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人造物搜索史
1950年4月的一個晚上,在加利福尼亞帕洛瑪天文台上空的群星中,莫名出現了九個光斑。此前從沒有人見過它們,自此之後它們也再未出現過。所以它們究竟是什麼呢?最可能的解釋是,它們是“海市蜃樓”,只是帕洛瑪天文台的塞繆爾·奧斯欽望遠鏡拍攝的底片遭到某種未知污染產生的幻覺而已。
但如果我們能排除這是個污染或錯誤,那就有另一種可能性了:這些轉瞬即逝的光源也許是陽光照射到近地球同步軌道上某些金屬物體產生的反光。
彼時距第一顆人造衛星——前蘇聯的“史普尼克一號”上天還有七年。如果這些光芒的確是途徑此處的衛星造成的,那它們一定不是人類的手筆。相反,它們也許是我們發現的系外智慧文明的首個證據。
這些轉瞬即逝的光斑是由斯德哥爾摩大學的比阿特麗斯·維拉羅爾帶領的VASCO(“在一個世紀的觀測中消失和出現的光源”的英文首字母)項目中發現的。
該項目希望在對過去由帕洛瑪等天文台拍攝的夜空感光底片開展詳細檢查,並將它們與現代拍攝的照片進行比對,尋找不同之處。例如在這段時間裡,是否有某些黯淡的恆星被我們忽略掉了、出現了、或者消失了?
如果有這些情況的話,它們可能成為各種天體物理學現象的證據,比如伽馬射線暴的餘輝、千新星爆發、或者恆星合併時的噴發物。但在如此近的距離上同時發生九起爆炸的概率可謂極低。
VASCO團隊並沒有忘記,這一項目還有探索外星智慧文明(SETI)的性質。一顆突然消失的恆星有可能是高度發達的外星技術留下的證據,比如某種形式的戴森球、或者由太陽系裡某個外星探測器形成的反光。
布雷斯韋爾探測器
“外星技術可能向宇宙中派遣探測器”的想法並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新點子,而是早在1960年便已提出,正是現代SETI開始的同一年。
一方面,在科克尼、莫里森和德雷克等人的帶領下,射電SETI探索不斷在《自然》上發表新的文章,並通過綠岸天文台開展持續探索;
而另一方面,斯坦福大學的羅納德·布雷斯韋爾卻另闢蹊徑,提出了一個不同的觀點:外星人也許會避免利用射電信號交流,而是會通過派遣探測器的形式,在宇宙中開展探索。
這些探測器因此被叫做“布雷斯韋爾探測器”,多年來,人們針對其類型和功能提出了多種假說,比如馮·諾依曼提出的可自我複制的探測器、以及科幻小說作家弗雷德·薩伯哈根設想的毀滅性武器“狂暴”探測器等等。
在如今的我們看來,借助機器航天器探索宇宙是種很自然的做法,畢竟我們已經向其它太陽系行星送去了多個探測器。
例如,NASA的的兩枚“旅行者號”探測器帶著對外星文明的問候,於1977年發射升空,此後朝著太陽系外層的星際空間絕塵而去,雖不知目的地為何處,卻一直在向地球傳回各種有用的數據。
我們甚至還在討論發送探測器、開展太陽系之外的行星際項目,比如代達羅斯計劃、納米級的突破攝星“星片”(StarChips)計劃等等。既然我們都能這樣做,外星人又有何不可呢?
當然,在缺少曲速引擎的情況下,星際旅行只能走“慢車道”。即便如此,根據突破攝星計劃的計算結果,其探測器只需不到25年便可抵達半人馬座阿爾法星,速度可達光速的五分之一。不過要想走得更遠、對整個銀河系開展探索,就得歷時成百上千萬年了。
但這對我們其實是有利的。外星生命也許比我們早誕生了數十億年之久,有大把時間探測銀河系中的其它文明。也許它們在很久之前便已向地球送來了探測器。
這些探測器也許如今還在地球軌道上,有可能依舊完好無損,有可能還能正常運行,或者有可能在很早之前便已停止工作、如今只是一團毫無意義的零件而已。
SETI新前沿
這種可能性激起了比阿特麗斯·維拉羅爾的興趣。她與其他科學家一起,正在尋找搜索這些探測器、或探測器殘骸的方法。這些東西被稱為“非地球人造物”,簡稱NTAs。
“在我看來,尋找非地球人造物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檢查太空時代之前拍攝的感光底片。”因為這些底片中的物體不可能是人造衛星(如今在軌的人造衛星已經超過了7900顆),也不可能是這些人造衛星產生的太空垃圾。
尋找地外技術製品(簡稱SETA)便是SETI的最新前沿。該領域的研究人員愈加相信,我們發現的首個外星智慧文明證據將以進入太陽系的外星技術的形式出現。
這一觀點得到了倫敦大學學院行星科學中心研究員、以及空客風投公司合夥人路易斯·皮諾的支持。
他最初在NASA贊助下、作為一名隕石學科學家得到培訓,後在空客風投公司曾與幾十家航空初創公司共事,其中多家公司都使用了先進材料,有些材料甚至是在人工智能的幫助下、用高性能分子製成的。
例如,IBM公司最近以一個原子一個原子的方式搭建出了一種名叫triangulene的全新緻密化合物,該物質由於極不穩定、無法以天然方式形成,但其具備的量子特性可以用於電子產品等高精尖裝備的製作。這樣的分子如今已研發了成千上萬。
受分子研發的爆炸性發展、以及這些分子在航空技術中可能的應用所啟發,皮諾開始思考,這些分子是否能為對太陽系中外星技術的探索提供一些線索,找到非地球人造物的可能性也許比探測到外星射電信號的概率大得多。
以星際塵埃形式到達的碎片
他的搜尋目標並不是完整的系外飛行器,而是專注於尋找亞微米尺度上的技術痕跡,比如上文提到的全新高性能分子。
假如某個外星物種的技術發達程度與我們差不多,那它們也許會在自己所屬的行星系中開採小行星資源,產生大量由碎屑構成的“雲團”,其中便可能存在發達技術的痕跡。比如在開採太空岩石時、外星金屬鑽頭產生的碎屑。”。
或者,如果某個物種的技術比我們稍微發達一些,它們也許會在銀河系中四處散播“可編程物質”。納米級設備能夠將原始小行星物質轉化為可用材料,較大一些的設備則能夠對行星系開展研究,或與探測器發現的外星生命進行互動。
皮諾的假說以前蘇聯從80年代開始的研究為基礎。無論是處於休眠狀態的的納米裝置、還是外星鑽頭產生的碎屑,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細小的外星人造碎屑也許會以星際塵埃的形式漂流到地球附近,降落在月球上、或太陽系中其它沒有大氣的天體上。也許如今的月壤中就藏有它們的身影。
月球或類似天體的表面甚至可能還有外星探測器的殘骸,很久之前失去動力之後,便在太空風化作用和微隕石撞擊的影響下、逐漸與月壤“攪和”在一起。
受這些可能性啟發,皮諾正在研究將這些地外技術的殘骸與月球和小行星上天然物質區分開來的方法。
“雖然可能性也許只有萬億分之一,但機器學習和納米探測技術也許能使這項追踪任務變為可能。”皮諾指出,“地球上保存完好的環境也不應當排除在外,例如,對南極荒原上遠古微隕石撞擊的研究或許也能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的確,每天最多能有100噸微隕石降落在地球上。所以這事還真的說不准。說不定在一次平平無奇的學校實驗中,用塑料澡盆和磁鐵收集和識別太空塵埃時,我們便能發現很久以前、很久之外的外星技術留下的痕跡。
假設我們真的發現了一些非天然的未知分子,也許可以用放射性同位素法測定它們的製造時間。如果分析表明它們是“人”造的、而且比人類古老,那毋庸置疑,這就是我們發現的首個外星智慧生命存在的證據。
志留紀假說
不過,這里或許還存在另一種可能性:這些物質也許其實來自地球上的文明,只不過並非我們這個文明。
該理論名叫“志留紀假說”,由羅徹斯特大學天文學家亞當·弗蘭克和NASA戈達德太空飛行中心知名氣候科學家加文·施密特提出。
他們問了自己一個問題:在數億年前、乃至數十億年以前,地球上是否存在過另一個智慧物種、一個與智人無關的文明呢?
基於化石記錄和生命樹,這種假說還是有可能成立的。
這並不代表著他們真的找到了這樣一個文明存在的證據。相反,他們的研究表明,假如很久之前真的存在過一個遠古文明,其留下的證據也大多在漫長的時光裡被侵蝕殆盡了,意味著我們根本無從判斷這些文明是否存在過。
想想看現代工業社會產生了多少廢棄物,從垃圾成山到大氣污染,我們在環境中留下的印記不容小覷。
然而,人類城市僅佔據了地球總面積的1%。等到自然侵蝕和地殼運動將地表的一切盡數抹去、大氣污染徹底消除之後,人類在地質時間尺度上留下的證據便也所剩無幾了。
但太空的真空環境可以很好地保存遠古文明留下的證據。在2018年發表的一篇論文中,加那利天體物理研究所的赫克托·索卡斯·納瓦羅描述了“克拉克衛星帶”的概念(以科幻小說作家亞瑟·克拉克命名),即位於地球靜止軌道或地球同步軌道上的一條衛星環帶。
索卡斯·納瓦羅想弄清,我們能否在其它行星周圍也探測到類似的“克拉克衛星帶”,作為外星人留下的技術痕跡。
他的結論是“可以”。他的計算顯示,衛星帶中的物體可以至少保存幾萬年,甚至數百萬年、乃至數十億年都有可能。
因此,圍繞地球旋轉的非地球人造物或許也都由來已久。
非地球人造物不一定只會潛藏在地球軌道上,與地球共軌、圍繞太陽旋轉的小行星也是外星探測器監控地球的理想地點。
此外,非地球人造物在太陽系內的可能有一些躲藏地點,比如拉格朗日點、月球近地面等等,這都是觀測地球的絕佳位置。
皮諾主要考慮的則是可編程納米探測器,正在尋找能將人造結構與月表天然地質構造區分開的算法。
未解之謎
但本文一開始提到的九個光斑究竟是什麼?維拉羅爾的團隊利用強大的加那利大型望遠鏡,在當時拍攝感光底片的同一地點對夜空展開了搜索,但沒有證據表明,與這些光斑相關的物體仍然存在於視野之中。
如果這些光斑的確與非地球人造物有關,那我們能否對它們的軌道進行計算、找出它們的當前位置呢?
儘管如今已經有了計算軌道的方法、能夠預判下一次何時能再觀測到它們,這項工作的挑戰性依然極大。由於這種現像只觀測過到一次,並且距今已有70年之久,預測精度不會比憑空猜測高多少。
但故事還沒有結束。如果那九個光斑是真實出現過的觀測結果,並且是由太空碎片造成的,那我們在過去的感光底片中應當還能找到其它由太空碎片留下的痕跡,比如幾個同時出現、沿直線排布的光斑等等。
但還有幾點需要審慎考慮。在上世紀40年代末至50年代初,在新墨西哥州開展的核武器測試產生的放射性塵埃也許會對感光底片造成污染,不過在1949年至1951年間並未開展過官方測試,因此這種說法尚且存疑。
我們還要避免所謂的“火星人臉綜合徵”,即心裡想著什麼、就看到什麼,在月球等天體上尋找人造物品時尤其如此。皮諾也意識到了這種風險,不過他強調,同行評審過程應當能有效避免這種情況。
假如我們真的找到了一個非地球人造物,那無疑是項顛覆性的發現。得知外星人曾造訪過地球附近,無論那是多久之前,都定將引發軒然大波;得知我們並非宇宙中唯一的存在,更是會令人大為振奮。
毫無疑問,到時全球必將開展一場競賽,爭相將外星探測器帶回地球、破解其中奧秘。因此國際社會應當考慮提前製定相關協議,避免各國因為外星技術起衝突,就像目前已經有協議規定發現外星射電信號後、我們該怎麼做一樣。
對VASCO項目的40名成員而言,發現外星文明的好處就要現實乏味多了,因為他們幾乎全都是無償工作,只希望在開展大量研究項目的同時,還能保住研究資金。
也許這九個光斑將永遠是個未解之謎。但如果發現它們是貨真價實的外星文明證據,很難想像將在社會、政治和經濟層面引發怎樣的震動。
至於我們的文明準沒準備好應對這一切,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