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與新聞媒體的老故事又上演了。6月22日，加拿大正式批准《在線新聞法》，要求數字平台尤其是互聯網巨頭為使用新聞內容向加拿大新聞媒體付費。為了抗議新法，Google公司和Meta公司威脅將刪除其平台上的新聞內容。目前，加拿大政府和大型科技公司之間互不讓步、陷入僵局，加拿大新聞業正面臨分發困境。

這一事件的影響可能將超出加拿大，因為包括美國在內的許多國家正在考慮通過類似法律，而Google和Meta可能也會做出類似反應，互聯網和新聞業非常有興趣了解這起事件如何演變，以此作為未來的參考。“加拿大是平台、政府、媒體以及決定這些平台作用和權力的人的試驗場。”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教授阿爾弗雷德·埃爾米達（Alfred Hermida）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 “這將定下基調。”

“在加拿大無法觀看新聞內容”

據加拿大廣播公司（CBC）7月6日報導，該公司主編布羅迪·芬隆（Brodie Fenlon）近日發現，他看不到自家媒體的Instagram動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通知：“加拿大人看不到此內容。”該通知還稱，加拿大政府對此負有責任，“根據加拿大政府立法，在加拿大無法看新聞內容。”

CBC新聞在Instagram上被屏蔽了。

加拿大另一家媒體The Tyee的社交媒體經理莎拉·克里切爾（Sarah Krichel）同樣被禁止查看其Instagram帳戶。她嘗試使用第二台設備進入，發布了一個帖子告訴用戶可以在哪裡找到該媒體的內容，隨後也被屏蔽了。

目前，擁有Instagram和Facebook的Meta公司正在向一小部分加拿大用戶進行測試，阻止他們在其平台上查看或分享新聞內容。Google也表示將採取同樣的做法，並已在2月測試了屏蔽新聞鏈接。目前，芬隆可以在Instagram和Facebook首頁瀑布流看到一部分媒體的內容，但可能在不久之後，他和所有加拿大用戶就會根本看不到Instagram、Facebook或Google上的任何新聞鏈接。

“這讓我真正看到瞭如果Meta和Google兌現從其加拿大平台上刪除新聞的威脅，未來會是什麼樣子。”芬隆在接受美國媒體VOX採訪時說，“我們現在的重點是確保加拿大人知道，如果突然被Meta或Google切斷聯繫，他們還能去哪裡獲取CBC的新聞。”

目前，加拿大政府表現出了妥協的跡象。《在線新聞法》通過3週後，加拿大政府7月10日發布了“後續步驟”，這些步驟表明它正在尋找方法調整法律以便更能被企業接受。

《在線新聞法》的澳大利亞起源

《在線新聞法》允許政府將符合特定標準的平台指定為“數字新聞中介”。據信只有Google和Meta這兩家規模龐大且擁有在線廣告市場大部分份額的公司才符合標準。“數字新聞中介”必須與託管內容的合格新聞媒體簽訂付款協議。如果雙方不能達成協議，仲裁庭將代為解決。

加拿大的法律實際上是以2021年生效的澳大利亞《新聞媒體和數字平台強制議價法》為藍本。Google和Meta對澳大利亞法律的回應與在加拿大類似，也是威脅要屏蔽新聞鏈接，但最終還是付費給了一些新聞機構。澳大利亞政府估計，新聞媒體從社交平台獲得了2億澳元（約合9.8億元人民幣）收入，但不知道這筆錢是如何分配的，因為這些公司被允許對此保密。這可能導致加拿大認為，出台類似的法律會得到與澳大利亞相似的結果。

然而，Meta表示，新聞內容對其用戶的吸引力很小。“《在線新聞法》是一項從根本上存在缺陷的立法，它忽視了我們平台的運作方式、使用平台者的偏好以及我們為新聞出版商提供的價值等現實情況。”Meta在一份聲明中說。

Google表示，“該法案提出了前所未有的要求，要求平台為簡單地顯示新聞鏈接付費。這給我們的產品帶來了不確定性，並使我們僅僅為了方便獲取新聞而承擔無限的財務責任。”

但是，在《在線新聞法》的支持者看來，Google和Meta的商業模式已經從新聞業中奪走了很多東西，而這種“鏈接稅”至少可以讓他們償還其中一部分。

十多年來，關於“互聯網摧毀了新聞業”的說法不絕於耳。本來，數字廣告收入就常常不夠覆蓋印刷和廣播媒體的成本，由大型科技公司主導的在線廣告公司又來參與抽成，使媒體本已較少的收入進一步縮水。加拿大文化遺產部長帕布羅·羅德里格斯（Pablo Rodriguez）引用的一項統計數據顯示，Google和Meta獲得了加拿大80%的在線廣告收入。

雖然Google和Meta都有向新聞公司付費的計劃，但法律並沒有要求這樣做。《在線新聞法》旨在確保即使是最小的出版物也能得到一些回報，加拿大政府估計，該法每年將為其新聞媒體帶來約3.3億加元（約合17.9億元人民幣）的收入。

誰先妥協？

Google和Meta都威脅稱，如果加拿大政府執行這項法律，將在加拿大完全屏蔽符合條件的內容的鏈接。Google將刪除其新聞、搜索和發現（Discover）產品上的新聞鏈接，而Meta將從Facebook和Instagram上刪除新聞鏈接。這對新聞機構來說將是一個重大打擊，因為許多新聞機構從這些平台獲得了大量流量。Tyee主編戴維·比爾斯（David Beers）稱這是“一件大事”，有可能“削弱我們的影響力和收入”並“限制目前所需的新聞業創新”。

每當與“鏈接稅”相關的法律浮現時，社交媒體公司就發出這種威脅，但從未真正付諸實施。當西班牙2014年通過了適用於新聞聚合平台的“鏈接稅”法律時，Google關閉了Google新聞的西班牙板塊，但從Google搜索中刪除鏈接則是一個更重大的步驟。Meta從澳大利亞用戶那裡刪除了新聞鏈接，但遭到了全世界的強烈反對，並迅速恢復了這些鏈接。

加拿大政府似乎決心考驗Meta和Google的決心。加拿大總理賈斯汀·特魯多表示，Meta和Google的“欺凌策略”不會奏效。7月5日，羅德里格斯宣布，加政府正在採取“必要步驟”，從Meta平台上撤下價值1000萬加元的廣告，這僅佔Meta 1170億美元年收入的一小部分。

另一方面，加拿大政府7月10日發布《在線新聞法》後續步驟稱，正在製定條款，為社交平台支付多少資金設定標準，如果它們向足夠多的新聞媒體提供足夠的資金，也許能夠獲得豁免。這種情況在澳大利亞已經發生過，所以《在線新聞法》可能永遠不會應用於Meta和Google。渥太華大學法學教授邁克爾·蓋斯特（Michael Geist）批評稱，政府通過這種“保全面子的妥協”向大型科技公司“讓步”。

但還有一個因素與法律條款無關。在短短兩年內，Meta和Google的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它們和很多矽谷大公司一樣正在削減成本，可能不會像在澳大利亞一樣接受條款支付媒體費用。但如果這兩家公司最終在加拿大支付了“鏈接稅”，其他國家將更有動力製定使新聞媒體受益的類似法案。

但如果Meta和Google立場堅定並刪除新聞鏈接，這對於從這些平台獲得大量流量的新聞媒體來說可能是毀滅性的。在這種情況下，其他國家可能不會那麼急於推進立法。

美國會跟進嗎？

比如在美國，一項名為《新聞競爭與保護法案》的兩黨法案正在國會推進，由明尼蘇達州民主黨參議員艾米·克洛布查爾（Amy Klobuchar）和路易斯安那州共和黨參議員約翰·肯尼迪（John Kennedy）領導，允許新聞媒體與平台進行集體談判，這些平台被定義為擁有至少5000萬美國用戶且價值至少550億美元或擁有10億全球活躍用戶。這些平台需要與媒體進行談判，如果不能達成協議，仲裁者將介入。

《新聞競爭與保護法案》在6月獲得了相關委員會的通過，在上屆國會會議上也獲得了委員會的通過，但從未獲得全體投票機會。2022年底，將該法案納入國防支出法案的嘗試失敗。眾議院議長凱文·麥卡錫（Kevin McCarthy）表示，該法案“在眾議院已經死了”，這使得它在國會通過的機會非常渺茫。

美國大型科技和行業團體與數字版權團體，例如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CLU）和電子自由基金會（EFF）都對這個法案持批評態度，前者認為與第一修正案存在矛盾，後者認為政府應該對Meta和Google占主導地位的在線廣告業務採取一些措施。

《新聞競爭與保護法案》也不是美國唯一的“鏈接稅”法案。加州有一項名為《新聞保護法》的法案，要求某些在線平台向新聞媒體支付一定比例的廣告收入。按照慣例，Meta威脅稱，如果該法案成為法律，它將從加州用戶的Facebook和Instagram中刪除新聞鏈接。該法案已通過州議會，但參議院要到明年才會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