使命召喚》。然而，這一協議僅限於《使命召喚》這一款遊戲，而《暗黑破壞神》、《小龍斯派羅》、《Crash》等其他動視暴雪的熱門遊戲都沒有包括在內。這或許意味著，微軟可以選擇未來將這些遊戲轉為Xbox獨享。

（去年微軟主動給索尼提供的合作協議）

這份合作協議的條件遠遠低於去年微軟主動向索尼提出的那份。去年5月，為了獲得索尼認可交易，微軟遊戲業務負責人斯賓塞主動向索尼遊戲業務負責人瑞恩發送郵件，建議雙方進行合作談判。斯賓塞在郵件中詳細列出了收購完成之後繼續會在PS平台上推出的動視暴雪遊戲列表，其中包括了大部分熱門遊戲。

不過，瑞恩直接回絕了這一合作提議，轉而提出了索尼認可微軟收購動視暴雪的諸多條件。其中包括：1、確保動視暴雪的現有和未來游戲都繼續在PS和Xbox同步推出；2、PS平台上的動視暴雪遊戲定價不得高於Xbox；3、同等對待Xbox和PS平台訂閱服務中的所有動視暴雪遊戲；4、微軟完成收購動視暴雪時，索尼不再需要向動視暴雪支付所有雙方目前合約規定的財務與營銷費用；5、微軟必須同意與索尼討論同等對待PS和Xbox平台上的所有貝塞斯達遊戲。

這些條件是微軟所不願意接受的，雙方因此不歡而散。或許索尼根本就沒想過認可微軟收購動視暴雪。今年2月在布魯塞爾會見動視暴雪CEO科提克（Bobby Kotick）時，索尼互動娛樂部門總裁、遊戲業務負責人瑞恩（Jim Ryan）直言不諱地表示，“我們不想要什麼授權協議，我們就是要阻止這一併購案”。

索尼對微軟收購動視暴雪的抵觸態度可以理解，他們是微軟在遊戲領域最大的競爭對手。如果微軟順利吞下動視暴雪，其在全球遊戲業務的市場份額將從6.5%上升到10.7%，在遊戲主機和遊戲內容的競爭力上都與索尼全面看齊，更和索尼及騰訊一道躋身全球遊戲產業三巨頭。

（考利法官否決FTC的判決書）

加州北區聯邦地方法院法官考利昨天發布了判決書，詳細解釋了她為什麼否決FTC要求阻止微軟收購動視暴雪的初步禁令申請。考利明確表示，她不認為微軟收購動視暴雪會威脅到遊戲行業的市場競爭，尤其是對競爭對手索尼而言。考利寫到，索尼自己要為主機市場的獨占內容問題負責，他們把《蜘蛛俠》、《最後生還者》、《戰神》等大熱遊戲都設為PS平台獨占，而且一直試圖將第三方遊戲轉為PS平台獨占。索尼自己開發和第三方遊戲的PS獨享數量遠遠高於Xbox平台，兩個平台的獨占遊戲比例甚至達到了8：1。

法官還認為，索尼本身就擁有巨大的競爭優勢，他們有龐大的音樂、電視、電影業務可以作為遊戲開發資源。同樣對索尼非常不利的是，他們在主機市場的佔有率遠遠高於微軟。在全球市場，索尼PlayStation的市場佔有率接近70%，是微軟的兩倍，在歐盟市場，PlayStation的市場佔有率更是接近80%。

FTC終於頂不住了

週三宣布再次推遲交易的同時，微軟與動視暴雪還發表聯合聲明，呼籲FTC在行政法庭撤回訴訟。原本微軟還要繼續面臨與FTC的行政訴訟，8月2日將進行第一場聽證。

兩家公司在聲明中表示，“聯邦地區法庭此前已經充分考慮了FTC的訴訟理由，並且基於諸多獨立充分的理由，認定FTC不太可能贏得訴訟。撤回訴訟不僅是必須的，也有利於公眾利益。”

通常來說，在聯邦法院否決禁制令之後，反壟斷監管機構很少會在行政法院繼續糾纏。今年年初，加州北區聯邦地區法院同樣駁回了FTC的禁制令申請，拒絕阻止Meta收購虛擬現實應用開發商Within。隨後FTC默默撤回了行政訴訟，默許了Meta在一周後完成了這筆“元宇宙第一收購案”（實際交易金額不到4億美元）。

FTC同樣承受著來自美國國會的壓力。本週三，美國22名聯邦眾議員聯合致函FTC主席麗娜·可汗（Lina Khan）以及幾位委員，呼籲他們在連續敗訴後放棄阻止微軟收購動視暴雪的努力。今年4月在FTC的年度預算聽證會上，一些聯邦眾議員就毫不留情地質問FTC主席可汗為什麼要幫著索尼阻止微軟收購動視暴雪。

這些眾議員在信函中要求FTC立即撤訴。他們表示，FTC近期的舉措忽視了過去幾十年的反壟斷慣例，應當回歸過往的理性的以消費者為主導的反壟斷軌道，而且微軟已經承諾在收購動視暴雪之後擴大消費者的選擇。

在內外壓力下，FTC終於頂不住了。今天（美國時間週四），FTC終於放棄在行政法庭對微軟的訴訟，轉而與微軟商談和解方案，通過交易結構調整來化解他們對交易帶來反壟斷問題的擔憂。這意味著微軟即將徹底闖過美國監管審批的關口。

英國撤訴接受和解

在美國反壟斷審批初露曙光之際，微軟在英國的上訴挑戰也迎來了關鍵轉機。今年4月底，英國市場競爭局CMA在經過10個月的反壟斷審查之後，決定否決微軟這筆收購案。CMA表示，他們認定這一交易可能會改變迅速增長的雲遊戲市場未來格局。

在CMA宣布否決之後，微軟同樣第一時間決定提出上訴，按照英國監管流程，英國競爭上訴法庭（Competition Appeal Tribunal）會在今年年底宣布最終決定。有趣的是，在全球40個國家和地區的監管部門中，英國和美國是唯二兩個否決微軟收購動視暴雪的國家。

原本微軟準備在美國和英國同步挑戰監管部門，但他們在美國連續取得訴訟勝利之後，勝利的天平也發生了轉移。在美國聯邦地區、巡迴上訴和最高法院連續放行微軟收購之後，英國CMA突然改變了此前堅決抵制的態度，願意與微軟商談妥協方案，並且暫停了訴訟。

CMA表示，願意考慮微軟提出的新交易方案，重新對這一交易開啟快速審核，而且有望在一個月內完成。此前微軟曾經提出免費在雲遊戲平台授權動視暴雪遊戲，但並沒有獲得CMA的認可。有報導稱微軟願意出售在英國規模較小的雲遊戲業務，以換取CMA批准自己收購動視暴雪。

動視暴雪CEO科提克（Bobby Kotick）也對交易獲得英國審批表達了樂觀情緒。他在接受CNBC採訪時表示，儘管無法預測具體時間，但他相信英國CMA會認為微軟與動視暴雪提出的交易方案是合理的。“我們已經和任天堂和索尼都達成了協議，我相信業界對這筆交易的大多數擔心問題都已經得到了解決。”

短短一周時間，微軟連續贏得三場法庭訴訟，在英國和美國迫使反壟斷監管部門撤訴和解。690億美元收購動視暴雪，這場漫長的馬拉松收購案，在經歷了長達一年半的監管審批和法庭訴訟之後，雖然微軟還是沒能如期完成交易，但卻已經看到了隧道盡頭的亮光，現在只差最後的衝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